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罌粟女孩
2024-09-26 17:09:45
作者: 尉遲攻
手銬很結實,與此相對,銬環松垮垮地掛在年輕人腕上。那個男人特意調了鬆緊,防止金屬邊緣硌痛了他。
原地等候警車的過程中,王久武一直握著陰闌煦的手。
倒不是怕掙脫,他只是不想對方戴著手銬的樣子被學生看到,儘管這個地方看起來鮮有人至。一方面會招惹無關人員不必要的猜測,另一方面,王久武不希望陰闌煦遭受異樣目光的特別關注,哪怕本人毫不在乎。誠然,這個年輕人「與眾不同」,但衝著他反覆強調,除了只會不斷刺激他外恐怕起不到任何作用。至少負責監管他的男人是如此考慮的。
所以王久武仔細用兩人的衣袖蓋好銬環,然後握住那人的手擋住垂下的一截將兩人相連的鏈條。這一系列舉動陰闌煦都看在眼裡,為什麼要這麼做的原因他也都知道,但從未對此有所表示,就仿佛在他眼中王久武依舊和別人沒有兩樣。
北方的晴空藍得像油彩繪成,高大的男人被暖陽烘得眯了眯眼,僻靜的象牙塔叫人錯以為東埠也是一座溫存的城市。秋日的風吹過舊文學樓腳下的雜草,沙沙低語此處也曾桃李滿蹊。枯乾的草杆啪嚓一聲,像被人踩了一腳。
這沒逃過王久武的耳朵。他望向雜音傳來的方向,小灌木叢在風中緊張得發抖。要不是那個人的發頂不安地露在外面,換了旁人大概就以為剛才是被風欺騙的幻聽。別動組員故意清了清嗓。他從剛才起就看見綠葉里透出一縷可疑的紫色,只是想等對方自己現形罷了。
大概也知道露了馬腳,那個人站起來活動了下蹲麻的雙腿,跨過藏身的灌木叢雙手插兜朝他們走來,一身的金屬飾物叮噹作響。這個女孩打扮得相當引人注目,緊身皮衣上鑲滿鉚釘,高扎的雙馬尾挑染深紫,昂著下巴,手裡卻是拿的別著鋼筆的大二課本。
她從鼻子裡哼了一聲權當跟王久武打過招呼,然後兩隻眼睛就一直擱在陰闌煦身上。
王久武認得這個叫夏吉吉的大學生。不只是他,大概整個東埠警局都臉熟這個姑娘。
陰闌煦只有周末才會來東大,查完複習資料就走,從不多留,但一副好皮相還是讓他在女生中頗有人氣,夏吉吉便是主動示好大膽倒追的那個。陰闌煦開始時無視她,她就自作主張當是默認,之後更是以女友身份自居,經常跑到東埠警局看他。王久武試著攔了幾次,無奈夏姑娘一片痴情,年輕人的態度便也慢慢從不予理睬變得感興趣,他所謂的「感興趣」——
女孩被掐著脖子壓在解剖台上,圓睜的雙眼中映著某個案子遇害者的恐怖死相,沒了形狀的內臟從那具腐屍爛穿的腹腔中流出,像噁心的觸手舔過她的眼鼻。滿臉都是黏液與血污,女孩無聲尖叫。
那一次要不是王久武及時趕到,一腳踹開了反鎖的門,真不知陰闌煦接著會對夏吉吉做出什麼。他為此被關了三天禁閉,直到王久武確認這人精神狀況穩定下來,才准許他重新在外活動。
當時女孩逃也似的跑回學校,聽說大病一場。可沒想到才過了一段時間,她又不知死地糾纏起年輕人,甚至更加瘋狂。
「夏小姐,你在這裡做什麼?」因為之前出過事,王久武踏前一步,擋在了他倆之間,握緊了陰闌煦的手。
「我路過,不可以嗎?」夏吉吉翻了個白眼。
她蹲的地方雜草已被壓出痕跡,手裡正拿著課本,不久前還響過上課鈴,因此王久武推測她應該是在上課的路上望見帶著衛夏的陰闌煦,就偷偷跟在了後面。他沒有戳穿,叫女孩趕快去上課,過來接他們的警車這時候也開了過來,摁著喇叭催促上車。
夏吉吉二話不說,拉開車門一屁股坐進副駕。
開車的警察立刻轟她下去,夏姑娘戴上耳機音樂開最大聲,閉眼就往車座上一躺。
這下警察也拿這個叛逆女孩沒轍,「王組,您看怎麼辦?」
王久武揉了揉太陽穴,還能怎麼辦,只能先開回警局再說了。
女孩這才又睜開眼,回頭惡狠狠地瞪了他和陰闌煦還緊握著的手。那個年輕人對此倒沒什麼反應,窩在后座里眼神呆滯,看起來是在放空。只有王久武知道,這是他在專心嗅聞氣味時才有的神情。屍體的氣味。
如果你認定有個人不久就會死去,那眼中的她與屍體還有什麼區別?
夏吉吉身上的香水,盛開出一朵令人口乾舌燥的罌粟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