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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11:35:31 作者: (日)大山誠一郎

  根據緋色冴子的指示,寺田聰將前去會會英美里。

  據說英美里是個小有名氣的攝影師,不過寺田聰從未有過耳聞。原本還想向緋色冴子多打聽一下她的情況,卻被沉默地無視了。迫不得已,寺田聰決定自己上網搜索一下。

  根據維基百科記載,福利院出身的英美里因為在高中二年級時將自己平時拍攝積累的照片上傳到網上而受到關注。雖然照片裡拍攝的都是些瑣碎的平常民家,但那種攝影技巧和溢於畫面的懷舊氣氛卻遠超業餘攝影愛好者的拍攝水準,因而受到人們的廣泛讚譽。以此為契機,高中畢業後的英美里有幸拜入著名攝影家蘆田志津子的門下,目前已經出了兩本攝影集,還與數家企業簽約合作。

  接下來,寺田聰試著在網頁上輸入「本田英美里」的關鍵字來檢索她拍攝的作品。

  令寺田聰感到驚訝的是,不僅僅是她所拍攝的照片——照片屬於作品,除了作者本人之外,其他人不得擅自上傳到網絡,否則屬於違反著作權法的行為——就連她本人的照片,網絡上也炒得很熱。甚至連她在雜誌或電視上參加活動時所拍攝的照片或視頻,在網上也傳得比比皆是。

  標準的鵝蛋臉,五官端正,乾淨利落的短髮,大大的眼睛裡透著一股堅毅的光彩。在1992年案發當時,她還是個五歲的孩子,算起來,現在應該得有二十六七歲了。

  因為她是日本攝影家協會的會員,寺田聰便聯繫了那裡,從中得知了本田英美里的住址和電話號碼。接著,他便給英美里打去了一通電話。

  電話剛接通的時候,從聲音可以聽出來對方的心情不錯,但當寺田聰自報家門是「警視廳附屬犯罪資料館」之後,對方倒似乎有點不知所措了。寺田聰原本還以為對方會拒絕自己,沒想到她卻用一個低沉的聲音回答說:「好的,我知道了。」因為此時她正在銀座的一家畫廊里舉辦個人攝影展,兩人便相約在那裡見面。

  個展的會場位於一棟商務大樓的地下室。在接待處,寺田聰自報姓名,讓工作人員請英美里出來見面。之所以沒有提及自己警察的身份而僅僅報了姓名,是因為寺田聰擔心自己的身份會吸引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他不想給對方添麻煩。

  很快,英美里就從畫廊里走了出來,現實中的她比照片上的還要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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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稍微出去一會兒。」

  英美里和接待處知會了一下,便邀請寺田聰一起去了一樓的咖啡館。

  「我是警視廳附屬犯罪資料館的寺田聰。」剛一落座,寺田聰便遞上了自己的名片。隨後,向身邊的侍者點了杯咖啡。

  「您在《CHEVEUX》雜誌上發表的隨筆,在下已經拜讀過了。真是非常感人的一篇文章。」

  英美里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啊,連那種東西都看啊?你們警方收集情報的能力還真是了不起呢!」

  「呃,還好吧……」

  想不到雪女在美容院翻看雜誌的無意之舉,竟能充當警方辦事得力的力證。

  「我還是第一次聽說犯罪資料館這個部門。請問你們就是像現在這樣負責對陷入迷局的案件進行再次搜查的那種部門嗎?」

  「不,不是那樣的。犯罪資料館純粹是負責保管和案件相關的證物和搜查資料的部門,這次之所以前來拜會,也僅僅是為了給搜查資料做一些補充。」

  雖然緋色冴子冷不丁地再次搜查確實成功解決了一些懸案,但因為她的獨斷專行和深藏不露,和搜查一課之間心存芥蒂也是事實。像緋色冴子這種從未有過實際搜查經驗,甚至被發落到邊緣部門的高級公務員,居然在那些連搜查一課都破解不了的案件上大顯身手,搜查一課能容得下她才怪。關於這點,直到今年1月份為止還身為搜查一課一員的寺田聰可是再理解不過了。

  要是這次的再次搜查行動被搜查一課的人知道了,想必雙方的矛盾會更加激化。所以,寺田聰無論如何都得避重就輕地矇混過去。

  「請問,您父親是一個怎樣的人呢?」

  「我父親很忙。他經營著一家貿易公司,總是晚上9點多才到家,那個時候我都已經洗完澡準備上床睡覺了。因為工作的關係,他經常會出國,回來的時候還會給我們帶一些來自不同國家的特產。」

  「您的母親呢?」

  「媽媽很溫柔,我幾乎從未見過她發脾氣的樣子。就連我那幼兒園的小夥伴們都經常滿臉羨慕地對我說:『英美里的媽媽真好啊,總是那麼溫柔。』」

  英美里微笑著,繼續說。

  「媽媽總是和我一起討論肚子裡的是男孩還是女孩。因為我的好朋友有一個弟弟,所以我便跟媽媽說希望寶寶是個男孩子,但媽媽卻希望寶寶是個女孩,這樣,寶寶就能和我做一對像她和小姨那樣的好姐妹了。」

  「看上去媽媽和小姨的關係很不錯嘛。」

  「是啊,雖然她們是完全相反的兩種性子。」

  「小姨是個怎樣的人呢?」

  「她啊,可以算是個社交達人,很活潑。她總是給我帶來一些繪本啦,毛絨玩具之類的好東西,還經常陪我一起玩。即便是對當時還很年幼的我,她生起氣來的時候也毫不含糊。總之她就是這樣的一類人,很愛笑,我也很喜歡她。因為有過兩次出國留學的經歷,所以她的英語非常棒,我也跟她學過不少英語呢。當然,都是些幼兒能學的單詞,比如熊是bear啦,兔子是rabbit啦……也就是這之類的吧。」

  「聽說你小姨當時又準備去留學了?」

  「嗯。她說過『這段時間暫時不能陪小英美里一起玩了,很抱歉呢』。」

  「那你知道她打算去哪裡留學嗎?」

  「不知道。畢竟那時候我才五歲,連『國家』的概念都很模糊。」

  「關於小姨的交往對象,她跟你提起過多少呢?」

  「沒有,她一次都沒有提起過……事情發生之後的那一兩年裡,警方曾多次造訪收留我的兒童福利院,向我詢問知不知道關於小姨交往對象的細枝末節。當然,他們並沒有直接使用『交往對象』這樣的問法,而是委婉地問我:『你知道小姨有沒有要好的朋友呀?』當時,我還不能理解警方這麼問我的用意,甚至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搞不懂警方為什麼會問那樣的問題。」

  是時候提出緋色冴子讓問的那個問題了。

  「因為我現在還沒有孩子,所以不太了解,好像幼兒園有一種保育制度,就是在放學之後提供延時服務,直到傍晚之前都可以把孩子留在那裡照顧是吧?你們幼兒園也是這樣的嗎?」

  突然被問到一個匪夷所思的問題,英美里顯得很是困惑。

  「嗯……應該是這樣的。」

  「在暑假期間也可以嗎?」

  「我記得是可以的。因為我記得自己在小班的時候,有過一次暑假被送去幼兒園的經歷,好像是因為媽媽有什麼事情。」

  「你的意思是說,在集體外宿結束後的暑假,你曾經有過一次在7月里被送去幼兒園託管的經歷?」

  英美里閉上眼睛,像是在回憶遙遠的過去。

  「……就像你說的那樣,確實有過,那是我好朋友的媽媽和我媽媽一起商量的結果。她們商量好在7月的同一天把我們託管到了幼兒園。不過,你為什麼會問這個問題?」

  「沒什麼,請別往心裡去。」

  實際上,就連寺田聰自己都不知道問這個問題能有什麼意義。

  「以上,我想要請教的問題就只有這麼多了。」

  「百忙之中還前來造訪,要不要順便看一下我的攝影展再回去呢?」

  英美里微笑著說。

  「非常感謝,我很感興趣。」

  出了咖啡館,兩人一起回到了地下畫廊。接待處的工作人員對英美里說:「有位女士想要見您。」英美里對寺田聰說了句「請自便」,就朝向一位看上去彼此相當熟悉的白髮女士走了過去。

  畫廊並不太大,裡面差不多有五位遊客。大家都興趣盎然地注視著掛在牆上的展品,寺田聰也開始悠閒地欣賞起來。

  所有展品拍攝的都是些民家,幾乎沒有人物的存在,就只是各種各樣的房子。小小的,破舊的房子。新建小區里並排的整齊劃一的居民樓。不知裡面有多少個房間的豪宅……

  拍攝時間也各不相同。有護窗板緊閉的清晨,有陽光灑在晾曬衣物上的白天,有家中牆壁被暈染上暮色霞光的傍晚,也有深夜裡從窗簾縫隙中透出的萬家燈火。

  雖然各不相同,但每張照片都有它們的共同之處——那就是,深深的懷念。不管是已經破舊到讓人覺得都無法居住的地步,還是冷冰冰地排列在一起的整齊劃一的房子,它們終究都是對於某個人來說不可替代的家。那種感覺十分濃郁,簡直就像是施了魔法。

  ——在我的取景器的對面,始終都在追尋著那個夢中遺落的光景。

  有那麼一個瞬間,英美里文章中的一個段落浮現於腦海。不知不覺間,寺田聰的眼角竟微微泛著些淚光。簡直是太狼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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