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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4:07:54 作者: 許開禎

  童百山還是搶在前面得到了消息。

  當時他正在電話里跟省人大程副主任激烈爭吵,程副主任怪他做事張揚,沒把馬其鳴放眼裡,惹下這場大禍。

  童百山卻認定是程副主任無能,沒將火滅掉。

  兩人很不友好地爭吵一陣,程副主任啪地壓了電話。

  電話二次響起時,童百山心中還燃著熊熊烈火,沒想傳來的是老大的聲音,老大讓他火速趕到省城,一分鐘也不能耽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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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情況緊急,見面再說吧。」老大啪地掛了電話。

  車子離開三河一個小時後,李春江他們才出現在百山集團。

  那輛尾號為四個8的奧迪一駛上高速,便如同野馬,奔行的速度遠遠超過了限速,簡直就像瘋了。

  車子連續穿過三個收費站後,駛上了著名的烏鞘嶺。

  此時是上午十一時,

  離三河市作出重大決定的時間剛剛過去十二分鐘。

  烏鞘嶺坡陡彎急,俗稱死亡之嶺,是國道312線的高危事故區,大凡車輛到此路段,必然減速緩行。

  可此時的車主顯然顧不得這些,仍然加足了馬力往上沖。

  就在奧迪快要衝上嶺頂的一瞬,嶺上突然衝下一輛康明斯,逆道而行,醉酒一般朝奧迪撲來。奧迪發現不妙,急閃疾躲,眼看要躲過去,卻終因坡陡路險,加之司機猛然間發現康明斯竟無人駕駛,腳下一亂,重重地撞向瘋牛般朝它撲來的康明斯。一聲慘叫後,奧迪連翻幾個滾,如同滾石一樣墜下山嶺。康明斯也失去控制,一頭撞向路邊懸崖。

  一團火焰燃起,爆炸聲響徹了山谷。

  百山集團撲空後,李春江迅速命令各路力量圍追堵截,就在此時,他接到報告,童百山出了車禍,被一輛康明斯撞向谷底。一個多小時後,李春江趕到烏鞘嶺,望著嶺底的慘烈場面,直恨有關方面在批捕時故意拖延,才讓童百山有了脫逃的機會。可是一個小時後,負責事故現場的交警報告說,車內坐的不是童百山,死者是副總老黑和司機。李春江驚大了眼睛。隨後,三河警方在全市展開一場大搜捕,賓館、酒樓、南湖花園,包括正在開發的幾處工程,

  童百山有可能藏身的地方幾乎全搜了過來,可哪有童百山的影子!

  不僅童百山沒搜到,就連童小牛也沒了影!

  童百山壓根兒就沒上那輛車,臨出發前,他突然多了個心眼,叫來副總老黑,讓他坐奧迪前面開道,自己則從別處叫了另一輛車,悄悄跟在後面。車禍發生時,童百山距奧迪只有二百多米,

  他親眼目睹了副總老黑車毀人亡的悲烈場面。

  「他媽的,果然要對我下黑手!」童百山從驚恐中醒過神,立時明白老大命他急忙上路的真正緣由。

  他在心裡恨恨罵了幾聲娘,閉上眼睛,告訴司機繼續往省城開。

  童百山知道,三河是回不成了,李春江和馬其鳴正等著他呢。

  想到這,一股悲愴之情突然湧出,躺在車后座上的童百山不由地淌出幾滴清淚。

  童百山這一生,可謂極其的不平坦。想當初他在廠子裡當學徒,跟老季同拜一個師傅,那時候單純,就想多學點技術,早一點出徒,幫有病的父親多掙幾個藥錢。

  沒料師傅偏是不喜歡他,有什麼絕活都給老季教,自己卻只有干粗活的份。這也罷了,反正出徒是遲早的事,老季學了等於他也學了,老季還能把那些活兒一個人吞了?

  不幸的是,他喜歡上了師傅的女兒,這一喜歡,就等於給他一生帶上了枷鎖,這是一副脫不掉的枷鎖啊。

  童百山挪動了下身子,這時候想這些久遠的事,真有點不吉利,他搖搖頭,人是不能陷到往事裡的,陷進去,等於把你自個捆住了,這一輩子,休想做成什麼事。

  因為你每走一步,都有往事的影子,往事有時候是很可怕的,比枷鎖還可怕。還是想想怎麼對付眼下的情勢吧。

  車子徑直駛進省城,司機問往哪兒開。童百山說停車,你回去吧。司機不解地望望他,童百山沒多說話,丟給司機一沓子錢,意味深長看了他一眼。

  司機當然懂給錢的意思,放心地笑了笑,啥也沒再問,掉頭走了。

  悵立在人來人往的省城街頭,童百山忽然有種被人遺棄的感覺。

  當晚他住進一個神秘的地方,這地方除了他自己,沒第二個人知道,包括兒子童小牛。

  人必須為自己多準備幾個窩,尤其像他這樣的人。

  他得在這裡好好想一想,如果有必要,他會給那些遺棄他背叛他的人找點麻煩,大麻煩。

  季小菲失蹤了。上午十點,季小菲坐車去火車站,母親要回來了,父親打電話說,

  他們坐北京開往烏魯木齊的火車,十點一刻到站。

  季小菲剛下計程車,一輛麵包車嗖地開過來,還沒等計程車司機看清咋回事,季小菲已不見了。

  李鈺帶人正在四處搜捕童小牛,秘書小田打電話說,季小菲不見了。

  「什麼?」李鈺猛地一震,

  腦子裡很快將季小菲的失蹤跟童小牛聯繫了起來,頓感情況不妙。

  「她是幾點不見的?」李鈺在電話里大聲問。

  不大功夫,秘書小田踉踉蹌蹌跑來,告訴李鈺,季小菲臨去火車站的時候,給他打過電話,當時他正在給馬書記準備一份會議材料,沒時間陪她去,他答應季小菲,一忙完,馬上就去她家。可是過了十幾分鐘,他再給季小菲打電話,手機就沒了信號。

  「馬上去火車站!」一行人火速趕到火車站。初冬的陽光下,火車站顯得比平日要冷清,

  剛剛下車的旅客已陸陸續續離開站台,在出站口,一位計程車司機正在鍥而不捨地向老季獻著殷勤,老季的目光越過司機肩膀,焦急地四下張望。

  李鈺讓秘書小田先接走老季夫婦,他帶人迅速在車站附近展開調查。直到晚上十點,才找到那位拉季小菲去車站的夏利司機,據司機講,當時他正在給季小菲找零,找了零往外遞時,季小菲已沒了影,他看到一輛白色麵包車,朝子蘭山那邊駛去。

  「車號看清沒?」李鈺焦急地問。

  「沒看清。」

  「你確信季小菲上了那輛車?」

  「這我不好說,不過按當時情況看,她應該在那輛車上。」

  司機講話吞吞吐吐,可能是被李鈺的勁兒嚇住了。

  對全市的麵包車做完摸排,

  沒有發現計程車司機說的那種車型的白色麵包,顯然,這輛車不是三河的。

  怎麼辦?李春江也急得團團轉,馬其鳴已打了三次電話,追問季小菲的下落,眼下所有人的心都系在季小菲身上。

  「不急,如果真是這臭小子乾的,他會打電話來。」老曾說。

  「你怎麼斷定他會打電話?」李春江反問。

  「他沒道理綁架季小菲,如果真是他綁架,也是想跟我們提什麼條件。」老曾說。

  李春江搖頭,他心裡,一點也不樂觀。

  從童小牛手下那兒了解到的情況看,童小牛並不知道三河公安的行動,甚至不知道他父親童百山去了哪兒,季小菲失蹤前一個小時,童小牛還在三河大酒店總統套房裡跟一名女服務員調情。

  這就是說,童小牛綁架季小菲,一定是因了什麼突然的事。

  秘書小田再三回憶,還是想不起季小菲有啥異常,這陣子她正在寫李欣然父子走向犯罪的長稿,門都很少出。

  「會不會是季小菲掌握了童家父子什麼?」李春江猜測道。

  秘書小田搖頭,季小菲連續遭到童小牛幾次恐嚇後,心情很是鬱悶,況且她還沒完全從照片事件的陰影中走出來。

  分析來分析去,還是找不出童小牛突然綁架季小菲的理由。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

  直到第三天仍是沒有童家父子一點消息。情勢非常緊迫,如果再找不到線索,季小菲的生命很可能會有危險。

  三河公安上下,全都陷入到焦躁中。

  就在這時候,

  負責調查照片事件的專案組查到了當初製作並散發季小菲跟馬其鳴照片的人。此人名叫劉涌,是一家婚紗影樓老闆,三十二歲,大學文化程度,原來是市攝影家協會秘書,後來下海,辦起了影樓。

  是王雪順藤摸瓜,查到此線索的。

  據劉涌交待,照片事件的真正主謀是童百山,這些年,童百山的各種宣傳照包括百山集團的全部照片都是他拍的,劉涌的攝影技術的確在三河數得上一流,正因如此,童百山對他很賞識。當初辦這家影樓,資金也是童百山提供的。那天童百山像是心事很重地跟他談起三河的事,言語間流露出對馬其鳴的不滿,還說上面瞎了眼,居然將如此作風不檢點的貪財好色之徒派到三河,攪得三河人心惶惶。說著遞給劉涌一張照片,照片是馬其鳴跟唐如意坐一起喝茶的鏡頭,背景正是牧羊人家。童百山並沒直接要求劉涌幹什麼,但他提起一件事,說某市有個秘書長,做人很不正派,竟然勾引了兩名女下屬,結果讓人偷拍了床上照片,最終將這個可惡的傢伙搬倒了。

  劉涌自然清楚童百山說這番話的用意。

  當天他便製作了馬其鳴跟唐如意的裸照,童百山看後很滿意,暗示他如果能將這些照片加工放大,並且寄給有關方面,情況將大不一樣。

  就在劉涌連夜加工照片的時候,童小牛突然找來,看了一眼照片,說:「讓一個老女人出什麼風頭,把她換了!」

  說著,丟過來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子正是季小菲。

  劉涌連夜搜尋電腦,終於在一家色情網站找到類似的照片,以他的技術,弄這些合成照真是太容易。就這麼著,劉涌先後製作了八百多幅裸照,為了不讓人發覺,他分七個地方將這些照片寄出,這才引發了照片風波。

  沒想到,劉涌此舉非但沒得到童百山一分錢,反而讓童百山罵了個狗血噴頭。

  「誰讓你換人的?知不知道季小菲是誰?」童百山火冒三丈,像是要把劉涌活吃了。劉涌搞不清這父子倆犯哪門子神經,一個讓換,一個卻又暴跳如雷。心裡悻悻的,卻又不敢亂說。

  「童小牛呢?」李春江沒心聽他說這些,腦子裡只急著一件事,必須儘快將季小菲找到。

  劉涌說不知道。

  「你跟他最近有沒聯繫?」從劉涌表情上,李春江看出這傢伙一定跟童小牛有什麼齷齪事。

  劉涌先是支支吾吾不說,李春江耐不住了,下令將他的影樓查封,人先關進看守所。一聽看守所,劉涌怕了,他太知道那兒的可怕了。他交待,就在童小牛失蹤那天,他給童小牛打過電話。起因是季小菲。

  季小菲拿著一卷膠捲前來沖洗,還特意交待要快。

  劉涌一看是季小菲,心跳了幾下,一邊保證一邊親自拿著膠捲進了暗室,照片剛沖洗出來,劉涌自個先嚇了一跳。他馬上打電話給童小牛,說手頭有重要東西交給他。

  「照片上是什麼?」李春江喝問。

  「是……是……童小牛跟袁小安在一秘密地兒交易毒品。」

  「什麼?」

  按照劉涌的交待,

  童小牛拿到照片的時間正是季小菲給秘書小田打電話的時間,也就是說,童小牛是徑直從照像館坐車去火車站的。也就是說,季小菲一直處在童小牛的監控中。那麼,季小菲又是怎樣拍到那些照片的呢?童小牛沾手毒品,這在李春江來說也是新聞。據警方對童小牛的掌握,這傢伙完全是個紈絝子弟,好逸惡勞,吃喝嫖賭,但有一點他腦子很清醒,除了看守所那些事,他幾乎沒再沾過其他過分事兒。

  這也是把他放到現在還沒抓的原因之一。

  很快,從劉冬那邊來的消息印證了劉涌交待的事實。劉冬說:「獨狼先後幾次跟童小牛照過面,

  就想打聽小四兒要的那批貨放在了哪兒。童小牛嘴巴很緊,一點也不透露。獨狼又透露一個事實,袁小安放在童百山手裡的貨根本就沒拿走,袁小安前一陣子遇了件事,在廣州吃貨時讓對方黑了,白白丟掉五百萬,差點連命也搭進去。為了找到黑他的人,袁小安動用不少力量,甚至香港那邊的黑社會也動用了。

  這可是需要一大筆錢的,是不是袁小安錢緊,將那批貨轉賣給了童百山?」

  一切都是謎。

  李春江迅速請求省廳支援,緝拿童家父子。

  真是怕什麼就來什麼,偏在這時候,李春江接到報案,市委副書記孫吉海自殺了。

  屍體是秘書小曾發現的,上午剛上班,孫吉海讓秘書陪他夫人去醫院做治療,從醫院回來,已是三小時後,離下班時間不遠了,秘書想跟他匯報一聲,敲半天門沒人應,還以為開會去了,到辦公室一問,說上午沒會,也沒聽見孫書記出去。秘書小曾這才感到不對勁,打開門,就見孫吉海的頭歪在辦公桌上,鼻孔里流出一灘黑血,人已停止呼吸。

  李春江趕到時,市委大樓已被封鎖,幾道紅線將市委的頭頭腦腦們隔離在十米開外。冬日的陽光下,每個人的臉色都顯得緊張。

  負責現場的老徐說人死了已近兩個小時,初步判斷是喝了毒鼠強。李春江匆匆上樓,在孫吉海辦公室,他看到臉色鐵青的馬其鳴。孫吉海的屍體己被白布包裹住,就等拉回去做屍檢。現場的指紋及血樣也全部提取,那瓶喝了一半的毒鼠強還擺在顯眼位置。

  李春江掃了一眼辦公室,這兒看上去跟往日沒什麼兩樣,每一頁紙片都充滿神秘,就連那盆盛開著的馬蹄蓮,也隱隱透著一股子尊貴。只是空氣已大不一樣,所有人臉上,除了震驚便是不安。

  馬其鳴遞給李春江一封信,是孫吉海留下的遺書。

  信只有短短几行字,可字字敲在李春江心上。

  我只想靜靜離開這個世界,但我不能死在家裡,我所有的不幸,都跟這金壁輝煌的辦公室有關,就讓它做我最後的墓地,將我的罪惡連同憤怒一同帶向另一個世界。但願那兒,我能安靜地做我想做的事,如果你們一定要知道我的死因,我只能說,被人控制是件殘酷的事,死是唯一的擺脫方法。

  李春江接連看了幾遍,臉色跟馬其鳴一樣沉重了。

  據秘書回憶,孫吉海這段日子神思一直很恍惚,常常一個人坐著發呆,那天因為他拿錯一份文件,孫吉海突然大發雷霆。事後又傷感地說:「算了,你也錯不了幾次了。」這話說得他心裡很恐怖,還以為孫吉海要炒他的魷魚。

  另外,袁波書記也說,兩天前孫吉海找過他,像是要跟他談心,誰知話剛開了個頭,就有電話打來,孫吉海神色緊張地出去了。袁波書記猜測,自殺會不會跟那個神秘電話有關?

  種種跡象表明,孫吉海一定是遇到了麻煩。

  據暗中調查的高檢他們說:「

  調查中並沒發現孫吉海有太多的經濟問題,至於南湖花園那套小別墅,

  眼下還拿不出足夠證據證明是孫吉海受的賄。

  目前最大的疑點怕是在李三慢事件上,調查當中,已有人承認孫吉海確曾暗示,想讓李三慢離開這個世界。

  會不會是怕李三慢的事暴露,他才自殺?」

  馬其鳴搖搖頭,他確信孫吉海不會因一個李三慢而走上絕路,一定有比這更嚴重的。

  毫無疑問,電話是老大打的。但老大到底跟孫吉海說了什麼?

  什麼力量能讓一個市委副書記喝下毒鼠強?

  老大下一步還想做什麼?

  看來,對方已經在瘋狂地做最後一搏了。

  馬其鳴跟袁波書記連夜趕往省城,當面向佟副書記匯報。

  李春江他們也加緊展開調查,

  想從孫吉海的自殺中找出更細的線索。

  就在當天下午,李鈺接到線報,

  有人在吳水發現了小四兒的蹤影。李鈺顧不得請示,帶著人馬立刻趕到吳水。

  報告消息的是一個叫小幫子的小混混,以前在三河到吳水的班車上當扒手,被李鈺逮住過,關了十五天。出來後扒手是不做了,一門心思想做點大的,有次潛入李鈺叔叔的賓館,想盜竊一位南方老闆的錢物,被李鈺叔叔逮住,

  往派出所扭送時才得知他父親過去是李鈺叔叔的戰友。

  李鈺叔叔心軟了,放了他一馬。

  李鈺是在吳水審訊小四兒時跟小幫子認識的,這小子眼尖耳靈,方方面面的事都知道一點兒,當初找李華偉的小情人芳芳,就是這小子帶的路。

  小幫子說,他是在昨天天快黑時看到小四兒的,小四兒化裝成一個收破爛的農民,騎輛破自行車,進了劉玉英她們的家屬樓。

  「到底看沒看清?」李鈺有點不相信地問。這個時候,小四兒怎麼會跑劉玉英這兒?昨天李春江還得到內線傳來消息,說小四兒眼下很安穩,他在安安靜靜等二公子的指示。

  「鈺哥,我的眼睛你還不相信?要不我現在就帶你去,他一定還在劉玉英床上。」小幫子油嘴滑舌,自從在李鈺跟前有了表現後,他就老拿李鈺當護身符,在吳水街上,越來越成個人物了。

  「滾一邊去!」李鈺嘴上罵著,

  心裡卻很感謝小幫子提供了這麼重要的消息。

  李鈺還在猶豫:到底要不要行動?李春江明確交待過,二公子那批貨查不出線索前,絕不能對小四兒採取行動。

  一旦小四兒這條線沒了,再想抓老大父子販毒的罪證就很難,李春江是想讓小四兒徹底將老大父子引出來。就在這時,李春江打來電話,一聽李鈺在吳水,也不問青紅皂白,聲音緊迫地說:「馬上去劉玉英家,她可能有危險!」

  一定是內線有了新消息!李鈺扔下小幫子,立即往劉玉英家趕,路上他給吳水公安局長打電話,請求警力支援。

  時間已到了晚上七點一刻,冬日的吳水,天黑得早,夜幕已將這個西北邊塞小城嚴嚴包裹,凜冽的西北風從騰格里沙漠捲來,刺得人面孔生痛。

  李鈺他們悄悄摸到樓下,借著夜色的掩護,觀察了一番地形,就往樓上撲。為防意外,

  李鈺讓一個年輕警員假扮成收暖氣費的,去敲劉玉英的門。

  其他人雙手握槍,屏住呼吸,伏在樓梯上。

  敲了半天,裡面沒回應。李鈺示意再敲。又敲一陣,還是沒動靜。一絲不祥猛地襲來,會不會……破門而入顯然不行,李春江再三叮囑,小四兒身上可能帶槍,一定要他們保證劉玉英的安全。怎麼辦?就在這時,吳水警方增援的力量趕到了,沒想大隊人馬一到,樓下立刻陷入一片慌亂,居民們紛紛跑下樓,還以為發生了什麼突然事件。

  李鈺氣得直想罵娘,來不及猶豫,立刻將人馬全撤了出來。

  「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李鈺怒斥。

  挨了訓的吳水刑警隊長憋紅著臉,說以為是抓劉玉英,沒想那麼多。李鈺氣得罵了聲飯桶,扔下他們跟李春江匯報去了。李春江聽完匯報,狠狠教訓了頓李鈺:「就一個小四兒,你難道想把全市的警察都調過去?」罵完,李春江命令先在外圍做包圍,密切關註裡面的動靜,他馬上跟鄭源聯繫,看他能不能幫上忙。

  李春江要李鈺隨時等他的消息。

  誰知不聯繫還好,一聯繫,鄭源在電話里反倒叫上了。

  「李春江,你到底想幹什麼,抓我鄭源可以,你要是再這麼濫害無辜,我跟你沒完!」

  原來七點鐘的時候,鄭源突然接到蘇紫婆婆電話,說家裡來了兩個警察,將蘇紫帶走了。鄭源聽得莫名其妙,忙跟公安局聯繫,公安局長說從沒有誰下過這樣的命令。

  鄭源意識到不妙,趕到蘇紫家一看,屋裡翻得七零八亂,蘇紫婆婆跟孫子抱在一起,嚇得全身發抖。

  按照蘇紫婆婆的描述,鄭源很快判定,蘇紫一定是讓一直找她要東西的人帶走了。

  鄭源氣急敗壞地罵完李春江,也不聽李春江跟他解釋,轉身命令吳水公安局長:「就是把吳水縣翻個底朝天,也要把蘇紫給我找回來。」

  鄭源這回是跟李春江較上勁了,

  桃子的突然離去已讓他心靈徹底破碎,之所以還固守在縣委書記的位子上,並不是想為自己做什麼最後掙扎,對此他已跟栽培和扶持他多年的老書記袁波坦過心跡,他想做完最後一件事,幫劉玉英徹底洗清罪名,讓她們母女團聚。

  這也是他能為陶實小兩口做的最後一件事了,誰知……突發事件一樁接一樁,李春江不敢怠慢,扔下手頭的事,就往吳水趕。

  夜色越發的密,漆黑的夜,掩去了多少不為人知的痛苦。

  這個世界,什麼時候才能讓所有的心靈充滿光明?

  帶走蘇紫的不是別人,正是童小牛兩個手下。

  童小牛已經完全瘋狂。當得知獨狼倒向劉冬後,他便清清楚楚看到了自己的結局。他不甘心,就是死也要多拉幾個墊背的。他不像父親童百山,童百山老是自以為是,總覺沒人敢拿他怎樣。他不,他太清楚死亡是什麼了,這東西說來就來,你根本擋不住。

  縱是你有滿世界的鈔票,也難以買回自己的命。其實,早在他跟著父親踏進這條道時,命這東西就已不值錢了。

  別人的命是拿年算的,他們的命是拿小時,甚至分秒算的,對此他比父親看得清,也想得明白。每天天一亮,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還活著,腦子裡就一件事:揮霍,揮霍錢也揮霍命,凡是他擁有的東西,都趕著揮霍。

  拿一分鐘當別人一年活,這才有賺頭。所以死亡到來時,他並不顯得怕,死亡兩個字就像他的親戚,不,更像他的父親,對,父親。童小牛很滿意自己這個比喻,為此他嘲笑過童百山:「你小心翼翼想維護的,到底是什麼?

  是死亡,死亡你明白嗎?」童百山賞給他兩個耳光。

  「打得好,」他說,「我也送你兩個耳光,但不用手扇,我用兩句話,一是你太愚蠢,認賊做父;再就是你太貪,貪得你都不知道想貪什麼了。」

  他又挨了兩個耳光。這次他沒原諒童百山,跳起來就沖童百山還了兩下:「我讓你明白,兒子不是用來出氣的,誰把我引到了今天?」

  童百山開車往省城趕的時候,他惡毒地笑了笑:「蠢,世上還有比童百山更蠢的嗎?沒有!」

  看著童百山離去,他叫上車,就是那輛輕易不用的麵包,趕往火車站,他要一件件了結掉自己的心愿,然後昂首闊步走向死亡。

  果然,當天夜裡,他便聽到童百山差點讓車撞死的消息,其實是童百山死還是老黑死對他來說意義已不大,大的是他再次證明了自己的判斷,就這一點,說明他比老子童百山強,強百倍。這麼想著,他撲向季小菲,在一張臨時拼起來的床上,他終於將季小菲撕爛,撕得鮮血淋淋,撕得讓手下都不敢正眼看。然後,他以摧毀一切的堅決和狠毒,瘋狂地進入了她,進入了這個他原本不打算幹掉的女人的身子。

  「媽的!」他這麼罵了一聲,

  然後在瘋狂的抽動中發出毛骨悚然的笑。

  他笑著對身子底下的季小菲說:「你以為做那些事很有意思,你以為跟著馬其鳴就會有光明?你他媽的是全世界最笨的女人,還想揭露黑暗,還想爆猛料,你他媽有那個資格嗎?

  你知不知道啥叫黑暗?」然後他便連著叫了一連串黑暗。

  在季小菲撕心裂肺的哭喊中,他跳下床,邊提褲子邊沖手下說:「每人給我上一次,讓她知道啥叫個黑暗。」

  說完,他獨自走向陽台,點上雪茄,望著漆黑一片的天空,發一種屬於自己的呆。

  現在,他又抽著雪茄,望著眼前的蘇紫,問:「告狀是不是很好玩,是不是很上癮?」蘇紫不說話。

  他連問幾遍,猛地將雪茄燙蘇紫臉上:「不要臉的婊子,不就嗆死你一個男人嗎?老子還你十個!」

  屋子裡響起比嘶叫更可怕的靜!

  真的是靜!

  這是吳水一個叫堡子里的小鎮。

  二十多年前童小牛就出生在這鎮子上,他是父親童百山不在的時候母親將他生到娘家的,等他知道有父親時,父親童百山已成了一個人物。

  這個小鎮上有一幢樓,叫望月樓。

  沒有人知道樓的主人是童小牛,包括童百山,也不知道兒子還造了這麼一幢樓。

  三層小樓包圍在一大片雜貨鋪里,看樓的是這座樓名義上的主人,人稱錢百萬。他老了,在他四十歲的時候幹過一件事,

  就是連夜用架子車將半夜發高燒的童小牛從小鎮送到了吳水,救了弱小的童小牛一命。

  當時他是鎮子上最不被人看得起的勞改犯,後來卻成了童小牛母子的依靠。當然,那些日子童百山正在創業,

  根本無暇顧及扔在鎮子上的這對母子。

  童小牛的母親後來還是死在了他懷裡,死得很安詳。

  童小牛堅信,母親是更願意死在錢百萬懷裡的,就像他更願意睡在錢百萬懷裡一樣。

  母親死得一定很幸福。儘管死時她還很年輕,又是一個著名企業家的妻子。

  有些事你根本沒法拿平常眼光看,童小牛卻能看透。

  他在心裡,是把錢百萬當親生父親看的。

  這些她季小菲能懂?蘇紫能懂?包括童百山,包括馬其鳴、李春江,等等等等,能懂?

  「媽的,說啊,告狀是不是很過癮?」他又吼了一句。

  蘇紫沒一點反應,任憑童小牛怎麼燙怎麼燒,怎麼拼上命地吼,她就是沒反應。童小牛泄氣了,垂下頭,非常沮喪地說:「你這種女人,我佩服,現在我告訴你,為啥要拿尿灌死你男人。」

  童小牛說他壓根就沒相信是陶實撞了人,他只想讓陶實把鄭源說出來,就這麼一點小小的要求,陶實就是不滿足他,寧肯自己受罪也不把鄭源說出來。

  「他難道不該死嗎?」他這麼反問蘇紫。

  蘇紫哈哈大笑。

  「瘋了,這女人瘋了!」童小牛又吼。吼完,跟手下說,把她關好,要是誰敢碰她一根頭髮,我讓他死得很難看!

  接下來,他就該找朵朵了。

  李春江,我讓你哭都哭不出來!他在心裡恨恨吼了一句。

  李春江剛趕到吳水,內線就打來電話,二公子已暗中下令除掉小四兒,

  他也是剛剛從別人嘴裡得到的消息,看來小四兒一定是有了覺察,才搶先一步脫開他們。

  內線請示李春江:自己還要不要繼續留下?李春江怕夜長夢多,二公子能滅小四兒的口,難保不會滅別人。當下命令老曾,將內線安全撤出來。

  李鈺焦急地問:「到底怎麼辦?」李春江突然冷靜下來。

  二公子要滅小四兒,形勢反倒變得對他們有利。

  依小四兒的個性和狠辣,既不會輕易讓二公子滅掉,也絕不會放過二公子。這麼想著,他心裡有了底。「不要急,先觀察一陣,說不定他會親自找上門來。」

  就在李春江他們緊急商量對策的同時,教委家屬樓劉玉英家裡,一場特殊的鬥爭正在展開。

  李春江判斷的沒錯,小四兒做出了一個完全超乎想像的決定。

  小四兒不虧是小四兒,

  還沒等二公子父子把除掉他的決心定下來,他就搶先聞到了血腥味。其實,

  發現高速路上摔死的不是童百山後,小四兒就已有了預感,二公子父子是不會放過他的。

  那輛康明斯是小四兒親自從烏鞘嶺開下來的,老大給童百山打電話以前,小四兒便已候在嶺頂,童百山的車一路都在監控中,一接到車子上嶺的電話,他發動康明斯,將車駛上逆行道,然後猛一踩油門,自個縱身一躍,離開駕駛室。

  康明斯靠著巨大的慣性搖搖擺擺撲向小車時,他正跟劉玉英通電話哩。

  劉玉英在電話里說想見他,很想。一聽見這柔性十足的聲音,小四兒就不是小四兒了,望著不遠處騰起的火焰,還有呼嘯著滾下烏鞘嶺的奧迪,小四兒用一種變了形的聲音說:「英姐,我也想你,好想。」

  小四兒給二公子草草報告完童百山摔死的消息,不顧一切就趕到了吳水。當二公子得知摔死的是副總老黑,暴跳如雷的時候,他正跟劉玉英在床上纏綿呢。

  只有這種時候,小四兒才覺得自己活得像個人,像個男人。

  是啊,這麼多年,也只有劉玉英把他當人看,只有跟劉玉英在一起,他才能找回一點做人的信心和樂趣。

  常人眼裡,這簡直是不可思議的事,沒有哪個人能把他跟漂亮端莊有文化有教養而且是政府官員的劉玉英想到一起,但事實就是這樣。誰說生活不跟人開玩笑,如果要評世上最大的玩笑,也許這就是一樁。但心裡,他們誰也沒拿這事當玩笑,他們知道,他們是愛著的,深愛。

  這份愛沒法用常理來衡量,更不能拿世俗的眼光去評價,況且他們也不需要評價,只要上蒼能賜給他們在一起的機會,那就是幸福,最大的幸福,他們不會錯失一秒鐘,會把每一秒都拿一生來享受,來珍惜,來擁有。

  兩個人躺在床上,互相欣賞著,互相溫暖著,每一次親撫都那麼蘊含柔情,每一個吻都是那麼綿長秀韻,仿佛前生後世,都讓他們化在了吻里,化在了激烈銷魂而又纏綿無盡的親昵中。

  多美啊,如果時間能在這一刻僵止,他們情願死在幸福里。

  可是無情的現實很快朝他們撲來,小四兒剛打開手機,便聽到二公子的雷吼,他這才知道,童百山沒坐那輛車,副總老黑做了冤死鬼。他狂笑了一聲,扔掉電話,在劉玉英驚詫的目光里,他再一次撲向她,撲向他永世的愛和苦難。

  是的,劉玉英是他永世無法割捨的情和愛,更是他命定的苦難。

  一個人註定了不能有圓滿的幸福不是苦難是什麼?

  又一陣親昵後,劉玉英問:「他沒死?」

  小四兒點頭。

  「那……?」

  「不要多想,該來的遲早會來,記住,這是我的事。」

  「不——」

  劉玉英再問,小四兒就不說了。

  把一個不祥的結局或是兆頭說給自己心愛的女人,這是他小四兒乾的嗎?是的,他打定主意,不能讓她有半點擔憂或是不安。生命留給自己的機會不多了,豈止是不多,簡直就沒了機會,硬抓還來不及呢。

  抓住,這是小四兒一生的哲學,也是他求活的唯一本領。

  如果說他比道上的兄弟們多點什麼本事的話,抓住這兩個字便是一切。當他五歲的時候流落街頭,他抓住一切可以抓住的手,這才沒餓死。

  當他十二歲被人拐賣的時候,他抓住火車上一位警察的手,這才沒被販到可怕的地方去。

  當他十八歲因為一個錢包被丟到監獄後,他抓住獄霸的手,這才成就了他並不寂寞的一生。當他被老大看中,二次派到監獄去物色對象的時候,他抓住那些急切渴望被人撈一把的手,這才給老大建立了龐大的隊伍。

  當他在李欣然家裡第一次聽到劉玉英這個名字並且跟蹤李欣然終於看到劉玉英後,他抓住這個女人孤獨而又溫暖的手,這才享受到了人生唯一的幸福。

  現在,他必須再一次抓住。

  這一次,他要抓住的是李春江,或者馬其鳴。只有抓住他們,他的生命才可以延續下去,才可能繼續看到夢中的母親,眼前的女人。

  是的,只有抓住他們,才能不讓眼前的女人絕望,他真怕她有一天絕望。

  活下去!他這麼跟自己說。

  讓他們死!他聽到另一個聲音。

  該死!必須死!

  他抱起她,不容她反抗,就將她化成一灘水,流淌在自己懷裡。水的感覺真美啊,

  有什麼比浸潤到一片溫暖的水中更幸福的呢?

  「水——」他這麼叫了一聲。

  「水——」她羞澀而又幸福地呢喃道。

  一片紅暈升起,太陽般燦爛,晚霞般耀眼,餘暉覆蓋了他們,覆蓋了世界。

  這時候響起敲門聲。劉玉英想停下,小四兒固執地說:「甭理他,還不到時候。」

  敲門聲終於靜了,樓下一片亂,劉玉英禁不住慌張,小四兒雙臂摟緊他,再一次說:「不管你的事。」

  他們又躺下去,躺得更加纏綿,更加不想分開,就連劉玉英,也想這樣躺著永不起來,甚至想溜下床,悄悄打開液化氣,然後幸福地閉上眼。

  小四兒用自己全部的熱情,將她一次次點燃,一次次熄滅,再點燃,再熄滅,周而復始,永無停止……二公子的人一腳踹開門時,屋裡已恢復平靜,房間打掃得一塵不染,臥室里被子疊得整整齊齊,除了那濃得化不開的氣息,他們什麼也沒找到。

  二公子頹然倒地,知道一切都不可挽回了。

  的確不可挽回。

  這時候,小四兒已坐在了馬其鳴跟李春江面前,一臉坦蕩,敢做敢當的樣子。唯一不舒服的,就是在這兒又看到了臥底鐵手,他先是恨恨地咬了下牙,接著沖鐵手滑稽地一笑。看來,這個世界上他遠不是最聰明的。

  劉玉英已被李春江安頓到另一個地方,焦急地等著蘇紫的消息,她做夢都沒想到,自己的女兒還活著,居然會是蘇紫!

  獨狼死了!

  他選擇了錯誤的時候,錯誤地闖進袁小安在省城的秘密公寓,恰好碰上倉皇出逃的袁小安。

  袁小安苦苦支撐了一個多月,終於相信,外面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袁波的警告也絕不是嚇嚇他。

  省城警方真的對他布下了天羅地網,就等他鑽進去。至此,袁小安才相信,自己要雄霸省城的黃粱美夢破滅了。

  完了,他沮喪地倒在沙發上,看著花巨款裝修一新的豪華公寓,那份窩囊勁,別提了。就在半月前,他跟二公子還有過一場唇槍舌戰。

  二公子命他把所有的線都斷了,乖乖做他網上的魚。

  袁小安笑笑,笑得很冷,很硬。

  「憑什麼?」他這樣問二公子。

  二公子沒正面回答他,同樣笑著反問他:「你說憑什麼?」

  他心裡清楚,自始至終,二公子沒拿他當人看,只當養的一條狗,需要叫時狂吠幾聲,需要咬人時張開血盆大口撲上去。一旦叫完了,咬完了,就得乖乖窩家裡,聽候主人下一個命令。不只是他,幾乎所有被二公子網住的,都脫不了這命運。

  袁小安正是不服氣這一點,或者壓根就咽不下這口氣,才暗下決心要另立山頭。好在他的山頭很快立了起來,而且氣象不錯。二公子跟省城大公子較勁的時候,他就像漁翁一樣,沒等他們醒過來,半壁江山已到了手中。

  這時候再聽二公子的指令,就渾身不舒服,不只不舒服,簡直就像跳蚤爬身上咬,非要想法兒把它掐死。

  對,掐死。好幾次,袁小安動過這念頭。

  若不是二公子在省城勢力太大,根基太深,他的野心就要得逞了。可惜呀,再也沒了機會,永遠沒了。

  踩上這條道的人心裡都有一個底,那就是風雨不來則已,一來,這世界便無立錐之地。袁小安加緊做善後,他知道,人在任何時候都必須有善後,就像去年,車光遠在三河大興風雨時,他就背著二公子,悄悄做好善後,跟香港有了秘密聯繫。好在車光遠沒把事兒鬧大,他非但毫毛無損,反而白揀了一個渠道,正是靠這條通道,今年他的生意才能在氣勢上牢牢壓住二公子。

  若不是自己想趁熱打鐵打開廣東那邊的通道,卻遭了黑手,他能這麼被動?

  這條道上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你做十次十次不出事,就會有百次機會,你若做一百次,不小心出了一次事,你的機會就變成零,再也沒人敢跟你合作。

  袁小安正是被機會逼到了絕路上,要不,他能將那麼好的一批貨白送一樣扔給童百山?

  想到這些他的後心都脹。

  但眼下已顧不了這麼多,有確切的消息說省城警方已盯牢他,稍有不慎,就會陷入萬劫不復的深淵,必須逃出去,只有逃出去,才能東山再起。

  然而,令他萬萬想不到的是,這時候,滿世界已找不到一個幫他的人,那些曾經的弟兄,過去的盟友,一聽他的聲音,都像接到恐怖電話似的,啪地就掛了。再打,滿世界都是盲音。

  他惡毒地詛咒了一聲,開始做最壞打算,必須先離開省城,躲到一個相對安全點的地方,或許老大父子真能滅掉這場火,或許,算了,啥也別或許了,躲一步是一步。他匆匆裝好美鈔、護照還有若干個假身份證,提起箱子就往外走,誰知這當兒,突然有人擋在了他面前。

  這張臉不出現倒也罷了,一出現,袁小安心裡的火猛就竄起來,還沒等獨狼開口說話,他的槍已打響了,獨狼眼都沒眨一下,便倒了下去。

  可憐的獨狼,精明一世的獨狼,

  他還好心好意跑來勸袁小安自首呢。

  袁小安一腳踢開獨狼,趕在省城警方對他形成包圍之前,駕車離開了省城。

  而此時,袁波書記跟馬其鳴正為另一個人針鋒相對。

  馬其鳴突然提出要對鄭源採取措施。袁波書記先是沉吟著,馬其鳴二次提出這要求時,他突然拍響了桌子:「馬其鳴,你想做什麼,你還想做什麼?」

  「袁波書記——」馬其鳴正想解釋,袁波竟然大發雷霆:「你抓我可以,就是現在讓我上斷頭台也可以,但是你不能動他,他是好人,我說過,他是好人!」

  「袁波同志!」馬其鳴也激動了。半小時前,他接到省城電話,省里已有人拿鄭源的事兒找佟副書記質問,意思是從佟副書記到袁波到馬其鳴,都在替鄭源開罪。弄不好,人大程副主任很快就會來三河興師問罪,如果真是那樣,鬥爭的焦點將會不為人控地轉移,那麼,關於童百山,關於老大父子,甚至三河掀了一半的蓋子,都會在喘息中被別的力量捂起來。

  他也是情急中不得不做出這一決定。

  「我不聽,少跟我說理由!」袁波書記已完全失去控制,一想鄭源有可能淪為階下囚,他比自己遭毀滅還難受。

  兩人激烈爭執一會兒,袁波書記突然放緩語氣,有點絕望地說:「求你放過他吧,死的已經死了,他甚至為這事搭上了桃子,這還不夠嗎?趕盡殺絕,不是我們共產黨人的作風,求你就給三河留下一個好幹部吧。」

  一席話說得馬其鳴心裡都湧出了淚。

  袁波書記回到家,猛然發現袁小安坐在沙發上。

  「出去,你給我出去!」

  袁小安撲通一聲,跪倒在袁波書記面前。

  「叔叔,救救我,求你救救我,現在只有你能救我了……」

  「你出去,我沒有你這個侄子!」

  「叔叔——」

  一聲叔叔,忽然就把袁波書記心給叫翻了。是啊,這些年,袁小安就像惡夢一樣糾纏著他,剪不斷,理還亂。

  他曾不止一次沖自己親手拉大的這個侄子這樣吼過,不只如此,他還多次向佟副書記表態,

  如果查出在袁小安的問題上我袁波有什麼牽連,殺我一百次我也不喊一聲冤。是的,關於袁小安,袁波只是含辛茹苦將他拉大,至於他先後做的那些事,袁波要麼不知情,要麼就是知道也無能為力。

  誰能想到他袁家會出這麼一個逆子呢?他費了多少心血,說了多少好話,可他能聽進一句嗎?慚愧呀,袁波書記常常徹夜的睡不著,心裡是那麼的愧對早逝的兄長,愧對袁氏祖宗,可對不起能頂啥用?

  看著這個不爭氣的東西一天天滑向罪惡的深淵,他除了祈禱,還能做什麼?

  他曾鐵了心要跟這個忤逆之子斷絕關係,可扯斷筋還連著肉,真能斷得開嗎?

  要是真能斷得開,他在三河能有這麼被動?要是真能斷得開,他會委屈求全一次次向老大他們低頭?要是……算了,世上哪有那麼多要是!

  興許,自己把他拉大,就是一個不該饒恕的罪過。

  他愴然地閉上眼,跟袁小安說:「電話在那邊,你自首吧。」

  「叔叔!」

  「別叫我叔叔!」

  袁波書記猛地踹開袁小安,走向電話,當他提起電話時,才猛然發現,家裡的電話線早被掐斷了。

  「你?」他還沒來得及把話罵出口,便看到一雙兇惡的眼睛。

  那是喪心病狂的袁小安的眼睛!

  「你想做啥?」袁波書記忽然警覺地往後退了退,他的聲音有些驚亂,嗓子裡像突然塞進了什麼。

  「既然你不認我這個侄子,也就休怪我無情。」袁小安說著,一步步逼向袁波。

  恰在這時,門被敲響,趕來的正是李春江跟李鈺他們。

  一接到省城警方的電話,李春江馬上判斷到,袁小安很有可能溜到三河,他忽然就想到了袁波書記的安危。

  聽見門響,袁波書記拼盡力氣朝外喊:「人在我這裡!」

  話還沒落地,喉嚨便被袁小安死死卡住。

  等李春江他們破門而入時,

  袁小安已持槍將袁波挾持到了陽台上。

  雙方對峙距離不過幾米,情況相當危險。

  袁小安一邊拿槍頂著袁波的頭,一邊沖李春江吼:「出去,都給我出去,馬上為我準備車,我要安全離開三河。」

  袁波書記剛要說話,頭上便挨了重重一下。眼冒金星,有點看不清李春江他們了。

  李春江指揮著警員,一步步往外退,目光一刻也不敢離開袁小安。袁小安越發得勁地說:「李春江,限你五分鐘,如果敢跟我玩,我先送這老傢伙上西天!」

  外面,隨後趕來的防暴警圍了一圈,有人攀上樓頂,嘗試著從陽台找突破點。李春江命令道:「備車,讓他離開!」

  李鈺還在猶豫,被李春江狠狠踹了一腳:「還磨蹭什麼,快備車!」

  幾分鐘後,一輛車停在了樓下。袁小安又吼:「警察全部離開,李春江,你把槍扔了,拿褲帶綁住自己,到我這邊來。」

  單一個袁波還不保險,袁小安想要雙保險。

  情況容不得李春江多想,他扔了槍,邊解褲帶邊往裡走,外面的警察慢慢退開。袁小安看了一眼樓下,用槍指住袁波的後腦勺,沖李春江吼:「快點,把皮帶抽出來!

  」

  李春江腦子裡緊急思考著對策,借解褲帶的功夫,再次掃了一眼陽台,如果縱身一躍抓到他持槍的那隻手,就有機會。但是袁小安顯然防著這點,他用袁波書記的身體做掩護,輕易不把自己暴露給李春江。

  一步,兩步,李春江邊捆自己邊往前移,所有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這一刻,系在袁小安槍口上的,可是兩條人命啊!就在這時候,袁波書記突然睜開了眼,一看這陣勢,猛地使出全身勁,朝袁小安撞去。

  李春江瞅準時機,縱身一躍,就在他抓到袁小安的一瞬,可怕的事發生了。

  袁小安萬沒想到袁波書記會拼足了勁撞他,他的注意力全讓李春江吸引了,結果身子忽地失去重心,朝後一倒,半個身子被撞到窗外。看著李春江飛身躍過來,下意識地就扣動了扳機。只聽得呼一聲,袁波書記頭一歪,一股血噴出來……

  李春江高叫一聲袁書記,可是遲了,等他將槍牢牢抵到袁小安頭上時,袁波書記的身子已軟下去。

  緊急送往醫院的途中,袁波書記慢慢合上了眼,李春江聽到他最後喊出的兩個字:「小安……」

  聽到噩耗,馬其鳴再也止不住淚水。李春江卻極不友好地說:「袁波書記的遇難,你應該負重要責任!」

  是的,如果不是他們吵翻,如果不是他執意要對鄭源採取措施,袁波書記不可能憤憤然回到家裡,李春江還在另一個地方等著給他匯報案情呢。

  得知袁小安被擒,童小牛爆出一陣狂笑,這是他為自己發出的笑,死亡的笑。

  他知道,同樣的結局離他不遠了。

  當下他便沖手下吼:「朵朵呢,我要朵朵!」

  遭到惡罵的手下也變得不管不顧起來,還是童小牛說得對,早晚是一死,幹嘛要怕。怕難道就不死了?

  怕難道就能躲過一切?

  一輛車靜靜地候在校門不遠處的轉彎處,這是他們的最後一道晚餐,吃完這道餐,他們也該上路了。

  這個時候,誰的心裡都沒了怕這個字,橫豎就一條心,拼一天是一天。

  朵朵剛閃身,一個黑影便緊跟過去,沒容路人發現,她就像風一樣飄逝了。

  而這一幕,被躲在暗處的另一雙眼睛發現了,車子飛也似地離開三河後,她掏出手機,撥通葉子荷的號,親熱地叫了聲子荷,然後說:「我看到有輛車劫走了朵朵,好害怕,快叫春江追,晚了朵朵會沒命的。」

  就這一個電話,葉子荷微弱的呼吸再沒接上,她的手奮力朝天空抓了幾抓,在護工玉蘭的驚叫聲中,這個只剩了皮包骨頭的女人終於閉上了眼。

  打電話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李春江的初戀情人楚丹。

  她來三河已有些日子了,只是從沒打擾過李春江,她知道還不是時候,葉子荷一日不閉眼,她就一日沒有見他的理由。當然,眼下她還是不急,事情總有風平浪靜的時候,那也是春暖花開的時候。

  她合上手機,自信地笑笑,現在,她該找當初的僱主兌現承諾了。

  想不到的是,當她走進湯萍家,

  看到的竟是一張猙獰無比的面孔。湯萍瘋了,可憐的女人!

  居然沒人知道她是啥時瘋的,

  興許是在接完父親最後一個電話後,興許是在看那些錄影帶時。的確,錄影帶上的吳達功是很能刺激人的神經的,面對三個赤裸裸的女人,他居然那麼起勁。

  總之,她是瘋了。

  她再也用不著絞盡腦汁,

  再也用不著為自己的野心為男人的前程付出什麼了。

  這樣真好。

  十幾輛警車牢牢地包圍了堡子里,包圍瞭望月樓。

  這已是三天後的中午。

  樓上,童小牛摟著朵朵的脖子,嘿嘿笑著。

  樓下,李春江顫抖的雙手竟握不住一把槍。

  樓內空空如也。幾個小時前,童小牛突然發了慈悲,命令手下帶著蘇紫和季小菲,離開這是非之地。

  老曾他們正是截獲了那輛車,才得知童小牛的藏身之地。

  雙方的對峙已持續半個小時。

  童小牛話說得很清楚,馬其鳴到來前,誰也別跟他提條件,小心他不高興把朵朵這小姑娘給廢了。

  朵朵的嘴用絞帶粘著,雙手反剪在後,三天裡她經歷了什麼,誰也不敢想。

  李春江卻不能不想。

  「他怎麼還不來?」他沖老曾吼。老曾也是急得頭上起火,連打幾遍電話。

  「有幾條路,路有多遠,他們現在一刻也等不及了。」

  不能怪馬其鳴,馬其鳴比他們還急。可事情往往就是這樣,越急越出岔子。馬其鳴的車剛駛出三河,就被人攔了,又是上訪的,一對老農民穿著孝衫,跪在路中間,為不明不白死去的兒子申冤。馬其鳴被迫下車,聽了一陣,原來是老人的兒子跟媳婦離婚,法院判決後又因財產分割問題,要召回已去新疆打工的兒子,誰知中途兒子突然死亡,法院只說是自殺,但為什麼要自殺,怎麼自殺的,法院一直沒個說法。老人上訪了半年,至今未果。

  老人邊哭邊說,他媳婦也死了,留下兩個可憐的孫子,要再沒人管,他就拿炸藥包炸掉法院。

  又是一樁司法腐敗案!馬其鳴雖然很同情老人,但心裡著急朵朵,他將事情託付給後面趕來的副市長,自己擇另一條道趕來了。

  童小牛看到馬其鳴,揚聲就笑:「姓馬的,你還算個人,我還以為你嚇死在洞裡了。」

  馬其鳴看到朵朵,急火攻心,不得由抬高了聲音:「童小牛,你把孩子放了,有啥條件跟我談。」

  「滾你媽的!」童小牛一隻手伸進朵朵衣服里,一隻手舉著槍,「你現在心疼了,你不是愛玩嗎?你不是覺得這樣很刺激嗎?

  姓馬的,你是個罪人,你知道不?沒有你,三河不會死這麼多人,老子也不會殺人。馬其鳴,你才是真正的劊子手!看到血腥你很滿足是不?哈哈,那就讓你看個夠!」說著,哧一聲,朵朵胸前的衣服被撕開了,露出一大片白。

  「童小牛,老子宰了你!」李春江說著就要往前撲,被老曾死死地抱住。

  「李春江,你後悔了是不?來呀,陪我玩,你不是很想玩嗎?

  有種你就往前走,信不信我一槍打爛她的頭?」

  李春江僵在了原地,他的心快要爛了。

  「曾老黑,拿手銬銬住姓馬的,讓他上樓!」

  怎麼辦?老曾猶豫地看著馬其鳴,一時沒了主張。

  「還愣著做啥,銬。」馬其鳴伸出胳膊,見老曾不動,厲聲命令。

  「馬書記……」老曾拿著手銬的手微微發抖,在喪心病狂的童小牛面前,這樣做,無疑於送死。

  「銬!」馬其鳴又喝一聲。看著樓下的景致,童小牛再次發出冷笑:「馬其鳴,你也有今天啊,你先替我嘗嘗手銬的滋味。往上走,其餘人全部退後一百米。」

  聽到這一聲,老曾一把抓住馬其鳴:「不行,馬書記,這樣做太危險。」馬其鳴回過頭,目光艱難地擱到李春江臉上,心裡突然湧上一股子後悔,如果不是他來三河,如果不是他執意要掀開這個蓋子,或許,這一切就不會發生,想想死去的人,還有仍處在危險中的朵朵,他果斷地下命令:「聽他的話,全部往後退!」

  老曾看看馬其鳴,又看看李春江,指揮著人馬慢慢往後退。

  這時,負責狙擊的李鈺悄悄走過來說:「童小牛站的位置是個死眼,狙擊手很難擊中目標。」老曾說:「你留在這兒,我去!」

  馬其鳴按照童小牛的要求,一步步往樓上走,空氣突然間沉悶起來,每個人的心都緊提起來。

  李春江面無血色,他的身體必須靠老陳他們的支持才能站起來。也難怪,剛剛經歷了喪妻之痛,心愛的女兒又落入童小牛手中。短短三天,李春江經歷了世上最殘忍的兩件事。

  雜貨鋪四周,圍觀的群眾堵了厚厚一層,人們的目光全都集中在馬其鳴身上。望月樓的樓梯在西側,跟童小牛站的位置很近,童小牛居高臨下,目光一刻不離地盯住馬其鳴。他的身後,是一間倉庫的山牆,頭頂是屋檐,整個身子都拿朵朵遮擋著。

  這個位置看起來他早就瞅好了,槍法再準的狙擊手,也很難做到避開朵朵而將他一槍射死。

  對面一戶人家的屋頂上,老曾端著槍,瞄了半天,沮喪地放下了。「媽的。」他罵了一句,再次端起槍。

  馬其鳴上到了二樓。童小牛突然命令他停下。「把鞋脫了,皮帶抽下來!」

  馬其鳴猶豫一會兒,還是脫了鞋,抽掉皮帶。這樣,他走路的姿勢就很難看了,即或搏鬥起來,也只有死挨的份。

  再有半層就到三樓了。童小牛淫笑著,他已想好,今天決不讓馬其鳴活著離開堡子里,這個可惡的男人,該為他自己的行為付出代價。

  就在這時,樓上忽然閃出一個影子。

  誰也沒留意老錢是怎麼摸到樓上的,人們在高度緊張中反倒把他給遺忘了。只見他像貓一樣,彎著腰,高抬著腳,一步步地朝童小牛逼近。

  樓下的人全都屏住呼吸,童小牛一旦發現,老錢第一個會沒命。還好,童小牛的注意力完全讓馬其鳴吸引了,他做夢也不會想到,

  年近七旬的錢百萬會攀附著後牆的窗子爬上樓頂,而且手裡提著把斧子。

  馬其鳴終於上了三樓,因為抽了皮帶,他的褲子不時往下掉,不得不走一步提一下,樓梯上的雜物刺穿他的腳心,血流了出來……

  「哈哈,姓馬的,現在還想玩不,往前走,不許朝後看!」

  就在馬其鳴快要接近童小牛的當兒,老錢突然喊了一聲:「童小牛!」童小牛猛朝後一望,就見年邁體弱的老錢掄圓了斧子,朝他劈來。童小牛驚得往後一趔,眨眼功夫,他的槍便對準了老錢。就在這千鈞一髮的關鍵時刻,對面的槍響了,一聲,人們看見,童小牛手臂一軟,緊跟著,老錢的斧子也到了,誰也沒想到,老錢會有勇氣將斧子直直劈進童小牛的腦袋。「不要啊——」

  一聲吶喊從遠處傳來,人們掉頭一看,童百山跌跌撞撞從人堆里撲過來,對著兒子,喊出了撕心裂肺的一聲。

  童百山是在出逃時突然聽到消息的。

  在省城那個秘密住所呆了幾天,童百山先後跟老大父子,程副主任打過電話,沒想到,他們的口氣一樣惡,尤其程副主任,大罵他不是東西,怎麼能沾上毒品。

  童百山本想跟程副主任解釋,說那東西不是他沾的,是他們硬要他保管。程副主任哪聽他這個,一口一個飯桶,罵得童百山心寒,他終於知道,姓程的也想踢開他了。接著,他跟老大父子最後攤牌,沒想他條件還沒講出來,殺手就到了,幸虧他早有準備,這才撿了一條命。

  在省城東躲西藏的日子裡,他已聽到袁小安的消息,省城警方封鎖了所有交通要道,通緝令貼得到處都是。很顯然,老大父子將警方的視線全都轉移到了袁小安身上,看來他們又在玩老把戲了。他心裡恨著,越發替自己的處境擔憂。老大父子絕不會放過他,一定會將他跟袁小安一樣,獻給警方。

  靠著過去一個手下的幫忙,他聯繫到了離開省城的車輛。

  這時候他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逃,逃到境外,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好在兩個月前,

  他就將百山集團所有的資金連同銀行剛剛貸到的五百萬秘密轉到了國外的帳戶上。只要能逃出去,就有辦法將兒子也弄出去,憑兒子犯的那點事,還不至於讓馬其鳴他們槍斃掉。

  就在他摸黑爬上一輛長途運輸的康明斯時,電話響了,打電話的竟是錢百萬。這老東西,他咋知道號碼?

  童百山很是疑惑。

  錢百萬隻在電話里說了一句:「童百山,你兒子把你姑娘糟蹋了!」

  「啥?」

  童百山只覺五雷轟頂,當下他從貨櫃里跳出來,連滾帶爬就往吳水跑。邊跑邊喊:「不要啊,不要啊,老天爺,你饒過我吧——」

  這個世界上,除了他和老季,怕是沒人知道這個天大的秘密,姓錢的怎麼啥都知道啊。

  季小菲是童百山的親生女兒!

  季小菲的母親正是當年童百山師傅的女兒。

  在跟師傅提親遭到拒絕後,

  童百山一怒之下將師妹壓倒在車間裡,毫不猶豫就給強暴了。

  原想生米做成熟飯,再跟師傅認錯,哪知師妹是個倔性子,當下一頭就撞在了車床上。童百山既驚又嚇,連夜逃出三河。

  多年後他回到三河,才聽說師妹嫁給了老季,還生下了那個孽種。

  這些年,隨著季小菲一天天長大,這件事就像一個惡瘤,壓得他喘不過氣。他曾多次想拿錢贖罪,可老季兩口子哪肯要他的錢,哪肯原諒他!

  童百山一路走,一路吼:「老天爺,不要啊——」

  他最擔心的,就是兒子童小牛。自打兒子跟季小菲有過節之後,惡夢一天也沒中斷,他真是天天怕,夜夜怕,生怕有一天老天爺給他最惡的懲罰。為此,他寧可忍著心痛,也不把兒子從看守所弄出來。一聽兒子嘴裡喊出季小菲三個字,他的魂就沒了。

  「老天爺啊,我的老天爺啊——」

  看到兒子倒下去,童百山悲絕地吼了一聲,一頭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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