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不滿三十歲的遺囑(上)
2024-09-26 14:53:18
作者: 草莓番茄醬
知道自己絕症去,卻告訴父母,你們下輩子別再生孩子了。
30歲的博士為什麼說這話?
今天趙雪瑩接到了一個訂立遺囑的案子。
這個王博士,一身簡單的裝束,目光中全是疲憊。
「我從小父母管得嚴,吃飯筷子拿高了拿低了,父母要管。
衣服鞋子選什麼顏色,父母要管,我的衣服只能是黑白灰。
本章節來源於𝐛𝐚𝐧𝐱𝐢𝐚𝐛𝐚.𝐜𝐨𝐦
我要說話,我的父母總是說,你別說,你先聽我說……
在我家,我連說話的自由都沒有。
我的課外書,父母看到就撕。
我的日記本,父母打開就看。
我的房間,父母推門就進。
從小到大,我在父母那裡,沒有一點隱私。
尊重?
不存在的。
我的人都是父母的。
我高考之前,他們為了讓我多學一會,凌晨一點給我講鬼故事。
為什麼?
為了讓我害怕,嚇到了,不敢睡了吧,學習去!
我初二那年啊,有次物理考了77分,他們讓我跪走廊,一天一夜罵我髒話,打我。
他們總是告訴我,為你好的人才批評你,表揚你的人都是騙你的。
我從小年級前十,到重點高中,到名牌大學,到碩士,博士……
我從小沒有得到父母一句表揚,明明我已經竭盡全力了,可是我始終沒辦法讓他們滿意。
我永遠記得,我考上985那年,父母面無表情,一點激動都沒有,第二天就趕到快餐店打工。
讓我體驗人生疾苦。
我老師讓我問一下,我們家要不要辦升學宴?
我爸把我罵了一頓。
你是老子還是我是老子?
你說了算嗎?
不辦,就你也配辦升學宴嗎?
人家清華北大都不辦,你還覺得你考得很好嗎?」
王博士看著趙雪瑩,乾澀地笑了笑,「抱歉,我不太,不太習慣,和別人說那麼多話,但是我真的很想說出來。」
「沒關係,如果說出來能讓你好受一點的話,也挺好的。」趙雪瑩盡力擠出一抹笑。
其實作為律師,很多時候都需要面對客戶的各種情緒。
但是像這個王博士一樣,一開始就說那麼多話的,並不多。
他一定壓抑得很難受吧,就是因為太壓抑了,才會面對著一個陌生人,都能一下子傾訴這麼多。
本來趙雪瑩以為,對自己的子女有這麼高的要求,是因為她的父母本身就很優秀。
「我的父母嗎?
他們兩人加一塊呢,一個月五千左右收入。
學歷?
他們兩個都沒有讀過大學,他們總說:我要有你現在的條件吶,我肯定比你出色。
他們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我身上。
回到家就躺著看電視,玩手機,卻不允許我有自己的娛樂。
他們總是說。
我們洗衣做飯,養活你,已經夠不容易了。
我們老了,你不能不管我們。
我經常覺得我並不是他們的孩子,而是他們的牛馬,我這輩子呀,都是欠他們的。
我想做作家,父母反對。
我不想考博,父母還反對。
我想從家裡搬出去,父母罵我四個小時。
只要不按他們說的做,那我幹什麼都是錯的。
我都28歲了,晚上七點不回家,父母能打20個電話。
我不知道別的子女是什麼樣的,但是我小30的人了,至今還不敢直視父母的眼睛。
心理醫生說,我不敢表達自己內心真實的想法,可是我即使表達出來,他們也不會聽吧。
如今,我癌症了,我不想治療了。」
說到這裡王博士竟然露出了笑容。
「我想用最後的時間,活個真正的自己。
我想去旅遊,想去玩玩。
想做以前特別想,卻不被允許幹的事。
我其實是捨不得這個世界的。
因為我有太多想干,而沒有幹的事情。
但再回頭想想。
像我這樣人家的孩子,這種結果,也是另一種解脫。」
王博士看著虛空處苦笑,「其實我自己都不知道,我自己在說什麼?」
「我想,我大概能夠理解你的意思。」趙雪瑩有些心痛,眼前的年輕人,和她差不多大,本該意氣風發,本該擁有無限的未來,他的眼中,如今卻只有一片塵埃。
慕彥欽給王博士拿了一瓶水,淡淡道,「喝水,你是來訂遺囑的。」
「對,我是來訂遺囑的。」王博士接過水,笑著流淚。
「我其實沒有什麼遺產,我在外面偷偷養了一條小狗,那就是唯一屬於我的東西了,我想把自己名下所有的資產,留給那條小狗。
可是我不接受我的父母領養那條小狗。
或者說,只要不是他們誰領養那條狗都可以!
請轉告我的爸爸媽媽,他們很愛我,但我希望下輩子你們別做我的父母了。
也希望他們下輩子還在一起的話,別生孩子了。
我愛他們,又恨他們,但是這輩子,愛恨到這裡都應該結束了。」
趙雪瑩嘆口氣,「立遺囑之後需要去公證局公證,您今天有空嗎?
我大概下午就能把您的遺囑處理好,然後我們就可以,一起去公證局做公證了。」
「可以。」王博士慘澹地笑笑,他的手機又響了,如同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王博士笑著,顫抖著。
就在趙雪瑩擔心他失控的時候,慕彥欽直接從王博士手中拿走了他的手機,掛斷了電話。
「……謝謝。」王博士看嚮慕彥欽的目光,帶著感激和崇拜。
「不用謝。」
慕彥欽話音未落,手機已經再次吵鬧,顫抖的手機,撼動著王博士的精神。
慕彥欽面無表情,直接關機。
「完了完了,我爸媽肯定會……」王博士整個人都要被那個手機嚇死了。
「你不是得了癌症嗎?你不是快死了嗎?你不是來立遺囑的嗎?你不是說你為自己而活嗎?」慕彥欽把手機遞還給王博士。
「……真的有人可以為自己而活嗎?」王博士看著慕彥欽,問道。
「那是你自己的事情。」慕彥欽不是什麼心靈導師。
「慕教授,您是慕彥欽教授是嗎?我是在南大讀的博士,我上過您的課。」
「嗯。」慕彥欽只是點點頭,他在南大當了那麼多年的教授了,每年都有很多學生,他大部分都不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