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老爺嶺的虎豹殺光了
2024-09-26 14:32:23
作者: 瑚布圖
屋子裡坐了幾個陌生人。
當然也有一個熟面孔,但這張面孔卻無比令他討厭。葛殿武。
女兒小雪睡著了。竇大虎把冰凌花遞給邊秀珍,她拿起一隻水杯,灌上水,冰凌花插進去,晦暗的小屋立時燦爛明媚起來。
「你來幹什麼?黃……」竇大虎冷冷地看著葛殿武,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
葛殿武知道,他咽下去的話,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他是顧忌屋裡的其他陌生人,才沒罵他,給他留了面子。
葛殿武把菸袋鍋從嘴裡拔出來,介紹說:「這是縣上的領導,還有鄉里的領導,特意來拜訪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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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特意指了指炕桌上的幾盒點心,提示他,領導們給他帶來了禮物。
「無功不受祿。我一個打獵的,不認識什麼縣上的領導,你們登錯門檻了。」
葛殿武瞪他一眼,說:「你這人咋不識抬舉呢?有沒有點禮貌,領導們大老遠來拜訪你,你就這副熊樣待客?」
「我就這樣,又沒有請他們來,」竇大虎脫掉靰鞡,襪子上還沾著一些靰鞡草,他把靰鞡草摘下來扔到地上,補充道,「你不是說我『老倔驢』嗎,我就這德行!」
葛殿武折了面子,剛要發火,一位穿著藍色中山裝,兜里插著一隻鋼筆的中年人,站起來,笑說:「老英雄,你好,我是咱們鄉的鄉長,」他瞄了眼旁邊梳著背頭的一個人介紹說,「這是咱們率賓縣的曹副縣長。」
曹副縣長站起來,朝他伸出手,「斗豹英雄,我們等你很久了,我這次來,是專門來拜訪你的。」
竇大虎沒跟他握手,說:「別叫我英雄,我就是一個打獵的,那稱號我不配!」
「英雄就是謙虛。」曹副縣長尷尬地收回手。
「你們來找我有啥事?我一個獵手,沒啥能耐,你們走錯門了吧。」竇大虎的黑臉孔,仍然陰沉沉的。
「真是一頭倔驢,」葛殿武氣憤地說,「人家曹副縣長那麼繁忙,專門來拜訪你,聽說你去上墳了,就一直等你,等了好幾個鐘頭,而且,還帶了禮物,你咋這麼不識好歹,裝啥犢子啊!」
「說吧,啥事?」竇大虎也覺得自己失禮,語氣緩和地問曹副縣長。但他還是白了葛殿武一眼。
「老英雄,我們是請你出山的。」曹副縣長和顏悅色。
「請我?」竇大虎一臉不解地問,「出啥山?我這不成天在山裡轉悠嗎。」
「是這樣,老英雄,最近虎豹頻頻傷人,禍害家畜,縣裡打算借鑑南方經驗,成立一隻打虎隊,專門為民除害。」曹副縣長說。
「打虎?」
竇大虎皺緊了眉頭。
「是啊。」曹副縣長說,「所以,我們請您出山,擔任打虎隊長,為民除害,保一方平安。」
「我不干!」
「你不干誰干?」葛殿武說。
「誰愛干誰干!」竇大虎盤腿,點燃一袋關東煙,自顧自抽起來。
關東煙是曬煙,勁兒很大,煙霧又黃又濃,嗆得曹副縣長打了兩個噴嚏。
「別抽菸了,看你把領導們嗆著了。」邊秀珍嗔怪地說。
「該幹啥幹啥去!」竇大虎瞪她一眼。
邊秀珍臉一紅,去了廚房。
葛殿武走到北牆根,去拔窗戶插銷,想把窗戶打開,把煙霧放出去。
「你幹啥?」竇大虎不悅地問。
「開開窗戶,放放你排的毒煙。」葛殿武拔掉插銷,就要推開窗戶。
「你住手!」竇大虎的聲音里透著威嚴,「沒看見小雪睡覺嗎,凍感冒了你拿錢治病啊!」
葛殿武住了手,嘟囔道。「你就是矯情,老倔驢你今天咋這麼矯情呢,是不是在墳塋地撞見鬼了?」
「放狗屁!」竇大虎說。
曹副縣長朝葛殿武擺手,又咳嗽了一聲,說:「斗豹英雄,這個打虎隊長非你莫屬,就請你出山吧。」
「我說了,不干!你們還是另請高明吧。」
竇大虎在鞋底上磕掉菸灰,菸袋鍋放在炕沿上,下地拿起笤帚掃地。
他這是在攆他們。
鄉長看看曹副縣長,露出尷尬的表情。
「挪開驢蹄子。」竇大虎手裡的笤帚,在葛殿武腳上拍下去,鞋面粘上了些塵土。
葛殿武剛要發火,邊秀珍進屋了。
「這都傍黑了,你們在這吃晚飯吧?」邊秀珍看著葛殿武說。
「好,好,就在這吃晚飯。」葛殿武朝曹副縣長堆起笑臉,「竇大虎家有醃狍子肉,還有鹿肉乾,可好吃了。」
「我那是給小雪過生日攢的,不給饞貓吃。」竇大虎故意在笤帚上用了些力道,攪得屋子裡暴土揚長。
曹副縣長被灰塵嗆著了,咳嗽了幾聲,尷尬地笑笑,站起來對葛殿武說,「不在這叨擾了,晚上還有個會,我得趕回去。」
「那,打虎隊的事咋辦?」鄉長看著曹副縣長的臉問。
「讓竇兄弟想想,過兩天我們再來拜訪。」曹副縣長說。
「什麼人啊這是,打虎,打你個頭啊,你要是不招惹老虎,它能傷害你嗎?」
這些人前腳剛走,竇大虎咣當在後面關上門。
可他屁股還沒在炕沿上坐定,外面又響起了敲門聲。邊秀珍去開屋門,葛殿武又返了回來。
「你咋的,冤魂不散啊!」竇大虎朝他瞪眼珠子。
「竇大虎,你咋不識好歹呢?人家曹副縣長,多大的官兒啊,親自跑來請你出山,低聲下氣地跟你說小話,一分錢的小白菜,你還拿捏上了,真是給咱們林場丟臉!」葛殿武一臉怒氣。
「我就這樣!你要是覺得我給林場丟臉,你去參加打虎隊啊,你給咱林場長臉去啊。」竇大虎氣哼哼地說。
「唉,你……」
「我什麼我,就這德行,有事沒?沒事滾出去,我要吃飯了。」竇大虎下地,就要去廚房。
「唉,你這個死倔驢啊,拿你真沒辦法。」葛殿武指著竇大虎,氣得手指亂顫,「別以為我上趕著你,要不是為民除害,你以為我愛登你這破門檻啊!」
「不願登你滾,我沒請你來!」竇大虎指著外屋門,腦袋直往那擺動,示意他趕緊走。
「葛大哥,他就這倔脾氣,你別跟他一般見識,氣壞了身子不值得。」邊秀珍勸道。
「好,好,好,」葛殿武艱難地咽了口唾沫,指著他說,「竇大虎,算你尿性,我服了你!既然你死豬不怕開水燙,那好,你也別上山打獵了,從明天起,你給我上山伐木、拉套子去吧。」
葛殿武氣了個倒仰,摔門而去。
「你呀,你咋這副德行呢!」邊秀珍無可奈何地掀起圍裙,擦了把眼淚。
「抹啥眼淚蒿子,趕緊擺桌子開飯。」餓了一天,竇大虎感覺肚子前腔貼後背。
「想吃飯,自己做去。」邊秀珍摘下圍裙,摔在炕上。
竇大虎看著媳婦,蒙圈了。
「你生氣,生氣我也不參加打虎隊!」
可是,他的話說早了。
他做夢也沒想到,很快,一個巨大的災難山嘯海嘯般地襲擊了他,讓他果決地抄起獵槍,當了打虎隊長。
竇大虎家住在林場東南角,南面是一座幾百米的高山,上面長滿松樹、柞樹、樺樹、柳樹、楊樹等樹種,基本屬於原始森林,鬱鬱蔥蔥,遮天蔽日。
他家東邊有一條小河,5米多寬,一尺來深,是村中婦女洗衣扎堆、拉家常的好去處。當然,也是孩子們嬉戲玩水、滑冰的兒童樂園。
縣裡來人的第三天,竇大虎在場部幫著修理油鋸,按照葛殿武安排,第二天他要去「白刀山」跟著伐木隊伐木。他這是在做準備工作。
突然,外面傳來一陣騷亂,接著有人敲起了臉盆。
不一會兒,敲臉盆的聲音響成急促的一片。竇大虎心想不好,敲得這麼急,莫不是大牲口進來了?
他惴惴不安地往外跑。
他看見一些男女老少敲著臉盆,敲著銅鑼,一起朝東南方向跑去。
竇大虎心裡一沉,壞了!
待他跑到他家東邊的小河邊,他一下就傻眼了。
一隻女孩兒的繡花鞋,丟在河邊。他認得這隻繡花鞋,這是老婆在油燈下熬了幾個夜晚,給小雪做的繡花鞋啊!
邊秀珍瘋了似的,一把抓住竇大虎的胳膊泣不成聲,跌坐在河邊。她的身子似乎怕冷,哆嗦不成個了。
「女兒,我的女兒,小雪啊,我的孩子啊……」
這時,葛殿武聞訊帶著幾個年輕人趕來,跑得氣喘吁吁,問邊秀珍情況。
通過邊秀珍斷斷續續的哭訴,他們知道了事情經過:
小雪和幾個孩子在河邊玩耍,邊秀珍在院子裡栽蒜。突然一聲虎嘯,從南山衝下來一隻斑斕猛虎。年齡大的孩子轉身跑了,最小的小雪落在後邊,被老虎一口叼走……
話未說完,邊秀珍突然暈了過去。
竇大虎顧不得老婆生死,轉身沖回家,抄起獵槍就出了院門。
「冷靜點,大虎。」葛殿武一把薅住他的衣袖。
竇大虎眼珠里布滿血絲,朝葛殿武吼道:「撒開手,我要去救我的女兒!」
「大虎,你別耍虎,那么小的孩子,恐怕早就被老虎吃掉了……」葛殿武的眼淚突然流了下來。
「放你娘的屁!」竇大虎對他怒目而視。
「大虎,冷靜點。」
「別衝動啊,大虎,葛場長說的沒錯啊,這麼久了,孩子恐怕早沒了……」
「放屁!我女兒沒死,我要救我女兒,放開我!」
竇大虎想掙開葛殿武的手。
「我不撒手,」葛殿武死死抓住他衣袖不放,「我不能讓你去送死!」
竇大虎氣急,照著他褲襠踹了一腳,葛殿武疼得彎下腰,撒開了手。
這時邊秀珍在幾個婦女呼救下,醒了過來。她衝過來抓住竇大虎哭道:「當家的,報仇啊,給女兒報仇啊!」
竇大虎抓著獵槍,疾風暴雨般朝樹林老虎逃竄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