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所幸
2024-09-27 06:45:50
作者: 梅吉安安
大約過了一個月,深冬已至,我的氣血才慢慢得以恢復。
這一個月,江知栩這天子之尊,竟比奶母都奶母,比奴婢更奴婢,在我面前特別好使喚。
他一得空,就來椒房殿中看我、看大皇子、二公主。
即便不得空時,聽到我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也會在下朝後第一時間奔赴而來,惹得一直努力在爭寵第一線,卻終不得謀聖面的章貴妃,更氣惱了。
他這父王啊,抱孩子、換尿布的動作比我這娘親都嫻熟,整日把兩個孩子摟在懷中,恨不得搶了奶母的營生。
著實讓我有點不好意思,生怕自己習慣了,會有一天恃寵而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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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幸,天子是天下的,朝堂漸漸有了些微詞,江知栩為人之父的喜悅才被迫收斂了一些。
月惠妃也很開心,大約是覺得,自己催生多年,終得了一個能共話育兒家常的寶媽姐妹,激動得連連落淚。
還準備了一大摞子的育兒書簡,帶著可禎頻頻登門,手把手地教我這新手娘親如何護理新生子,嚇得孺子室的教養女官們頻頻下跪,生怕是自己哪裡做得不好,怎惹娘娘們親自上陣?
……
不過說來也奇怪,我從前和林宜妃她們一樣,最怕聽月惠妃念叨那囉里八嗦的育兒經。
現在自己做了娘親,倒還挺喜歡,學而不止,孜孜不倦的。
果真是天下之人,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呢。
為了給襁褓中的兩個小傢伙起名字,我和江知栩一連想了好幾天,想了頭都要禿了,也沒有覺得特別如意的。
最後索性不想了,就彼此打趣說:「將大皇子喚做可知,二公主喚做可念算了。」
沒想到卻意外地合了心意。
於是就這麼草率地決定了:知念,知念,永世不變。
可知眉眼更像我這母后,可念臉龐更隨父王,兩個小傢伙剛出生時個頭都很小,還皺皺巴巴的,誰知長到滿月,竟都肥嘟嘟肉乎乎起來。
能吃能睡,抱著沉沉的。
可愛極了。
可禎也很喜歡這期待已久的弟弟妹妹,除了去找質子哥哥玩耍,就是跑來椒房殿看小寶寶們,與他們自說自話,搖頭晃腦地背著自己也不懂其意的《四書》,背得意外流暢。
將江知栩看得欣慰至極,說長公主這點是隨他這父王的。
說完,我們竟都很恍惚。
原來時光如白駒過隙,倏然回首時,我們已不再是從前那少年。
我們這對帝後從幼時相識,竟已十餘年。
那年冬日沒有往日那般寒冷,雖也落了一地純淨的白,卻總有柔和的暖陽輕輕撫慰。
宮牆邊的老樹,已葉落枝禿,枝幹卻顯得堅韌而有力。
是難得的暖冬啊。
我看向窗外,又看可知可念睡的香甜,便想出門走走。
玲瓏給我披了厚厚的冬裝,在我手上塞了拿上了暖廬,問娘娘想去哪兒?
我想了想,才說:「陪我回長信宮走走吧。」
玲瓏有些疑惑,說娘娘還去那傷心地作甚?
她大概是想起我幼時那些年過得並不如意吧。
我不由得笑笑,幼時的瑣碎又湧上心頭,回首起來,仿佛塵煙如夢,除了失了嬤嬤,倒也沒什麼好受傷、好難過的。
動盪之年,誰人的年少是全然無傷的呢?
於是玲瓏疑惑歸疑惑,還是隨我一併去了。
後宮多年都是這麼伶仃幾位妃嬪,長信宮便已長久無人居住,顯得有些冷清,有些寂寥。
一推院門,滿地白雪。
當年江淑茹送我的那棵桂花樹,依舊在院中肆意生長著,只是冬日裡,枝幹都禿著。
當初江淑茹拔劍自刎後,我便命人將與她相關所有物件一把火燒掉了。
唯獨沒有毀掉這麼桂花樹。
畢竟我曾是棋子為真。
幼時的那場感動,卻並不虛假。
我曾住過的寢殿,依稀還保持著搬離時的原貌,我坐在床榻邊,還能記起幼時的清晨,嬤嬤叫我起床,玲瓏和茚耳為我梳妝的場景。
我曾命人打聽過茚耳的近況,聽說後來的茚耳運氣不錯,傷愈了,只是腿殘了。
便嫁得一個家貧如洗,卻老實本分的樵夫,住在距離雲華城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一屋四瓦,洗衣做飯。
再不敢思曾經那縹緲的浮華幻想。
不過,我依舊還是想嬤嬤,如若她能看到我現在已生兒育女,看到長大的可知和可念圍著她喊嬤嬤,一定很欣喜吧。
也不知她在天上過得如何了,是不是已經尋到我娘親了呢?
我繞了整個宮宇,直到天空又飄飄揚揚落了雪,才準備離開,也不知這個承載了我整個童年的宮宇,未來會住上什麼人,有什麼樣的境遇呢?
可剛出門,就看到長信宮門口彈出一個綁著小羊角的小腦袋,一雙眸子明淨清澈,一臉靈動的模樣。
一時間有些恍惚,仿若當年桂花飄香季,第一次見吉寧時的場景。
直到那靈動的小腦袋整個兒探出來,露出兩朵好看的小梨渦,才將我從恍惚中拉了回來。
「可禎?你怎麼跑這裡來了?」
「可禎想去看弟弟妹妹,可母后不在椒房殿,我就和母妃來尋母后了。「可禎嘟著一張小嘴巴。
「你這孩子,怎跑這樣快。」身旁的月惠妃也和宮女們一起,氣喘吁吁地追了上來,邊為我行禮邊疑惑道:「椒房殿的宮女說娘娘來了長信宮,妾還差點不信嘞,心說娘娘來妾曾經住過的地方作甚?「
「本宮五歲入宮時,也住在這兒,一直住到了至金釵。」我悠悠著說。
她們只知我五歲便來做了江知栩的待年媳。
卻不知我幼年的盡數生涯,都在長信宮度過。
從前我不想提,如今往昔已去,才覺但說也無妨。
「原來如此,」月惠妃也看向那空蕩地院落,兀自感嘆著:「這長信宮,真是多年未變,妾雖在這裡住的時候不長,都覺著好生寂寞,搬走時還特別開心,也不知……從前娘娘一個孩童住在這兒,該有多孤寂。」
「是啊。」我笑著答:「好在如今不會了。」
雪輕輕灑落,不消一會兒,就連我先前的腳印都掩住了,好似從未來過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