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屍頭蠻

2024-09-26 14:19:47 作者: 吳學華

  黑澤熊一對苗君儒非常客氣,騰出自己的屋子讓他住,為了防止他逃脫,在屋外布下重重警戒。

  

  以苗君儒的本事,若真想趁夜逃走,屋外的那些日本士兵根本困不住他。他拒絕了黑澤熊一給他送來日本美女的好意,躺在舒服的大床上,美美地睡了一個好覺。

  第二天一早,他就被黑澤熊一押著上了一艘艦船,朝老爺廟方向而去,隨行的還有三艘日軍炮艇。

  湖上風和日麗,艷陽高照,興許是日軍封湖的緣故,湖上看不到一艘漁船,只有掛著日本軍旗的艦船來來去去。

  艦船繞過了老爺廟,駛向東北方向。前行沒多遠,就見正前方的天空中懸著一大片烏雲。看到那片烏雲,黑澤熊一登時變了,對苗君儒說道:「出事的艦船就沉沒在那片烏雲的下面!」

  這時,天空中傳來「嗚嗚」的聲音,苗君儒以為是湖面上起的颶風,舉目一看,只見右前方的空中出現三個黑點,黑點迅速變大。有日軍士兵驚恐地叫喊起來「飛機!」

  若是兩三年前,日軍士兵看到天空中出現的飛機,定然歡呼雀躍,隨著緬甸戰線與太平洋戰線的失利,日軍已經漸漸失去制空權,天空中飛來飛去的,都是畫著鯊魚巨嘴的美軍飛機。

  飛機貼著水面直飛,朝艦船衝過來。不待飛機靠近,艦船和三艘炮艇上的高射機關槍已經開火,子彈如雨一般潑瀉出去。

  美軍飛機在彈雨的空隙中左右穿梭,在還擊的同時不失時機地投下魚雷。魚雷在水中如大魚一般,捲起一條直線的浪頭,朝艦船衝過來。

  「轉舵,轉舵!」黑澤熊一叫喊的聲音都變了調。艦船在他的指揮下轉舵,及時地避過了魚雷的襲擊,但一艘炮艇卻被魚雷擊中,在爆炸聲中斷為兩截,很快沉了下去,炮艇上的日軍如煮餃子一般在水裡飄浮。另外兩艘炮艇一面繼續反擊,一面加緊救人。

  三架飛機在空中盤旋,飛機俯衝滑過艦船的上空,不但看到機翼上的美軍標誌,而且還能清楚地看到那戴著飛行頭盔的駕駛員。飛機上機關炮的威力甚是嚇人,所到之處捲起一片血霧,艦船甲板上出現一個個拳頭大小的洞眼,中彈的日軍士兵連慘叫的機會都沒有,瞬間就被子彈撕裂,殘軀滾得到處都是。一顆瞪著眼睛的人頭和一截斷臂滾到苗君儒的腳邊,被他一腳踢落湖中。

  天空中的烏雲內出現閃電,一股濃黑的霧氣漸漸從湖面上升起。一架美軍飛機顫抖了幾下,竟然掉轉頭,朝那片烏雲沖了過去,轉眼就不見了。黑澤熊一撲到高射機關槍前,托起機槍瞄準飛機射擊,一架飛機在俯衝時中彈,拖著濃煙一頭扎入湖中,剩下的一架飛機見機不妙,飛快爬升消失在視野中。

  連美軍的飛機都來湊熱鬧了,沉在湖底那神秘東西的重要性可想而知。苗君儒想起龍婆聖女說過的話,這是一場即將來臨的浩劫。

  可究竟是什麼重要的東西,能夠引起這場浩劫呢?

  除沉沒的那艘炮艇外,另一艘炮艇被美軍飛機的機關炮打壞了船尾的發動機,停在湖面上動不了了。黑澤熊一命令士兵將艦船和炮艇用繩索拴住,拖曳著繼續往前行。

  湖面的霧氣越來越濃,苗君儒看著天空中那團越壓越低的烏雲,卻怎麼也不見那架美軍飛機從裡面飛出來。

  只片刻功夫,飄浮在水面上的黑霧竟然離奇消失了,但空中的烏雲卻不曾散去,反而越壓越低,一種無形的恐懼壓迫著每一個人。船上的日軍士兵一個個面露懼色,不由自主地抓緊了手裡的槍。

  苗君儒聽到空氣中傳來的「滋滋聲」,隨即兩耳開始刺痛,大腦內嗡嗡直響。這種聲音他在昨天晚上就見識到了,當下朝黑澤熊一喊道:「難道你不怕沉到水底去?」

  黑澤熊一獰笑道:「有你在,我怕什麼?」

  艦船前行一陣,只見前方不遠處的湖面,像煮開鍋的沸水一樣,不斷往上冒氣泡。

  黑澤熊一下令停船,命人取過幾套潛水服來。就在苗君儒被黑澤熊一逼著穿上潛水服下水搜尋神戶丸號的時候,他並不知道,那處深藏在蘆葦盪深處的游擊隊營地不但遭到日軍襲擊,而且剛逃出來的美國人重新被抓走。由於鼉龍珠的丟失,荷花一時無法聯絡水族前來幫忙。

  諸不知他這一下水,差點連命都丟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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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說肖三妹帶著水生和那幫美國人離開了都昌城,趁夜穿過蘆葦盪來到湖邊,上了停泊在水邊的幾艘小船。他們按規矩蒙住美國人的眼睛,將他們帶到游擊隊營地。一到營地,肖三妹就讓水生領著荷花去休息,她則下令耿二虎帶人將美國士兵看管起來,而她卻逼著波爾先生說出那艘沉船裡面,到底有什麼重要的東西?

  剛開始,吳建新並不反對肖三妹那麼做,因為他也想知道日本人拼了命要找回來的,究竟是什麼玩意。但是隨著波爾先生的極力不配合與兩句連他都聽不懂的英語,他看出了情況不對,待要勸阻時,卻已經遲了。

  這幾個訓練有素的美國大兵,別看在日本人那裡老實得像幾條狗,可要對付十幾個手持破槍的游擊隊員,還是不在話下。

  一名美國士兵藉口要撒尿,趁游擊隊員不備發起突襲,很快就被他們打倒幾個游擊隊員,並奪去了幾支槍。耿二虎見狀大怒,率先開槍,美國士兵也開槍還擊,雙方在營地上打得不亦樂乎,槍聲傳出很遠。

  在草棚中睡覺的荷花被槍聲吵醒,懵懵懂懂地走出來。在月光的照射下,戴在她胸前的那顆鼉龍珠發出耀眼的藍色光彩。

  波爾先生看到那發光的鼉龍珠,呆了片刻,領著兩三個美國士兵朝荷花沖了過去,他們勢要把那寶貝搶到手。

  水生從棚內衝出,上前抱著妹妹荷花要跑,卻被波爾趕上,從他手裡將荷花搶走。十二歲的水生一時間愣在那裡,他想不通被他爸爸拼死救出,待人和藹可親的波爾先生,怎麼突然間變成凶神惡煞一樣。

  波爾摟著荷花退了幾步,正要動手從荷花脖子上摘下那寶貝,哪知荷花比他還快,已經自行摘下那串珠子,遠遠扔了出去。炫目的藍光在空中劃出一道美麗無比的弧線,消失在水面上。

  波爾見荷花將那串寶貝扔進了湖裡,氣得罵了一句,他見耿二虎帶著游擊隊員包圍上來,忙拖著荷花,在幾個美軍士兵的保護下逃入蘆葦盪。

  水生拉著肖三妹的衣袖,焦急地哭道:「肖姑姑,苗教授要妹妹呼喚水族幫忙,才能從鬼子手裡搶回神秘的東西,快點去救妹妹!」

  在水生的哭喊下,肖三妹才知道問題的嚴重性,忙下令耿二虎帶兩個人留下來照顧受傷的游擊隊員,其他人跟著她往前追。她堅信,在這茫茫蘆葦盪中,不識道路的美國人肯定逃不了多遠。

  她的命令剛說完,幾顆炮彈呼嘯著當頭砸了下,幾個游擊隊員頓時被炸翻在地。原來日軍早就想掃平這股馳騁在湖面上的抗日力量,只因游擊隊藏匿太深,多年來日軍都找不到游擊隊的營地。當他們離開都昌時,日軍已經暗地裡安排了十幾艘小船,悄悄地跟在他們的後面。彎彎繞繞的蘆葦盪使日軍的小船迷了路,可鬧騰的槍聲卻給日軍指明了方向,迅速朝游擊隊的營地包圍了過來。

  肖三妹辨清炮彈來自水上,一邊護著水生,一邊大聲下令:「保護受傷的同志,大家分開從岸上走!突圍後到夾水灣集中!」

  在游擊隊遭受炮轟的時候,波爾也好不到哪裡去,他和那幾個美軍士兵慌不擇路,陷入一塊沼澤地中。波爾情急之下,將荷花拋了出去。荷花站在岸邊,默默地看著逐漸下陷的美國人,轉身逃入蘆葦盪中。美軍士兵都知道,一旦陷入沼澤地中,千萬不能掙扎,越掙紮下陷得就越快,所以他們都不敢亂動,期盼著游擊隊快點趕到。落在游擊隊的手裡,總比憋死在泥巴里強。

  淤泥逐漸漫過他們的胸膛,也沒有等來游擊隊員,就在他們的脖子被淤泥包裹住,已經絕望的時候,總算有人過來了。可惜他們聽到一陣嘰里呱啦的日語,還有手電筒的光芒。

  他們伸著脖子,用盡力氣喊「救命」。

  聞訊趕到的日軍用繩索將波爾和美軍士兵從淤泥里拖出來時,肖三妹和水生就伏在距離波爾他們不遠的荷葉下方。在水邊長大的他們,自然知道用手扯著岸邊蘆葦的根,將身子平伏在泥內而不陷下去的道理。

  日軍的注意力都在波爾和美軍士兵的身上,並未繼續仔細搜索。待日軍離去後,肖三妹和水生從荷葉叢中爬上岸,他們剛走了不遠,從旁邊衝過來一個黑影,撞到她的身上。肖三妹抱住那黑影,認出正是被波爾擄走的荷花。她頓時百感交集,緊緊地將荷花和水生摟在懷裡。

  過了片刻,水生說道:「肖姑姑,我們怎麼辦?」

  肖三妹低聲問荷花:「還記得你扔那串珠子的地方麼?」

  荷花點頭,說道:「婆婆說,珠子寧可扔到水裡,也不能讓人搶了去!」

  營地方向冒起沖天大火,定是鬼子放火燒了草棚。肖三妹拉著荷花和水生的手,悄悄朝宿營地走去,每走幾步她都會停下來,仔細辨聽周圍的動靜。從十七歲那年參加游擊隊開始,她與鬼子打了好幾年的交道,深知鬼子的狡猾。游擊隊有好幾次躲過鬼子的掃蕩返回駐地時,差點被蹲守的鬼子所包圍,仰仗對地形的熟悉才得以安全撤離。游擊隊很快摸索出了一套對付鬼子的經驗,根據蟲鳴以及鳥叫聲,判定周圍有沒有敵人。

  這次被鬼子偷襲完全是意外,若不是與波爾他們那幫美國人起了衝突,負責放哨的同志也會察覺到靠近的鬼子船隻。

  確認沒有埋伏的鬼子後,肖三妹領著荷花和水生回到營地,見大火還沒有完全熄滅,十幾個棚子全被燒了。地上有不少炮彈炸出的坑坑窪窪,還有不少血跡。他們在營地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一具游擊隊員的遺體。想必是鬼子拉走了,明兒掛在城門前示眾。

  絕不能讓同志的遺體受到侮辱,必須儘快趕到夾水灣,聯絡上其他的同志,再設法報仇。

  荷花走到水邊,指著不遠處的水面說道:「肖姑姑,我就扔在那裡!」

  「這地方的水不深,姑姑這就下去幫你撈上來!」肖三妹說完,正要下水撈珠子,卻被荷花拖住,荷花接著說道:「珠子不在了!」

  肖三妹一愣,問道:「怎麼會不在了?難道已經被人撈走了?」

  她記得荷花扔珠子的時候,很多人都看到,或許連躲在暗處的鬼子都看到了。

  荷花說道:「珠子一下水,誰都找不到!」

  沒有被鬼子撈走,那倒是好事。肖三妹說道:「珠子是婆婆留給你的,沒了怎麼辦?」

  荷花想了一會,說道:「婆婆說,要是珠子落了水,需在十五月圓之夜去老爺廟找回來!」

  肖三妹與婆婆認識了這麼久,也知荷花所說的話非假,她望了望漸漸西沉的明月,現在已近凌晨,再過兩天才是十五。

  水生著急道:「肖姑姑,天亮之後,苗教授一定被鬼子逼著下水找東西,怎麼辦?」

  荷花說道:「沒有珠子,我也沒有辦法找到水族!」

  肖三妹生怕鬼子殺回馬槍,不敢在營地久留,她決定帶著荷花和水生,去夾水灣找到其他的同志後,再做考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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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三妹和水生兄妹倆來到約定地點夾水灣,天色已經大亮,荷花伏在她的背上,睡得正香。

  耿二虎帶著兩個游擊隊員迎上前,眼中含著激動的淚水,開心地說道:「肖隊長,你回來就好了!」

  肖三妹的秀眉一挑,問說道:「大家都回來沒有?」

  「包括姓吳的在內,總共才十一個人,還有五六個帶傷的,其中兩個傷勢嚴重。」耿二虎低聲說完,見肖三妹的臉色不好看,忙自我安慰道:「其他人可能會陸續趕來!」

  肖三妹的眼中閃過一絲陰鬱,鄱陽湖游擊隊成立了好幾年,最初發展到一百多人,最艱難的時候也有二三十個人。這幾年來,他們和鬼子無數次作戰,雖偶有死傷,可都沒有像這次這樣大傷元氣,自從遇到苗教授,僅僅兩天的時間,隊伍就只剩下這麼幾個人了。姓苗的真的就是一個災星啊!

  耿二虎接著道:「剛才我們看到湖面上有三艘鬼子的炮艇,護著一艘大鐵殼船朝老爺廟那邊去了,這位吳兄弟說要去救苗教授,可是我們現在就這麼幾個人,怎麼去救啊?」

  耿二虎的聲音很大,把荷花吵醒了,她睡眼惺忪地說了一句話:「必須要救,沒有他就沒有你們!」

  肖三妹大吃一驚,她背上荷花所發出的並非是幼稚的童音,分明就是婆婆那蒼老而低沉的腔調。她連忙把荷花放下來,焦急地問道:「婆婆,怎麼救啊!」

  荷花似乎被肖三妹的模樣嚇壞了,呆呆地望著她,片刻後才委屈地大哭起來。肖三妹意識到自己的失態,連忙將荷花擁在懷中,小聲地撫慰著。

  吳建新站在一旁說道:「肖隊長,我覺得事情越來越嚴重,絕對不能讓鬼子把那東西拿到手,要不你們放我走,我出去設法儘快帶人來幫你們!」

  耿二虎說道:「鬼子在湖上和岸上里里外外圍了好幾層,連美國兵都被抓了,你出得去麼?」

  吳建新說道:「出不出得去,不試一試怎麼知道?就算死在鬼子的手裡,也總比這樣躲來躲去的強!」

  耿二虎說道:「我怎麼知道你不會投靠鬼子當漢奸?你這傢伙,我一看就不是好東西,老子先斃了你!」

  還沒等肖三妹發話,水生站在他們中間,大聲喊道:「夠了,你們不要吵了好不好?婆婆說了必須要救苗教授,沒有他就沒有我們!」

  肖三妹說道:「水生,姑姑也想救苗教授,可是我們怎麼救?」

  水生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肖三妹對耿二虎說道:「他本來就不是我們一路人,讓他走!」

  吳建新朝肖三妹拱了拱手,倒退著消失在蘆葦叢中。肖三妹望著吳建新消失的地方,低聲道:「他要走的話,完全不需要來這裡!」

  耿二虎驚道:「你懷疑他是漢奸?」

  「那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以後我們都防著他一點,」肖三妹繼續說道:「這地方已經不安全了,你帶著人馬上轉移!」

  耿二虎問道:「那你呢?」

  肖三妹說道:「不用管我,我和他們兄妹去救苗教授!」

  耿二虎不可思議地望著肖三妹:「就你們三個?」

  肖三妹堅定地說道:「執行命令吧!」

  儘管耿二虎十分不願意,但在肖三妹那嚴厲的目光下,帶著其他人離去。

  待所有的人離開後,肖三妹才蹲下身子,對荷花道:「告訴我怎樣救苗教授?」

  但這一次荷花卻不吭聲了,過了一會才說:「婆婆走了!」

  肖三妹站起身思索了片刻,牽著水生和荷花的手,來到一處小水灣,掀開岸邊的一堆枯草,露出一艘小船來。她將兄妹倆抱上船,隨後跳了上去。水生問道:「姑姑,我們去哪裡?」

  肖三妹架起船槳朝前滑動,平靜地說道:「找苗教授去!」

  她已經想清楚了,既然婆婆借荷花的口告訴她,讓她和水生兄妹倆一起去救苗教授,那就沒有第二條路可以走。小船出了水灣,往老爺廟方向而去。小船緊貼著湖邊那一片片的蘆葦和蓮花叢前行,一看到有鬼子的船隻,就立刻躲進蓮花叢中。有好幾次,鬼子的巡邏船隊就在距離他們不到十米遠的水上駛過,完全可以清楚地看到船上那鬼子醜陋的面孔。

  船行到湖中心快到老爺廟的時候,湖面上起了風浪,小船在在風浪中艱難地前進。前行沒多久,就見前後有兩艘懸掛著鬼子軍旗的輪船飛馳過來。沒有蘆葦和蓮花叢的掩護,一眼就能被鬼子發現。這一次鬼子沒有開炮,但輪船上的機關槍響了,子彈噗噗地落在小船周圍的水中,激起些許水花。有幾顆子彈射中了小船,鑽出幾個銅錢大小的洞,湖水順著那幾個洞眼往內灌。

  伏在船艙中的水生指著前面的天空,叫道:「姑姑,你看,那邊有飛機!」

  肖三妹展目望去,見一片烏雲的下面,有三架飛機正盤旋著,而在飛機的下面,有三艘鬼子的炮艇和一艘大船。只片刻功夫,一架飛機被擊落,一架不知所蹤,剩下那一架逃走了。

  湖面上突然狂風大作,巨浪滔天,那兩艘追來的鬼子輪船見狀不妙,早就加油逃離了。肖三妹撇了船槳,用一根船索將水生和荷花拴在她的腰間,又將繩索的另一頭牢牢系在船尾。她用手緊緊抓著船幫,努力使身體不被風浪拋出船外。

  船艙內的積水越來越多,已經漫過了他們的腰。小船如一片秋風中的枯葉一般,被滔天巨浪席捲著,一會兒高高拋起,一會兒重重地摔了下來,隨時被捲入水底。

  小船忽地再一次被風浪高高的拋起,於半空中裂成數塊,肖三妹下意識地摟緊了水生和荷花,三個人隨著浪頭落入水中。

  肖三妹仗著水性將水生和荷花托出水面,還沒來得急喘一口氣,又一個浪頭將他們捲入水底。她憋著一口氣,正要再一次努力將水生和荷花送上水面,卻感覺一股巨大無比的力道,將他們往下拉。

  剎那間,她感覺眼前閃現一道藍色的亮光。緊接著,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出現視野中……

  而在在距離他們兩三里的湖面上,苗君儒在黑澤熊一的催促下穿上了潛水服,又被人在腰間拴上一根繩子,隨著指令跳入水裡。跟他一起下水的,還有五名日軍潛水員。

  苗君儒一入水,就感覺不對勁。雖然水下不斷往上冒氣泡,可是卻有幾道漩渦,在船隻的下方旋轉著。一名日軍潛水員被一道漩渦卷上,瞬間斷成兩截,鮮血在水中形成一條血線,被漩渦吸入看不見底的深處。

  苗君儒明白過來,漩渦的力道很大,將人往水底扯,而系在腰間的繩索很結實,上下兩股力道非常大,活活將人扯斷。

  另四名潛水員見狀,慌忙抓著繩索往上爬,但是他們再快也快不過旋轉而至的漩渦,只是眨眼功夫,四名潛水員相繼被漩渦扯成了兩截。有兩道漩渦迅速向苗君儒靠近,根本不給他往上爬的機會。就在兩道漩渦合二為一,同時捲住他的時候,他伸出手一把抓住了一具殘軀上的刺刀。

  刺刀割斷了繩索,他的身體在漩渦中像陀螺一樣旋轉著,被那股力道拖向無盡的深淵。他不知道自己會被卷到什麼地方去,不管遇上什麼,手中有件武器,總比空著手的好。當下將那把刺刀插在腰間。

  他精通周易之術,知道自己不該在此命絕,但命數往往會發生變化。三國時諸葛孔明火燒上方谷,但天意不滅司馬一族,降下暴雨熄了大火,人算不如天算,便是這個道理。

  那股神奇的力道突然消失了,苗君儒儘管被轉得頭暈腦脹,但他仍盡力保持清醒,張開雙臂反方向划水,使自己停止旋轉。

  水下一團漆黑,伸手不見五指。他伸手摸向系在腰間的水下探照燈,摁下開關,探照燈閃了一下,便滅了。他用手一摸,發覺探照燈的燈罩已經破碎,燈罩一碎必然進水,這燈算是廢了。

  他索性扔掉探照燈,解開綁在腰間用來下潛的鐵塊。他以為鐵塊一解掉,身體就會自然上浮,他用手劃了幾下,雖然是在水中,感覺卻似進入一個失重的空間,既不往上飄,也不往下沉,就這麼懸浮在水中。他就是再用力劃,也無法使身體往前動一下。

  他心裡明白,身上氧氣筒內的氧氣,只夠他在水下維持一個小時,若一個小時內他不能浮上水面,那就只有等奇蹟出現了。

  他就那麼在黑暗中靜靜地等候,等候最後一刻的到來,一個小時為3600秒,他以自己的脈搏計算,當跳到2700下的時候,他感覺呼吸困難起來。

  興許下沉得太深,氧氣消耗過大,照這麼推算,根本撐不了一個小時。他的意識漸漸模糊起來,朦朧之間,他似乎在漆黑的夜色中,看到一道詭異的藍色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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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知過了多久,苗君儒甦醒了過來,眼前仍是漆黑一片,鼻子聞到一股熏人的腥臭,也不知身處什麼地方,他接連吸了幾口氣,感覺空氣雖然渾濁,但不壓抑。這時,他似乎聽到一聲呻吟,那聲音好像是一個女人發出的,他用手試探性的在身子周圍摸索著,卻摸到一條軟乎乎的大腿,嚇得他連忙把手縮了回來。那個人似乎動了一下,發出一聲尖叫,接著聽到咔噠一聲,好像來自金屬的撞擊。

  苗君儒暗叫不好,忙伏在身子,他剛貼著地,就聽到兩聲槍響,聲音在這個並不大的空間裡迴蕩著,震得他耳朵嗡嗡直響。他聽到一個女人焦急的呼叫:「荷花,水生!」

  他聽出是肖三妹的聲音,忙道:「肖隊長,是我!」

  肖三妹驚喜道:「苗教授,是你麼?」

  苗君儒急忙道:「是我!你可千萬不要再開槍了,剛才我要是慢了半秒,你打中的可就是我。」

  肖三妹循著聲音撲了過來,緊緊摟住苗君儒,哽咽道:「苗教授,我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呢!」

  黑暗中,苗君儒感受到肖三妹那溫軟身軀緊緊貼著他,特別是那豐滿而堅挺的胸部抵著他,令他渾身不自在,連呼吸有些不自然起來。長這麼大,他只與初戀女友廖清有過一次男女之愛,自錯過與廖清的姻緣之後,他便將自己的情感深深藏起來。這麼多年的野外考古,也接觸過不少愛慕他的女性,可他都視若浮雲,從不敢越雷池半步。連刻意的牽手都沒有,更別說像這麼緊緊相擁了。

  他是個生理正常的男人,懷裡抱著這麼一具女性的身體,即便腦海里不胡思亂,可受到誘惑的身體卻不自然地發生了某些感應。

  他暗叫慚愧,忙將肖三妹推開,同時說道:「肖隊長,水生和荷花呢?」

  肖三妹退坐到一旁,呼喚起來:「水生,荷花……」

  呼喚了幾聲,都未有人回答。苗君儒道:「肖隊長,從你開槍的聲音判斷,這地方並不大,我們兩人小心摸索看看!小心周圍的情況!」

  在這種陌生而又黑暗的環境中,自然小心為上。苗君儒一手接過肖三妹遞過來的匕首,另一隻手非常小心地向前摸索,每往前幾步,都要呼喚一聲「荷花,水生!」

  腳下的地面堅硬而平坦,手摸到的都是骨頭,有動物的,也有人類的,但大多數都是魚骨,也有幾個圓溜溜的東西,其中兩個骷髏頭,另幾個則是陶罐。在骷髏頭的邊上,他摸到了一堆善未完全風化的衣物,順手將那些衣物拖了過來。他向肖三妹要來手槍,取出裡面的子彈,去掉彈頭,接著撕下一小塊衣物塞住其中一顆子彈的頂部,把子彈壓回槍膛里。並將剩下的子彈內的火藥倒在那堆衣物上。

  一聲槍響,從槍口射出的火花引燃了衣物上的火藥,一股火苗竄了出來。借著火光,苗君儒看清了眼前的景象,他們置身於一個洞窟之中,洞窟並不大,也就兩間房子大小。洞窟內並沒有見到水生和荷花,滿地都是魚和動物的骨頭。腳下的地面由大塊方整的石塊鋪成,在他們的身後有一排台階,台階的下面是一汪黑乎乎的死水。四周的洞壁平滑,似乎有人工雕琢過的痕跡。洞頂為穹形,最頂處距離地面約五六米。在最頂處的旁邊,各有三個孔洞,呈三角形對稱排列。整個洞窟的形狀,就像一隻反扣過來的大碗。

  在他們的前方,有一個半人高低的洞口,彎著腰便可進入。但在那個洞口的兩邊,各有一堆骸骨,有數十具之多。那些骸骨似乎被人刻意整理過,一根根堆得整整齊齊,並用一排骷髏頭圍成一圈。

  肖三妹似乎被那兩堆骨頭嚇住了,站在苗君儒身邊不敢亂動。

  苗君儒的目光落在那兩堆骨頭中間一個圓溜溜的東西上,要想進入那個洞口,必須從那個東西的旁邊走過去。他看了一會,顧自說了一聲:「奇怪!」

  肖三妹說道:「兩堆死人骨,有什麼奇怪的?」

  「你看到頂上的那三個洞沒有,那是三屍聚魂陣,專門凝聚冤魂的!」苗君儒說道:「還有那個圓圓的東西,你再仔細看看,像什麼?」

  肖三妹壯著膽往前走了幾步,見那個圓圓的東西,如西瓜一般大小,泛著一抹怪異的綠色,表皮凹凸起伏,也如西瓜的紋理一般。就在她看的時候,那東西竟然動了,瓜面上赫然出現一張人臉,臉上點點斑斑的似有血跡。她嚇得驚呼一聲,跳到苗君儒的身後。

  苗君儒說道:「這東西叫屍頭蠻,是死者臨死前的怨氣所結,生於地下深處,需歷數百年,方可長成西瓜大小,且皮上出現人臉,便成熟了。三屍聚魂陣用來凝聚死在這裡的冤魂,才得以生成屍頭蠻。我此前只是聽一位江湖上的前輩說過,並未親眼所見!此物乃人世間的至寶,可遇而不可求。」

  肖三妹低聲道:「這東西單就那名字就很嚇人,會吃人麼?」

  苗君儒說道:「吃人倒是不會,但可被人練成異術,千里之外取人魂魄。而且此物有奇毒,碰到則全身潰爛而死。我還聽那老前輩說,此物也是一副專治天下奇毒的靈丹妙藥,若得正法,可令人起死回生。」

  肖三妹問道:「什麼是正法?」

  若要對肖三妹說正法,只怕三天三夜都說不清楚,苗君儒說道:「你不是法門中人,不懂的!」

  肖三妹說道:「我倒不關心什麼是正法,若是那圓球真能讓人起死回生,就可以救胡大哥了!」

  「即便能起死回生,那也得肉身完整才行,」苗君儒說道:「我們還是想辦法儘快離開這裡,找到水生和荷花,也算對得起你的胡大哥!」

  肖三妹說道:「不知道哪個邪魔歪道在這裡擺了陣,我要是見到,一定饒不了他。苗教授,您看那兩堆骨頭,被擺得整整齊齊,肯定有人下來過,而出入口就是屍頭蠻後面的那個洞。」

  苗君儒點了點頭,彎腰撿了幾根骸骨,用破布做了幾個火把。他不小心踢翻了一個陶罐,從裡面流出來一灘黏糊糊的黑色液體。他認出那液體是存放多年的火油,當下大喜,將幾根火把都沾了油。

  不知這處洞穴距離地面有多遠,那些火油可不敢浪費。他將剩下的火油收集起來,又檢查了另幾個罐子,但只找到半罐。有半罐就不錯了。

  他舉著火把朝那個洞口走過去,當走到屍頭蠻面前時,只見屍頭蠻突然向前滾動,似乎要滾到他的腳下,好在他反應夠快,及時跳到一旁,才沒被屍頭蠻撞上。

  一擊不中,屍頭蠻退回原處,左右搖晃著,似乎有些得意。

  按道理,無論是蛇蟲鼠類,還是狼狐野獸,無不懼怕火。而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動物,更是見不得光,可是眼前這屍頭蠻,似乎並不畏懼他手中的火把。

  苗君儒皺了皺眉,點燃了一個火把握在手裡,雙手各持一個火把,試探性的往旁邊走了兩步,他想與屍頭蠻保持一定的距離,從左邊骸骨堆繞過去。剛要繼續往前,就見那屍頭蠻也朝左邊晃了一下。他打定主意,乾脆與屍頭蠻較量一番。按他的想法,先將屍頭蠻引向左邊,接著仰仗自己的功夫,以一種極快的身法,從右邊跳過去。

  饒是他的速度非常快,但屍頭蠻的速度比他更快。他剛騰起身子,凌空翻越到右邊的骸骨堆,腳還未落地,屍頭蠻就滾到了他的腳下。他人在半空,根本沒有迴旋的餘地。好在他臨危不亂,又有異於常人的功夫底子。當下將身子在空中打橫,持火把的手抵向洞壁,借這一抵之力反彈回來,落到肖三妹的身邊,被肖三妹扶住。

  這幾下兔起鶻落,只在眨眼的功夫就已經完成了與屍頭蠻又一輪較量。若是換作別人,只怕已經被屍頭蠻撞上。

  屍頭蠻滾了幾圈,又回到原處,表皮上的那張人臉對著他們,裂開嘴巴似乎發出譏笑。

  苗君儒背上出了一層冷汗,低聲道:「肖隊長,你千萬注意,這東西好像成精了,要把我們兩個人困死在這裡!」

  肖三妹急道:「苗教授,那怎麼辦?」

  急也沒有用,得想辦法。那位江湖上的前輩只告訴過苗君儒屍頭蠻的來歷,並未告訴他怎麼對付屍頭蠻,他望著屍頭蠻旁邊的兩堆骸骨,腦海中靈光一閃,說道:「我怎麼就忘了呢?」

  肖三妹抓著他的胳膊,問道:「忘了什麼?」

  苗君儒說道:「天生萬物,一物降一物。毒蛇出沒的地方,往往有蛇藥!這屍頭蠻雖然不讓我過去,但它卻也不敢往前,我計算過了,兩堆骸骨之間的距離約莫一丈,屍頭蠻的活動範圍就在一丈之內。我們找找,這裡面肯定有克制它的……」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聽到身後一聲水響,轉頭一看,見從水下冒出一頭怪物來,那怪物瞪著一雙銅鈴一樣大的血紅色眼珠子望著他們。

  肖三妹下意識地舉起槍,但被苗君儒按住,他已經認出眼前這怪物,就是一天前和他在老爺廟交過手的那頭怪物。

  怪物似乎認出了苗君儒,朝他嚎了一聲,拖著巨大的身軀一步步走上台階,朝他們逼了過去。怪物的兩隻手上,各抓著一個人,苗君儒和肖三妹都是已經認出,怪物手上的人,正是他們要尋找的荷花和水生。

  荷花和水生的身體軟綿綿的耷拉著,也不知生死。肖三妹大喊一聲,不顧一切朝前撲過去。怪物扔掉水生,揚起巨掌朝肖三妹當頭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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