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畸情
2024-09-26 17:10:11
作者: 尉遲攻
小史當眾鋸人模大腿的時候,陰闌煦正一頭扎在實驗室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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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使是怪咖雲集的刑技科也沒人想與這個年輕人共處一屋,騰了一個小房間,權當是他的個人專屬實驗室。每逢王久武抽不開身,把陰闌煦反鎖在那裡已成為慣例。年輕人自己倒也樂得如此,小小的實驗室被改造成他「安放」自己的「暗室」。
雖說被他稱作「暗室」,其實並不昏暗。慘白的主色調仿佛會把人整個吞沒,白色的燈光,白色的牆壁,白色的設備……傾瀉的眩目白色,刺眼得直讓人流淚,甚至就連正中央這個相比小實驗室而言格外巨大的工作檯,也在冰冷地反射金屬質的白光。
在一切於焚屍爐中回歸塵土之前,他總是在這兒陪伴願同他親熱的骨骸。構成「陰闌煦」的那些危險因子,再怎麼被理性壓制,此刻也在歇斯底里中死灰復燃。
——他無法反抗這份衝動,他也不想反抗,他只想用盡情宣洩換取片刻安寧。
陰闌煦給自己發現的那對眼球找到個新家,擦拭好一個廣口瓶,細瘦的手指仿佛只是活動的白骨,留不下一點兒溫度。可惜眼球早已因手指的摳挖殘破變形,盛在漂亮的玻璃皿中仍像廉價的珠子,連個值得把玩的渾圓形狀都沒有,年輕人也就慢慢失了興趣,隨意將它們拂到一邊。空蕩蕩的工具架上,鋒利的解剖刀具在屍檢剛一結束就被無情收去,便只剩這對眼球,渾濁地望著拋棄它們走向工作檯的陰闌煦。
覆蓋的白布搭落在地,林安的屍首靜靜躺在工作檯上,和旁邊俯下身子的年輕人一樣蒼白。
儘管更欣賞他零碎時的樣子,陰闌煦為了屍檢也只能妥協,粗黑的縫合線如醜陋的蜈蚣,用毒液將「人體拼圖」組合,模式化的兩道刀口從兩側鎖骨向下匯成一股,是沒有血液流淌的乾涸河道,觸到那個空虛的腹腔前便死於非命般停在半途。
拼合到一起後,那些來不及淡去的抓痕便成了遍布屍體的紋飾,延展的藤蔓,被作為林安死前剛進行過性行為的佐證。東埠警局憑它懷疑起女友肖晴,陰闌煦卻只關心他是不是為極樂失去生命。頸側的可怖淤青化作挑在枝頭的蓓蕾,少見的紫黑花瓣凋零。
嚴重毀損到連齒模都無法提取的面部沒能忠實記錄下死前一瞬凝固的表情,是仇恨嗎?絕望?還是只有恐懼?只剩剜除眼球的空洞,與失去嘴唇牙齒庇護的口腔一同化作怨毒的深淵。陰闌煦小心地用消毒紗布輕柔揩去創面附近的污痕,失去生命的頭顱在他手裡仿佛是一件精巧的工藝品。
「不錯的小伙子,」只有稱讚,語氣中不見絲毫惋惜,「多好啊,生命定格在最美好的年華,青春帥氣,充滿活力,以最永恆的方式。」
生前精心打理過的髮絲此刻柔順地纏繞在他指間,年輕人饜足地眯起雙眼。痴癲的水草也是以同樣的方式糾纏快要溺斃的人牲,狂熱地叫它們吐出最後一口空氣。
一旦再挖不出新的線索,遺體便會很快按照家屬的意願送去火化,這不是壞事,對年輕人來說卻從來不是好消息,「相處」的時間總是如此短暫,完全不夠與其「培養感情」。不過沒關係,他仍然會喜歡來東埠後遇到的每一個「它」,跟以前的監視者留給他的那幾具平等珍視。在追求歡愉上他向來一視同仁,有時甚至來者不拒。
「你能成為不錯的收藏,你的父母卻不肯同意。我本想留下你的眼睛,可惜它們並不相稱,那我就多陪陪你。」
屍體的肌肉已經僵化變硬,但並不影響陰闌煦溫柔對待。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想摘掉礙事的消毒手套,用指尖滑過這具c裸的軀體,像熱戀中的情人一樣柔情蜜意。
無法控制的喃喃自語中,他的唇角漸漸勾起刀鋒般銳利的弧度。
「為什麼不同意?因為你是他們的孩子,所以不願將你託付給一個陌生人?哪怕在你身上已完全沒有生命的痕跡,他們仍然最後也要深愛著你?」
他悠長地嘆息。
「我不覺得他們想通了,他們只不過是貪戀生前的你。」
陰闌煦湊近那隻針腳細密的耳朵低語,宛如愛侶間細聲呢喃。
「只有我,才是喜歡現在的你。」
冰冷的屍首自然無法回應,縫合的關節僵直,人類此時與破爛的布偶何異。
「我曾經的養母是神遣的使女,她播撒的智慧令我開悟,世人卻不曾明晰。他們都不明白,意外總會發生,珍視的人終將棄你而去,即便留在身邊,也會被時間沖刷變形……只有『永恆定格』,才真正會一直陪著你——一直陪著我。」
與那副斯文乾淨的外表完全不符的癲狂笑聲,臉上的表情卻扭曲似哭泣。
那是在世界上還沒有陰闌煦這個人的時候,被反鎖在柜子中的孩子,從櫃門的縫隙向外窺伺兩具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
「就和你說這麼多吧,接下來的時間屬於我們。」
年輕人覆身而上,心臟隔著一層單薄的血肉親吻這已冰冷的軀體。開始被汗水模糊的視線中,眼前可怖的殘缺面容逐漸幻化作另一張臉,清透的棕色瞳仁,右眼下點綴一顆淚痣,他咬緊嘴唇,愉快地喘息,像是在等這一天真正來臨。
……
陰闌煦從暗室里出來,在相連的休息間待到恢復體力,那個案情研討會居然還沒結束。
不過他本來就不需要別人給他開門,只是簡單撥弄幾下,小房間的門鎖便彈開了。在「孤兒院」生活的幾年中,他學了很多不上道的東西。
輕車熟路摸進王久武的辦公室——會撬鎖就也會偷配鑰匙——年輕人很輕鬆地找到了自己想要的案宗,直接用複印機影印一份,把原件仔細放回原處,鎖門離開。
可當他返回實驗室後,卻發現自己也成了被入侵的一方。
暗室門前的地墊邊角捲起,陰闌煦站在休息間中央環顧四周,發現不速之客甚至喝光了桌上王久武為他準備的茶水。
牆角的單人沙發有些歪斜,柔軟的坐墊微微下陷,他盯了一會兒,隨後走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