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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出宮

2024-09-27 06:46:34 作者: 梅吉安安

  可沒想到,不用等到明年春暖花開,今年的夏深時,我就先行出宮了。

  為的,是奔喪,且,是我一個人。

  前日,宮外傳來消息,說我病了一個月有餘的外祖母,已駕鶴仙遊去了,那時我的外祖父也忙於朝堂多日未歸家,聽到消息時,如我一樣悲痛,心悸。

  之後,他從朝堂中往家中趕,我從宮中往尚府趕。

  江知栩未等我請求,就下令命我出宮奔喪,還派陸乘淵、玲瓏隨我同去。我哽咽著說不出話,豆大的淚珠往下掉,只命月昌和其他宮人們好生照看皇上,監督他吃飯休息,便換上素淨的喪服,帶著沉重的心情,踏上了前往外祖母府上的路。

  那是我自五歲入宮以來,第一次出宮,我卻再無心看風景、看集市、看街巷。

  一路上,我都沉浸在不可置信與追憶中,雖然,我能追憶的不多,我對外祖母知之甚少,唯一記憶中的一次相見,還是爹爹與祖父被斬後,她入宮的安撫、開導,及擁我入懷的溫暖。

  和我依舊記得她英氣和藹的面龐,想著以後怕是再也見不到了,心裡的悲痛無以言表。

  

  陸乘淵和玲瓏沉默地跟在我身後,他們時不時交換一個眼神,似乎在尋思安慰我的話語,卻又覺得此刻的沉默更為恰當。我心感激他們的體貼,卻也無暇多說,只想快些到達外祖母府上,見外祖母最後一面。

  以至於期間有路過小時候的府邸都未可知,那曾經覺得高大無比的大門上,依舊貼著封條,只是積年所累,稀稀爛爛都已看不真切,曾經氣派的朱門,如今長久未有人煙,已破敗得不行,在喧囂的街市中,顯得格格不入。

  我是有看到的,也有一絲隱隱的熟悉,只是忘了……

  我外祖父的太傅府其實距離原來的沈家,不算太遠,都在雲華城內,只是我只顧著傷心了,一直到很久之後,才驚覺。

  但物是人非,知道也無甚意義了。

  太陽漸漸西下,我們終於抵達目的地時。外祖父已經在門外等候,他依舊矮矮的,胖胖的,白髮又添了許多,幾近全白。

  鬍子已經幾日未剃了,合著濃重的黑眼圈,顯得整個人都有些潦草,若不說他是當朝太傅,倒像個街市算命的孤寡老頭。

  他見到我們,眼圈一紅,卻強自忍住淚水,行禮寒暄,領我們進入府中。

  尚家的大門,沒有我記憶中沈家的大門那樣氣派,很是素雅而不張揚,大門上已掛起黑白輓聯,有白汪汪穿孝的幾個僕從於兩邊侍立,似是在府中呆了很久的老人了,與我行禮,面有淚痕。

  府里已經布置成了白色的喪事場面,四周寂靜無聲,空氣中瀰漫著悲傷的氛圍。

  對於外祖父的府邸,我已是全然沒有記憶了,我曾聽嬤嬤講過,三歲時我最喜歡來這裡。外祖父外祖母與祖父爹爹是截然不同的人,沈府從前張揚奢華,尚府卻一直是清貧寂寥的。且外祖父又無妾室,也無其他子女,家中人丁單純,一直過得怡然自得,沒有什麼其他府邸中不知凡幾的腌臢事兒,倒一點都不像個高門府宅。

  嬤嬤說,尚府的門前時常掃得乾乾淨淨的,府中帶著書卷香,兩旁的梅花樹下,經常有幾隻小鳥在快樂地跳躍,我三歲那年最喜去外祖父家中玩,也因爹爹還未娶晚娘,便容著我多去一些。

  還說我每次去都特別喜歡逗那幾隻小鳥,時常張牙舞爪地把小鳥嚇飛,然後哭著找外祖母抱抱……

  外祖母便抱著我疼惜得不行,大約是思念娘親的緣故,有時候會恍惚著對我叫「夏兒」,我便撅著小嘴道:」外祖母,我是早兒,早兒呀……」

  外祖母就爽朗著笑,點一下我額頭道:「是是是,我的早兒。」

  嬤嬤說我小時候說話特伶俐,大約兩歲就吐字清晰了。

  現在想來,外祖母那時的笑,是不是為極力掩自己失了獨女的痛楚呢?

  娘親若不是為了生我,或許就不會走了吧……

  可這世間,哪有或許呢?

  如今進了院,確有小時候的知覺,我看到嬤嬤口中的梅花樹還在,因是夏天,所以梅花已經凋謝,但樹下依舊有幾隻小鳥在嬉戲。院子裡的一切都與嬤嬤所訴無二致,似乎是十多年未變的,只是多了幾分蕭索和沉寂。

  梅花樹下,還放著一把石凳,只是上面積了一層灰塵,大概許久未有人坐過了。

  因是奔喪,並非省親,我又來得低調。

  除了外祖父,並未有其他人相迎,不過尚府好像也沒有什麼他人了。

  外祖母外祖父相伴幾十年,只生得我娘親一女,娘親又為生我而去,尚家竟再未添子嗣,不是不想,聽嬤嬤講,是外祖母已不能再生。

  但外祖父,執意不肯再娶什麼妾室,連過繼也不肯要。甚至不在乎尚家的未來,不在乎血脈的延續會不會就此中斷而背上祖輩罵名。

  外人也有於背後嘲笑太傅,但外祖父始終擺著一張圓滑世故的笑臉,俱一不理。

  這真是與他老狐狸般的形象一點都不相符,我那時確也想不通。

  直到長大後,才覺出一些暖意來,世間女子所求,大約都是如此吧,只是外祖父這般人,真是太少,太少了……

  我跟隨著外祖父來到靈堂時,堂間燭燈已亮,夏風輕柔,外祖母的棺木就那樣靜靜地擺在其中,四周很靜很靜。

  外祖父本不想讓我來這裡的,恐靈堂幽深,我又貴為皇后,不吉利的。

  可我已顧不得許多,還是想見外祖母一面,我們相處的日子太短太短了,如今陰陽兩隔,哪怕說說話也好。

  外祖父說,其實自我娘親走後,外祖母就一直是壓抑的,只是不漏於色,後來我入了宮,她的隱忍就更盛了,她本是侯門將女的後代,忍不住氣,卻不得已忍下這許多悶氣。

  以致一直有些心口悶的病,大約半年前開始加重,但因那時江知栩也倒在朝堂,便沒有聲張。

  卻不想……竟偷偷走了……

  大約是不想正為皇上憂心的我們擔心更多,走得安靜又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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