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獻皇帝丁

  建安元年(丙子，公元196年)

  1 春，正月初七，大赦天下，改元為建安。

  2 董承、張楊想護送天子還都洛陽，楊奉、李樂不同意，於是諸將互相猜疑。二月，韓暹攻打董承，董承逃往野王，投奔張楊。韓暹屯駐在聞喜，胡才、楊奉進駐塢鄉。胡才準備攻打韓暹，皇上派人勸諭制止了他。

  3 汝南、潁川黃巾軍何儀等擁眾歸附袁術，被曹操擊破。

  4 張楊派董承先行修繕洛陽宮殿。太僕趙岐替董承去說服劉表，讓他派兵到洛陽，助修宮室，劉表派來士兵和物資運輸北上，沿途絡繹不絕。

  夏，五月初二，皇帝派使臣到楊奉、李樂、韓暹軍營，要求他們護送皇帝車駕去洛陽。楊奉等奉詔。

  六月初一，皇帝車駕抵達聞喜。

  5 袁術攻打劉備，以爭徐州。劉備派司馬張飛守下邳，自己率軍在盱眙、淮陰一帶抵禦袁術，相持月余，互有勝負。

  下邳國相曹豹，是陶謙舊部，與張飛發生衝突，被張飛所殺，下邳城中大亂。袁術寫信給呂布，勸他攻打下邳，許諾供給軍糧。呂布大喜，率軍水陸並進。劉備中郎將許耽開門迎接。張飛敗走，呂布俘虜了劉備妻子兒女及其他將吏的家屬。劉備接到消息，率軍回來，還沒到下邳，部隊潰散。劉備收拾殘兵，東取廣陵，與袁術交戰，又敗，退守海西，飢餓困頓，吏士們互相格殺煮食。從事、東海人麋竺以家財助軍。劉備向呂布請降，呂布也正憤恨袁術承諾的軍糧沒有兌現，於是召劉備，重新任命劉備為豫州刺史，和他聯合攻打袁術，讓劉備屯駐在小沛。呂布自稱徐州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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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布部將、河內人郝萌夜襲呂布，呂布披頭散髮，袒衣露體，逃到都督高順軍營。高順即刻率軍攻入州府。郝萌敗走，第二天天明，郝萌部將曹性擊斬郝萌。

  6 六月初六，楊奉、韓暹等護送皇帝東還，張楊帶糧食迎接於道路。秋，七月初一，車駕到洛陽，住在前任常侍趙忠家。

  七月十四日，大赦天下。

  八月初八，皇帝抵達南宮楊安殿。張楊認為皇帝能夠返回舊都是自己的功勞，所以把那座宮殿命名為楊安殿。張楊對諸將說：「天子應是天下人共尊的，朝廷自有公卿大臣，我應該離開京師，為朝廷抵禦外難。」於是還軍野王，楊奉也出屯梁縣，韓暹、董承留下宿衛。

  八月初十，任命安國將軍張楊為大司馬，楊奉為車騎將軍，韓暹為大將軍，領司隸校尉，都被授以節鉞。

  此時，宮室燒盡，百官都披開荊棘，靠著牆壁居住，州郡各擁強兵，卻沒有人來進貢糧食物資。群僚飢餓睏乏，尚書郎以下都自己出去挖野菜，或者餓死在牆壁間，或者為士兵所殺。

  7 袁術因為讖言說「代漢者當塗高」，認為是應在自己身上，「途」與他的名「術」和字「公路」相應，又認為袁氏祖先姓陳，而陳是舜的後裔，舜是土德，黃色；漢是火德，紅色，而黃色替代赤色，正是德運的次序。(陳國大夫轅濤塗，是袁氏先祖。五行火生土，所以說以黃代赤。)於是有了僭逆之謀。又聽說孫堅得了傳國玉璽，就把孫堅妻子抓起來，奪了玉璽。聽說皇帝敗於晉陽，就想篡漢自己當皇帝，召從僚會議商量，沒人敢說話。主簿閻象進諫說：「當初周朝從后稷到文王，積德累功，三分天下有其二，仍然服事殷朝。明公您雖然累世顯榮，但並沒有當年周國那樣的強盛；漢室雖然衰微，但並沒有殷紂王當年的殘暴!」袁術默然。

  袁術徵召隱士張范，張范不去，派他的弟弟張承代表他去致謝道歉。袁術對張承說：「我以土地之廣，士民之眾，想效仿齊桓公、漢高祖，如何？」張承說：「在德不在強。以德同天下之欲，即使以一介匹夫的起點，要興霸王之功，那也不難。如果是自己想僭越，逆天而行，那就會被眾人所拋棄，誰能讓他興盛呢？」袁術不悅。

  孫策聽到消息，給袁術寫信說：「成湯討伐桀的時候，說：『夏朝罪惡太多!』武王伐紂時，說：『殷有重罰，不可不伐。』湯、武二人，雖有聖德，但假使桀、紂並無失道之過，也不能逼而取之。當今主上，並非有惡於天下，只是因為年齡幼小，為強臣所脅迫，與湯、武之時情況不同。況且以董卓之貪淫驕陵，毫無綱紀，以至於廢黜皇帝，另立新君，但是，他也沒有自己取而代之，而天下人還是對他同仇敵愾，更何況對比他還過分的人呢？我聽說幼主明智聰敏，有早成之德，天下人雖然還沒有得到他的恩澤，但已經歸心於他。您五世相承，為漢朝宰輔，榮寵之盛，無人能比，正該效忠守節，以報王室，則周公、召公的美譽，就是眾望所歸。時人多被圖讖之言所蠱惑，牽強附會地解釋，只圖讓主公聽了高興，不顧事情能不能成功，這正是最需要謹慎的，怎能不深思熟慮!我這是忠言逆耳，發出異議，可能也遭您憎恨。只是希望能有益於您的思考，所以不敢不言。」袁術開始時，自以為有淮南之眾，孫策一定擁護他，收到孫策書信，愁悶沮喪，遂生疾病。袁術不接受孫策的意見，孫策於是與他決裂。

  【華杉講透】

  張承五個字「在德不在強」，說盡了世間的道理。就是那句俗話，給你的，自然會給你；不給你的，你不能自己去拿。《論語》中葉公問政。孔子說：「近者悅，遠者來。」近者悅，就是你的德，德澤所施之近處，人民都喜悅。那遠方的人，自然聞風而來。一直擴展到全天下的百姓都想要你來統治，又恰好趕上當權者有滔天大罪，那就弔民伐罪，王天下。周文王把前面的都做到了，但是殷商並未罪大惡極，還沒有惡貫滿盈，所以他三分天下有其二，還是服事殷朝。他急什麼呢？他已經有三分之二的天下，殷朝也奪不去，再等等。到了武王，紂王越來越眾叛親離，這才有武王伐紂，周朝取代了殷商。

  袁術著急，著急的人，都是急著找死。他也不看看他自己占了天下幾分之一，就自以為有「土地之廣，士民之盛」。這是人性的弱點，貪心一起，智商為零，就會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一定能行。

  8 曹操在許縣(皇帝遷都之後改名為許昌)，謀劃迎接天子。眾人認為：「山東還未平定，韓暹、楊奉自負有功，恣意暴虐，短時間內難以制服。」荀彧說：「當初晉文公迎還周襄王，而諸侯景從，漢高祖為義帝縞素髮喪，而天下歸心。自從天子蒙塵，將軍首倡義兵，只是山東擾亂，一直未能遠赴京師。如今鑾駕東還，而洛陽荒蕪，義士希望根本穩固，百姓感念懷舊之哀。如果能在此時，尊奉主上，以從人望，正是大順!秉持至公，以服天下，這是大略；扶持政府，招攬人才，這是大德。四方之人，就算有反對的，也成不了氣候。至於韓暹、楊奉，何足為慮!如果不及時決斷，讓其他豪傑搶了先，我們再想做什麼就來不及了。」曹操於是派揚武中郎將曹洪將兵西迎天子。董承等據險抵禦，曹洪無法前進。

  議郎董昭，認為楊奉兵馬最強而少黨援，於是以曹操的名義，寫信給楊奉說：「我聽聞將軍的英名，仰慕將軍的忠義，願與將軍推心置腹。將軍從艱難之中，救出聖駕，還都洛陽，翼佐之功，蓋世無比，這是多麼了不起啊!方今群凶亂國，四海未寧，神器至重，關鍵在於輔政大臣，必須眾賢畢集，以掃清王軌，這不是一個人所能完成的。心腹四肢，相互依賴，一物不備，就有殘缺。將軍當為內主，我為外援。如今，我有糧，將軍有兵，有無相通，足以相濟，死生契闊，願與將軍相共!」

  楊奉得書喜悅，對諸將說：「兗州諸軍近在許縣，有兵有糧，正是國家所當依靠的。」於是共同進表曹操為鎮東將軍，繼承父親的爵位為費亭侯。

  韓暹自命有功，恣意專斷，董承深以為患，於是秘密召曹操來。曹操於是將兵到洛陽。到了之後，上奏彈劾韓暹、張楊之罪。韓暹擔心被誅，單騎逃奔楊奉。皇帝認為韓暹、張楊有保護車駕之功，下詔一切勿問。

  八月十八日，任命曹操為司隸校尉、錄尚書事。曹操於是誅殺尚書馮碩等三人，這是誅罰有罪；封衛將軍董承等十三人為列侯，這是賞賜有功；追贈射聲校尉沮儁為弘農太守，這是表彰死節。

  曹操請董昭並排而坐，問道：「如今我來此，當施何計？」董昭說：「將軍興義兵以誅暴亂，入朝天子，輔翼王室，這是五霸之功。下面的諸位將領，每個人意見都不一樣，未必服從。如今您留下來匡弼君上，事有不便，唯有移聖駕到許縣。但是朝廷顛沛流離，剛剛回到舊都，遠近之人，踮著腳張望，就盼著能安定下來。如今又要遷都，眾心不安。但是，行非常之事，須有非常之功，將軍衡量輕重，做一決斷!」

  曹操說：「這本來也是我的想法。不過，楊奉近在梁縣，聽說他手下都是精兵，他會不會反對我？」

  董昭說：「楊奉沒有支援，本心也想和將軍結交。之前封您為鎮東將軍、費亭侯的事，就是楊奉所定。應該派使者送上厚禮答謝，讓他安心，就說：『京師無糧，想把車駕暫時移居魯陽。魯陽靠近許縣，糧食轉運方便，可以沒有睏乏之累。』楊奉為人，有勇無謀，一定不會起疑心。在使節往來之間，事情已經辦成了。他阻擋不了將軍。」

  曹操說：「善!」即刻遣使去見楊奉。

  八月二十七日，皇帝車駕出轅向東，遷都許縣。

  己巳日(八月無此日)，皇帝到曹操軍營，任命曹操為大將軍，封武平侯。開始在許都建立宗廟社稷。

  【華杉講透】

  荀彧所論，大順、大略、大德三條，精彩至極，這就是在德不在強。安天下人心為大順，挾天子以令諸侯為大略，建立政府，讓天下人才有投奔處，這是大德。三條缺一不可。

  曹操的天下，不是巧取豪奪，也不是自己掉下來的。那董昭以曹操名義寫信給楊奉，安排好一切，不就是他自己來的嗎？

  9 孫策計劃攻取會稽。吳郡人嚴白虎等各自擁眾一萬餘人，處處屯聚。諸將想攻打嚴白虎等，孫策說：「白虎等群盜，沒有大志，很容易制服。」於是引兵渡過浙江(富春江)。會稽功曹虞翻對太守王朗說：「孫策善用兵，不如避之。」王朗不從，發兵在固陵布防，抵禦孫策。

  孫策數次渡江作戰，不能取勝。孫策叔父孫靜說：「王朗據守堅城，一時難以攻拔。南邊數十里，有一座查瀆城，拿下查瀆，就繞到了敵人後方。這正是攻其無備，出其不意之計。」

  孫策聽從，夜裡多燃火把為疑兵，分軍直撲查瀆，突襲高遷屯。王朗大驚，派前任丹陽太守周昕等率兵逆戰，孫策擊破周昕等，斬之。王朗遁走，虞翻追隨保護王朗，從海路逃到東冶。孫策追擊，再次大破王朗軍。王朗於是投降。

  孫策自領會稽太守，仍然命虞翻為功曹，待之以朋友之禮。孫策喜好打獵，虞翻進諫說：「您喜歡輕服微行，隨從官員來不及保衛戒嚴，吏卒們都深為苦惱。身為人君，不厚重，就沒有威嚴，所以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希望您注意!」孫策說：「您說得對!」但是並不能改正。

  【華杉講透】

  「白龍魚服，困於豫且。」典故出自《說苑》，吳王要去民間飲酒，伍子胥進諫說：「當初白龍在水中化作一條魚，被漁夫豫且射中眼睛。白龍向天帝投訴。天帝問：『他射你的時候，你是什麼形狀？』白龍說：『我化作魚。』天帝說：『魚本來就是要被人射的，豫且有什麼罪呢？』白龍是天帝的貴畜，豫且是宋國的賤臣，白龍不化作魚，豫且也不會射它。如今您放棄萬乘之尊而與布衣之士飲酒，臣擔心您也有白龍之患!」

  白蛇自放，劉季害之。是劉邦斬白蛇的故事。

  身為人君，就必須放棄普通人的快樂，你不能兩頭都占。孫策知道這個道理，但不是知行合一地真明白。等他知行合一的時候，已經斷送了自己性命。

  10 九月，司徒淳于嘉、太尉楊彪、司空張喜等都被罷免。

  11 當初，車駕東遷時，楊奉從梁縣出兵攔截，沒有趕上。冬，十月，曹操征討楊奉，楊奉南逃，投奔袁術。曹操於是攻拔楊奉梁縣大營。

  12 皇帝下詔給袁紹，斥責他「地廣兵多，而專自樹黨，沒聽到你有勤王之師，只看到你(與公孫瓚)擅自相互征伐」。袁紹上書，做出深刻檢討。

  十月戊辰日(十月無此日)，任命袁紹為太尉，封鄴侯。袁紹恥於班次在曹操之下，怒道：「曹操都該死了幾回，每次都是我救了他，如今難道挾天子來給我下命令嗎？」上表推辭不接受。曹操害怕了，請求將大將軍的位置讓給袁紹。

  十月二十五日，任命曹操為司空，行車騎將軍事。

  曹操任命荀彧為侍中，守尚書令。曹操要荀彧推薦策謀之士，荀彧推薦了自己的侄子，蜀郡太守荀攸，以及潁川人郭嘉。曹操徵召荀攸為尚書，與他談話，大悅，說：「公達(荀攸字公達)，非常人也。我能夠與他計事，天下何足為憂!」任命荀攸為軍師。

  當初，郭嘉前去見袁紹，袁紹對他非常禮敬。郭嘉住了數十天，對袁紹謀臣辛評、郭圖說：「智者要懂得評估主公，才能保全自己，成就功名。袁公只是表面仿效周公的禮賢下士，但不是真正懂得如何用人。日理萬機，卻抓不住要領；喜好謀略，卻不能決斷。要想和他一起濟天下之大難，定霸王之業，太難了!我將離去，另尋英主，你們走不走？」二人說：「袁氏有恩德於天下，人們大多歸附他，況且如今實力最強，走，走到哪裡去？」郭嘉知道他們不能醒悟，不再說話，自己離去。曹操召見他，和他議論天下之事，大喜，說：「讓我成就大業的，必定就是此人!」郭嘉談話出來，也喜悅說：「這真是我的主公!」曹操表郭嘉為司空祭酒。

  曹操任命山陽人滿寵為許縣縣令。曹操的堂弟曹洪，有賓客在許縣犯法，被滿寵逮捕。曹洪寫信給滿寵，滿寵不聽。曹洪向曹操報告，曹操召見滿寵，滿寵知道是要他放人，立即先把犯人殺了。曹操喜悅說：「為官任事，難道不應該如此嗎？」

  13 北海太守孔融，自負才大名高，志在救國救民。但是，他心意廣闊，而能力平平，什麼事也幹不成，官署里都是他的高談闊論，辭氣清雅，說出來的話，都深可玩味和吟誦，但是落不了地，考察他的行為，都對不上他說的話。也能網羅人才，但是標準並不嚴格，開始時也能得人心，時間一長人們就都不依附他了。他用人喜歡標新立異，用的大多是一些輕浮小才。他尊事名儒鄭玄，執子孫禮，將鄭玄所居的鄉改名為鄭公鄉。對其他清雋之士如左承祖、劉義遜等，都只是作為貴賓延攬在座而已，並不和他們討論政事，說：「這些人是民望所歸，不可失去。」

  黃巾軍來寇，孔融戰敗，退守都昌。當時袁紹、曹操、公孫瓚首尾相連，孔融兵弱糧寡，孤立一隅，不和他們聯繫。左承祖勸孔融應該投靠一個強國，孔融不聽，還把他殺了。劉義遜於是棄孔融而去。青州刺史袁譚攻打孔融，戰事從春天持續到夏天，孔融士兵只剩數百人，流箭亂飛，孔融還靠著几案讀書，談笑自若。夜裡城池陷落，孔融逃奔東山，妻子兒女都被袁譚俘虜。曹操與孔融有舊交，徵召他為將作大匠(相當於建設部長)。

  袁譚初到青州之時，他的疆土從黃河往西，到不了平原。袁譚北面驅逐田楷(公孫瓚所任命的青州刺史)，東面擊破孔融，威望和對百姓的恩惠，著於四方。其後信任群小，肆意妄為，驕奢淫逸，聲望又衰微了。

  【華杉講透】

  孔融，就是孔融讓梨的孔融，從小就有才名，中國歷史著名神童，在文學史上也有重要地位，建安七子之一。可惜身在亂世，治理州郡，帶兵打仗，都遠遠不是他所能勝任的。讀書太多，又不能真懂得書中的道理，反弄得心高氣傲，鋒芒畢露，最終成為悲劇。

  孔融執子孫禮的鄭玄，是真正的大人物，一代巨儒，代表了東漢儒學的最高成就。

  14 中平以來(中平元年為公元184年，黃巾起事)，天下離亂，百姓拋棄農耕，諸軍並起，都缺乏糧秣，沒有超過一年儲備的，糧食沒了就搶掠，吃飽了就把剩下的拋棄，如此流離，自己瓦解，無敵自破的，不可勝數。袁紹在河北，軍人靠採食桑葚；袁術在江淮，士兵們就吃蚌蛤。民間則到處是人相食的慘劇，州縣鄉里蕭條。羽林監棗祗建議屯田，曹操聽從，任命棗祗為屯田都尉，任命騎都尉任峻為典農中郎將，招募百姓在許縣屯田，得谷百萬斛。於是下屬州郡，都設置田官，所在之處，儲存糧食，倉廩皆滿。所以，曹操征伐四方，沒有轉運糧食之勞，於是能兼併群雄。軍國富饒，由棗祗建策，而成事於任峻。

  15 袁術擔心呂布成為自己的禍害，於是為自己的兒子求娶呂布女兒，呂布同意。袁術派將領紀靈等率步騎兵三萬攻打劉備，劉備求救於呂布。諸將對呂布說：「將軍常欲殺劉備，如今正好假手於袁術。」呂布說：「不對，袁術如果擊破劉備，就會北連泰山諸將(臧霸、孫觀、吳敦、尹禮等)，那我們就陷入袁術包圍之中了。劉備，我是不得不救。」於是率步騎兵一千餘人前往。紀靈等聽說呂布來了，都停軍等待。呂布屯軍在沛城西南，派士卒去請紀靈等人。紀靈等人也請呂布過去，呂布於是前往紀靈軍營，把劉備也請來，一起飲宴。呂布對紀靈說：「劉備，是我老弟，為諸軍所困，所以我來救他。我的性格，不喜歡讓人戰鬥，喜歡給人解斗。」於是讓軍侯樹立一支戟在營門，呂布彎弓搭箭，回頭看著眾人說：「諸位看我射那戟上的小枝，如果射中，你們各自罷兵；如果射不中，隨便你們決鬥。」呂布射出一箭，正中戟枝。紀靈等驚駭，說：「將軍真是天威!」第二天再次歡宴，然後各自罷兵。

  劉備此時已經有士兵一萬餘人，呂布非常厭惡，自己出兵攻打劉備。劉備敗走，投奔曹操。曹操厚遇劉備，任命他為豫州牧。有人對曹操說：「劉備有英雄之志，今不早圖，後必為患。」曹操問郭嘉意見，郭嘉說：「劉備確實是英雄，但是明公起義兵，為百姓除暴，推誠杖信以招俊傑，還擔心人家不來。如今劉備有英雄之名，窮途末路，前來投奔，如果您把他殺了，那就有害賢之名。如此，天下智士都將生疑，轉投他處，明公將與誰定天下呢？剷除一個人的禍患，而讓天下人失望，這正是安危之機，不可不仔細考慮!」曹操笑道：「你說到了本質!」於是給劉備增派兵士，供應糧草，讓他向東到沛縣，收集散卒，再圖呂布。

  當初，劉備在豫州，舉薦陳郡人袁渙為茂才。袁渙被呂布留用。呂布讓袁渙寫信辱罵劉備，袁渙不肯，再三強迫，還是不屈服。呂布大怒，用兵器脅迫袁渙威脅道：「寫之則生，不寫則死!」袁渙面不改色，笑著回答：「我聽說唯有德可以辱人，沒聽說罵能侮辱別人的。劉備如果是君子，你罵他，他也不以為恥；劉備如果是小人，他還不是一樣寫一封信給您罵回來，那受辱的是您而不是他。我當初事奉劉將軍，就和今天事奉您一樣。莫非哪天我離開您之後，又替別人寫信來罵您嗎？」呂布羞慚而止。

  16 張濟從關中引兵入荊州界，攻穰城，被流箭射中而死。荊州官屬都向劉表道賀，劉表說：「張濟困窮而來，我卻沒有盡到主人之禮，沒有出城迎接，沒有安排住處，反而交鋒作戰，這並非我的本意，我可以接受你們的弔唁，但不接受祝賀。」派人接收張濟的部眾，部眾聽到他的話，都很歡喜，歸心於他。張濟同族堂侄、建忠將軍張繡代領其眾，屯駐在宛縣。

  當初，皇帝離開長安，宣威將軍賈詡上還印綬，到華陰投靠段煨。賈詡一向知名，在段煨軍中很有聲望，段煨對他也非常禮敬。賈詡秘密準備離開，投奔張繡。有人對他說：「段煨對你這麼好，你怎麼要走呢？」賈詡說：「段煨性格多疑，對我有所顧忌，不能在這兒待得太久，時間長了他就會圖謀我。我離開，他一定高興，又指望我結交大的外援，一定會厚待我的妻子兒女。張繡沒有謀士，也願意得到我，如此我自身和家屬都能保全了。」賈詡於是去投奔張繡，張繡對他執子孫禮，段煨也果然將他的家屬照顧得很好。賈詡建議張繡依附劉表，張繡聽從。賈詡前去見了劉表，劉表以客禮相待。賈詡說：「劉表，在和平年代倒是三公之才，但看不到事變，性格多疑，不能決斷，做不成事。」

  劉表愛民養士，從容自保，境內無事，關西、兗州、豫州學士歸附他的數以千計。劉表於是建起學校，講明經術，命前雅樂郎、河南人杜夔制定雅樂，排練完成之後，劉表想在庭中觀賞。杜夔說：「將軍並非天子，卻在庭中公開演奏觀賞雅樂，不太合適吧？」劉表於是停止。

  平原人禰衡，少有才辯，但尚氣高傲，孔融把他推薦給曹操。禰衡辱罵曹操，曹操怒，對孔融說：「禰衡豎子!我殺他就像殺一隻老鼠，一隻麻雀，只是看此人還有點虛名，如果被我殺了，都說我不能容人。」於是把禰衡送給劉表，劉表待之以上賓。禰衡滿口都稱頌劉表，但是又喜歡譏貶劉表左右，於是左右進讒言說：「禰衡稱頌將軍之仁德，所比周文王也不差，但是又說將軍不能決斷，終究成不了事。」這話正說中劉表短處，但其實並不是禰衡說的。劉表由此發怒，認為江夏太守黃祖性格急躁，就把禰衡送到他那裡去。黃祖也很善待禰衡。後來，禰衡當眾侮辱黃祖，被黃祖所殺。

  【華杉講透】

  禰衡這種人，就是好逞血氣之快。我們每個人，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血氣。《論語》中寫道：

  子曰：「君子有三戒：少之時，血氣未定，戒之在色；及其壯也，血氣方剛，戒之在斗；及其老也，血氣既衰，戒之在得。」

  人隨著年齡的增長，血氣未定時容易貪色縱慾，血氣方剛時容易好勇鬥狠，血氣衰老時容易貪財好貨，那靠什麼來節制自己呢？靠志氣。人有兩口氣：生理上有血氣，心理上有志氣。是血氣在驅使你，還是志氣在驅使你，就是修養的區別。有志氣，你的關注點就在志氣上，其他的就排第二位了，所以立志是立身之本。

  禰衡的弱點，是血氣始終定不下來，控制不了自己。曹操容不下他，把他送給劉表，還算好心，因為劉表是仁厚長者；結果劉表也容不下，而劉表卻沒有找一個比自己脾氣更好的人，而是把他送給脾氣最差的黃祖。黃祖也是「血氣型」，兩個血氣相碰，一個動氣，另一個就要流血了。

  建安二年(丁丑，公元197年)

  1 春，正月，曹操征討張繡，駐軍在淯水，張繡舉眾投降。曹操把張濟的遺孀(張繡的嬸母)納為小妾，張繡懷恨。曹操又送金錢給張繡手下驍將胡車兒，張繡聽說後，更加疑懼，於是突襲曹操軍，殺死曹操長子曹昂。曹操也被流箭射中，敗走。校尉典韋與張繡力戰，左右死傷殆盡，典韋身上受傷數十處，張繡的士兵一擁而上，典韋兩個膀子一邊挾一個，殺死兩人，瞋目大罵而死。曹操收拾散兵，還駐舞陰縣。張繡率騎兵來追，被曹操擊退。張繡回師穰城，再次與劉表聯合。

  當時，曹操諸軍大亂，唯獨平虜校尉、泰山人于禁整眾而還，路上遇見青州兵劫掠，于禁痛斥他們的罪行，攻擊他們。青州兵逃走，向曹操報告。于禁回到大營，並不立即去見曹操，而是先築立營壘。有人對于禁說：「青州兵已經告你的狀了，應該趕緊去找主公解釋。」于禁說：「如今賊軍在後，隨時可能追來，不先做戰備，敵人突襲怎麼辦？況且主公聰明，他們的誣告怎麼會得逞!」從容挖掘壕溝，安營紮寨，才謁見曹操，說明前後經過。曹操喜悅，對于禁說：「淯水之難，我都狼狽不堪，唯有將軍您在混亂中能整齊自己的部隊，在路途中懲罰不守軍紀的劫掠暴行，回師後從容安營紮寨，這說明您有不可動之節，就是古代名將，也不過如此!」於是記錄于禁前後功勞，封益壽亭侯。

  曹操引軍回到許縣。

  【華杉講透】

  于禁不可動搖，《孫子兵法》云：「不動如山。」《論語》說：「非禮勿動。」曹操見到張濟遺孀，先動了心，然後動了人，沒有考慮張繡的感受，結果造成事變，死了長子和猛將典韋。在混戰中，唯獨于禁的部隊齊整，這是他平時對部隊訓練的結果。敗退路上還能執行軍紀，管其他部隊搶掠的「閒事」，說明他一不認為這是什麼特殊時期，二不認為那不是自己的管轄範圍，而是站在老闆的立場，以組織的紀律為己任。回營之後光明正大，該幹什麼幹什麼，不急著去辯解，這又是他的坦蕩和對曹操的信任。

  能得到這樣的部下，是主君的福氣!

  2 袁紹寫信給曹操，言語驕慢。曹操對荀彧、郭嘉說：「如今我想討伐袁紹，但是力量不如他，怎麼辦？」二人回答說：「劉邦實力不如項羽，這是主公知道的，高祖唯有以智慧來戰勝項羽，項羽雖然強大，最終還是被高祖所擒。如今，袁紹有十敗，主公有十勝，袁紹雖強，最終還是成不了事。袁紹禮儀繁複，主公隨和自然，這是道勝。袁紹與主公作戰，就是叛逆；主公則是奉天子以率天下，這是義勝。從桓帝、靈帝以來，政治之失，在於太寬，袁紹以寬濟寬，所以更是一盤散沙；主公糾之以猛，上上下下都知道制度規矩，這是治勝。袁紹外表寬厚而內心猜忌，用人而疑人，任用的都是親戚子弟；主公外表簡易而內心機明，用人不疑，唯才是用，不問遠近，這是度量之勝。袁紹多謀少決，一個計策接著一個計策，但就是不能決斷，總是錯過時機；主公得到計策，馬上就執行，執行過程中，又應變無窮，這是謀略之勝。袁紹高談闊論，揖讓以收名譽，士人當中那些喜好空談、裝飾外表的人，都跑去歸附他；主公以至誠之心待人，不搞虛美之事，士人中忠正遠見而有真本事的人，都願意為主公所用，這是德勝。袁紹見人饑寒，體恤掛念，滿臉都是惻隱同情，但是，對看不見的事，他就考慮不到；主公對於眼前的小事，時常有所疏忽，但是對於大事以及全國各個角落，雖然看不見，但是考慮無不周全，對人施與的恩惠，都超過他們的盼望，這是仁勝。袁紹手下大臣，相互爭權奪利，以讒言惑亂君心；主公善於統御下屬，小人的讒言媚語沒有立足之地，這是明勝。袁紹是非混淆，對錯不分，主公對正確的進之以禮，錯誤的正之以法，這是文勝。袁紹喜歡大張聲勢，不懂得兵法的真正要領；主公能以少克眾，將士們依靠主公打勝仗，而敵人深為畏懼，這是武勝。」

  曹操笑道：「都像你們說的，我如何敢當!」

  郭嘉又說：「袁紹正北擊公孫瓚，可以趁他遠征，東取呂布。如果袁紹攻打我們，呂布為他援軍，那就是大禍害了。」荀彧也說：「不先取呂布，就不能拿下河北。」

  曹操說：「說得對!但我還有一個疑慮，擔心袁紹襲擾關中，向西與羌人、匈奴聯合，向南引誘蜀郡和漢中，那他就占了天下六分之五，我以兗州、豫州六分之一的土地，如何能與他抗衡呢？」

  荀彧說：「關中的將帥，數以十計，各自獨立，其中以韓遂、馬騰最強，他們見山東各方爭戰，一定各自擁眾自保，如今我們派出使臣，撫慰以恩德，與他們聯合，就算做不到長治久安，維持到主公平定山東，問題不大。侍中、尚書僕射鍾繇有智謀，把西邊的事交給他去辦，主公無憂矣!」曹操於是表鍾繇以侍中代理司隸校尉，持節督關中諸軍，授以全權。鍾繇到了長安，寫信給馬騰、韓遂等，陳述禍福之道，馬騰、韓遂於是都送來兒子為人質。

  【華杉講透】

  荀彧、郭嘉為曹操所陳的曹、袁十勝十敗，太深刻、太形象了，值得反覆誦讀，切己體察，看是有曹操的優點，還是有袁紹的缺點。

  3 袁術稱帝於壽春，自稱仲家，任命九江太守為淮南尹，設置公卿百官，郊祀天地。沛國丞相陳珪，是陳球弟弟的兒子，和袁術是少年時代的朋友，袁術寫信召陳珪，又劫持他的兒子為人質，期待他一定會來。陳珪回信說：「曹將軍正重整國家制度和刑法，將掃平叛逆。本以為足下當勠力同心，匡翼漢室，沒想到你陰謀不軌，以身試禍，還想要我營私阿附，我就是死也不來!」袁術又想任命前兗州刺史金尚為太尉，金尚拒絕並逃走，被袁術抓住殺死。

  4 三月，朝廷下詔，命將作大匠孔融持節拜袁紹為大將軍，兼督冀州、青州、幽州、并州四州。

  5 夏，五月，蝗災。

  6 袁術派韓胤為使者，將稱帝的事通告呂布，並要求他履行婚約，送女兒來做兒媳婦。呂布派女兒跟韓胤回去。陳珪擔心袁術和呂布聯合，禍患無窮，於是前去對呂布說：「曹公奉迎天子，輔贊國政，將軍應該與他協同策謀，共存大計。如今與袁術聯姻，必受不義之名，將有累卵之危矣!」呂布對袁術之前不接受自己也有怨恨(參考公元192年記載，呂布剛從長安逃出的時候，曾投奔袁術)，女兒已經在路上，又去把她追回來，與袁術斷絕婚約，並將韓胤戴上刑具，送到許都，斬首於街市。

  陳珪想派兒子陳登去見曹操，呂布不肯。正巧朝廷下詔，任命呂布為左將軍，曹操也給呂布送來親筆書信，深加慰納。呂布大喜，即刻派陳登奉章謝恩，並給曹操送去回信。陳登見到曹操，向他陳述呂布有勇無謀，輕於去就，應該早做處置。曹操說：「呂布狼子野心，誠難久養，不是您還不能看清他的真偽。」即刻將陳珪俸祿增加到中二千石(漢制，封國丞相俸祿為二千石，中二千石就和九卿待遇一樣了)，拜陳登為廣陵太守。臨別，曹操拉著陳登的手說：「東方之事，就託付給您了!」令他秘密集合部眾以為內應。

  當初，呂布要陳登請求朝廷正式任命自己為徐州牧，沒有辦成。陳登回來，呂布怒，拔戟砍向几案，說：「你父子二人要我協同曹操，和袁術斷絕婚姻，如今我想要的一無所獲，而你父子二人都升官發財，你們是把我賣了吧!」陳登面不改色，從容回答：「我對曹公說：『養呂將軍就像養虎，不餵飽他，就要吃人!』曹公說：『你說得不對，應該是像養鷹，餓著他，他就為我所用。吃飽了，他就飛跑了。』這是他的話。」呂布接受了陳登的解釋。

  袁術派他的大將張勳、橋蕤等與韓暹、楊奉聯合，率步騎兵數萬，向下邳推進，兵分七路，進攻呂布。呂布當時只有士兵三千，馬四百匹，恐懼不能抵擋，對陳珪說：「袁術大軍，就是你給我招來的，如今怎麼辦？」陳珪說：「韓暹、楊奉與袁術，這是倉促聯合，沒有確定的戰略，不能維持。讓我兒子陳登去離間他們，他們就像一群公雞，不可能棲在一個枝頭。」呂布用陳珪的計策，給韓暹、楊奉寫信說：「二位將軍親自保護皇上，而我也曾手殺董卓，都為國家立下功勞，如今怎麼加入袁術賊營呢？不如我們併力攻破袁術，為國除害!」並且許諾繳獲袁術軍資，全部都歸韓、楊。韓、楊二人大喜，即刻回復按呂布計策行事。呂布進軍，離張勳軍營還有數百步，韓暹、楊奉兩軍士兵同時大呼，一起攻向張勳大營，張勳等散走，呂布追擊，斬殺其將領十人，其他士兵或者被殺死，或者墮水淹死，張勳幾乎全軍覆沒。呂布於是與韓暹、楊奉聯軍攻向壽春，水陸並進，抵達鍾離縣(距壽春二百里)，所過之處，一路擄掠，還軍渡過淮河，留下一封書信辱罵袁術。袁術自將步騎兵五千人，在淮河南岸列陣，呂布騎兵在北岸大肆恥笑袁術而還。

  泰山賊帥臧霸在莒縣襲擊琅邪國相蕭建，將蕭建軍擊破。臧霸得了蕭建的軍資，許諾要分給呂布的沒有兌現。呂布親自去要，手下督將高順進諫說：「將軍威名宣播，遠近所畏，何求不得!還要自己去要帳!萬一對方不給，豈不是大失顏面嗎？」呂布不聽，到了莒縣，臧霸不知道他來意，固守抵禦，呂布一無所獲，空手回來。

  高順為人清白有威嚴，沉默寡言，他所帶的七百餘兵，號令齊整，每戰必克，號稱「陷陣營」。呂布後來疏遠高順，認為魏續跟自己是親戚，奪了高順的兵給魏續。但是，一到攻戰的時候，又讓高順為將。高順也無怨無悔。呂布的性格，總是輕易就做決定，反覆無常，高順每每諫勸他說：「將軍舉動，不肯詳細思考，得失無常，動輒就犯錯誤，這錯誤怎能一犯再犯呢？」呂布知道他是忠言，但並不能聽他的話。

  【華杉講透】

  呂布，是一個典型人物，「輕於去就，誠難久養」這八個字，就是對這種人的鑑定。我們身邊就有這樣的人，動不動就換工作，有一點小問題他就要走，見到一點小利益他就要換地方，無法跟人建立長久的信任和合作關係，這就是「輕於去就」，很隨意就可以投靠或離開。

  他輕於去就，別人也就看得明白——誠難久養，就是俗話說的「養不家」，你怎麼對他好，他也不跟你一條心，隨時會拋棄你，甚至會背叛你，反戈一擊，而且他的邏輯和算法還跟你不一樣，你認為他不應該、不值得、不可能背叛你，他的算法結論卻認為應該、值得、馬上就干!所以，呂布這種人，對於用他的人來說，不能用，也不能放他走，只能殺。最後曹操就是這麼處理的。

  對於跟他的人來說呢？他因為從來不以真心待人，他就不知道真心為何物，也就不適應有人會真心待他。所以高順對他忠心耿耿，也是一顆忠心餵了狗吃。呂布不信任高順，信任魏續，而最後發動叛亂逮捕高順的，正是魏續。呂布和高順都被曹操斬首。

  呂布是輕於去就，他做不了老闆，又不肯為人所用，誰也養不了他。高順是不知去就，跟錯了人，還死心塌地。

  去就，是人生成敗的關鍵，跟對了人，就飛黃騰達；輕於去就，就毀掉整個人生。我們的幸福是從哪裡來的？都是自己奮鬥出來的嗎？也不盡然，有時運氣也很重要。運氣，就是你所生活的國家和時代，是國運，然後是你遇到的人和事，因為遇到一些人和事，就改變了人生的軌跡，改變你成長的環境，你就變了一個人。一些幾十年不見的老朋友，為什麼差別那麼大？不是他們的智力和努力的不同，是環境的不同，學習的不同。所以，人的命運來自兩個地方：一是天上掉下來的，天命，那是主公、老闆；二是從主公、老闆那裡來的，你如果當初因為找不到工作，跟馬雲創業了，你就一定是超級富豪。良禽擇木而棲，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不是說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嗎？去就，就是命運的咽喉。每一次去就，一定要深思熟慮，不可輕於去就。

  7 曹操派議郎王，以詔書拜孫策為騎都尉，繼承父親的爵位為烏程侯，領會稽太守，命他與呂布及吳郡太守陳瑀一起討伐袁術。孫策希望得到將軍稱號以自重，王就以皇帝名義，任命孫策為明漢將軍。

  孫策整軍出發，行到錢塘，陳瑀陰謀突襲孫策，秘密與祖郎、嚴白虎等聯合，讓他們做內應。孫策察覺，派手下將領呂范、徐逸在海西攻打陳瑀。陳瑀兵敗，單騎逃奔袁紹。

  8 當初，陳王劉寵有勇，善弩射，黃巾賊起，劉寵治兵自守，國人都畏懼他，不敢離叛。陳國國相、會稽人駱俊也一向有威信和恩德。那時候，各封國王侯都收不到租稅，也領不到俸祿，反而經常被強盜搶奪，有的兩天才能吃上一頓飯，甚至轉死於溝壑，而唯獨陳國富強，鄰郡的人都跑去投奔，有十餘萬人。等到州郡兵起，劉寵率眾屯駐於陽夏，自稱輔漢大將軍。袁術向陳國徵求糧草，駱俊拒絕。袁術憤恨，派刺客使詐術殺掉駱俊及劉寵，陳國從此破敗了。

  9 秋，九月，司空曹操東征袁術，袁術聽說曹操來，棄軍而走，留下將領橋蕤等在蘄陽抵禦曹操，曹操擊破橋蕤等，皆斬首。袁術大軍渡過淮河，天寒歲飢，士民凍綏，由此逐漸衰敗。

  曹操延聘陳國人何夔為掾，問他袁術這個人怎麼樣，何夔說：「天所幫助的人恭順，人所幫助的人信義，袁術既不恭順，也無信義，而希望得到天人之助，怎麼能行呢？」曹操說：「為國者，失去賢才則亡，君不為袁術所用，這不就是他該滅亡嗎？」曹操性格嚴酷，掾屬公事沒辦好的，經常被杖打。何夔隨身帶著毒藥，發誓寧死也不受辱，所以始終沒有打過他。

  沛國人許褚，勇力過人，聚集少年及宗族數千家，堅壁以御外寇，淮河、汝水、陳國、梁國一帶，都畏懼忌憚他。曹操征討淮、汝之時，許褚率眾歸附曹操，曹操說：「這就是我的樊噲啊!」即日拜為都尉，引入宿衛，跟隨許褚的俠客，全部用為虎賁勇士。

  10 前任太尉楊彪與袁術是姻親，曹操厭惡，誣陷楊彪圖謀廢立，逮捕下獄，彈劾以大逆之罪。將作大匠孔融聽聞，來不及穿朝服，就跑去見曹操，說：「楊公四世清白有德，海內人所共瞻。《周書》說，父子兄弟，罪不相及，何況把袁術的罪歸到楊公身上呢!」曹操說：「這是朝廷的意思。」孔融說：「假如周成王要殺召公，周公能說他不知道嗎!」曹操派許縣縣令滿寵負責楊彪案，孔融與尚書荀彧都叮囑滿寵說：「只能詢問，不可拷打。」滿寵毫不理會，照樣拷打。過了幾天，求見曹操，說：「楊彪經過刑訊，沒有什麼口供。此人名揚海內，如果不明不白治罪，必定大失民望，我為明公您感到可惜!」曹操即日赦免楊彪，釋放出獄。當初，荀彧、孔融聽說滿寵拷打楊彪，都很憤怒，等到楊彪因此而得出獄，更加善待滿寵。楊彪見漢室衰微，政權都在曹氏，於是自稱足部肌肉萎縮，十幾年都不出門，由此得以免禍。

  11 馬日?的靈柩運到京師(馬日?被袁術逼死，參見公元194年記載)，朝廷商議特別增加葬儀榮譽，孔融說：「馬日?以上公之尊，持節出使，卻曲媚奸臣，被人牽制，身為王室大臣，豈能以被脅迫為理由呢？聖上哀矜舊臣，不忍心追討他的罪便是了，不宜加禮。」朝廷聽從孔融意見。金尚的靈柩也運到京師，下詔讓百官弔祭，拜其子金瑋為郎中。

  12 冬，十一月，曹操再次攻打張繡，攻陷湖陽，生擒劉表部將鄧濟，接著又攻克舞陰。

  13 韓暹、楊奉在下邳，寇掠於徐州、揚州之間，軍士飢餓，向呂布告辭，想去荊州，呂布不聽。楊奉知道劉備與呂布有舊怨，私下與劉備聯繫，商議一起攻打呂布，劉備假裝許諾。楊奉引軍到沛縣，劉備請楊奉入城，飲食還沒到一半，就在座上將楊奉綁了，斬首。韓暹失去楊奉，勢力孤單，帶著十餘騎兵歸奔并州，被杼秋縣令張宣所殺。胡才、李樂留在河東，胡才被仇家所殺，李樂病死。郭汜被他的部將伍習所殺。

  14 潁川人杜襲、趙儼、繁欽避亂於荊州，劉表都待以賓客之禮。繁欽數次得到劉表的讚賞，杜襲告誡他說：「我之所以和你一起來這裡，是為了保全自身，以待天時，那劉表豈是能撥亂反正之主？能委身於他嗎？你如果不能按捺住自己的才能，就不是我的朋友!我跟你絕交!」繁欽慨然說：「我敬聽您的教誨!」等到曹操迎天子於許都，趙儼對繁欽說：「曹操一定能匡濟華夏，我知道我的歸處了!」於是回去拜見曹操，曹操任命趙儼為朗陵縣長。

  陽安都尉、江夏人李通妻子的伯父犯法，趙儼將他逮捕治罪，判處死刑。當時生殺大權，都在州牧郡守，李通的妻子號泣，請求李通干預。李通說：「我正與曹公勠力救國，義不以私廢公。」嘉許趙儼執法不阿，和他結交為親近的朋友。

  【華杉講透】

  繁欽「數見奇於表」，數次被劉表讚賞稱奇，杜襲批評繁欽「見能不已」，不斷地表現自己的才能。繁欽這毛病，就好比「身懷利器，殺心自起」，身懷才學，也是按捺不住要表現出來。但是，表現在不該表現的地方，表現給了不該給的人，就有代價。千般學問，萬般智慧，不該拿出來的時候，憋回去，藏在肚裡。這個難度很大，才華越高越難憋，但是必須憋!

  建安三年(戊寅，公元198年)

  1 春，正月，曹操回到許縣，三月，準備再次攻打張繡。荀攸說：「張繡與劉表互相依靠，互助互強。但是，張繡是外來部隊，依靠劉表供應糧草，劉表不能長期支持，兩人的關係一定會破裂，不如暫緩行動，等待變化，可以引誘他來。如果急攻，他們勢必互相救援。」曹操不聽，出軍將張繡包圍在穰城。

  2 夏，四月，朝廷派謁者僕射裴茂，宣詔給關中諸將段煨等征討李傕，夷滅其三族。封段煨為安南將軍，鄉侯。

  3 當初，袁紹每次接到詔書，討厭其中一些對自己不利的命令，就想把天子移到自己身邊，派使者跟曹操說，許縣地勢低洼潮濕，洛陽殘破，應該遷都到鄄城，更加安全穩固，曹操拒絕。田豐對袁紹說：「遷都之計，既然曹操不聽，我們應該早日襲擊許縣，奉迎天子，取得發布詔書的權力，號令海內，這是上計。否則，終將為人所擒，悔之晚矣。」袁紹不聽。

  正好袁紹手下一個逃兵投奔曹操，說田豐勸袁紹襲擊許縣，曹操於是解穰城之圍還師。張繡率眾追擊。五月，劉表救援張繡，屯兵於安眾，據守險要地形，截斷曹操後路。曹操寫信給荀彧說：「我到了安眾，一定擊破張繡。」到了安眾，曹操前後受敵，曹操於是乘夜另行開鑿險道，假裝逃遁，劉表、張繡全軍來追，曹操縱奇兵步騎夾攻，大破之。後來，荀彧問曹操：「之前您怎麼知道一定能擊破他們呢？」曹操說：「敵人阻遏我歸師，將我軍置於死地，所以我知道必勝。」(《孫子兵法》說「歸師勿遏」，因為要回到大本營的士兵，一心要回去，你擋在他前面，他戰鬥意志堅定，跟你拼命。兵法又說：「置之死地而後生。」)

  張繡追擊曹操，賈詡制止他說：「不可追，追必敗。」張繡不聽，進兵交戰，大敗而還。賈詡登上城牆，對張繡說：「現在重新追擊，一定取勝。」張繡說：「之前不聽您的，以至於此。如今已經戰敗，為什麼要再追呢？」賈詡說：「兵勢已變，快追!」張繡一向信服賈詡，於是收集散兵再追，合戰，果然取勝而還。張繡問賈詡：「我以精兵追擊退軍，您說必敗；以敗兵追擊勝兵，您說必勝。都給您說中了，為什麼呢？」賈詡說：「這個容易知道，將軍雖然善於用兵，但還不是曹操對手。曹操軍隊剛開始撤退，一定親自斷後，所以知道您必敗。曹操來攻打我們，並沒有什麼失策失敗之處，力量也還未用盡，突然自己退兵，一定是他國內有變故。擊破將軍追兵之後，必定輕軍速進，留諸將斷後。第二次斷後的將領，雖然勇猛，也不是將軍對手，所以雖然是用敗兵追擊，也必定取勝。」張繡服氣。

  4 呂布再次與袁術聯合，派手下中郎將高順以及北地太守、雁門人張遼攻打劉備。曹操派將軍夏侯惇救援，被高順等擊敗。秋，九月，高順等攻破沛城，俘虜劉備妻子兒女，劉備單身逃走。

  曹操準備親自攻打呂布，諸將都說：「劉表、張繡在後，再遠襲呂布，必有危機。」荀攸說：「劉表、張繡新敗，勢必不敢亂動。呂布驍勇，又仗著袁術支持，如果縱橫於淮河、泗水之間，豪傑們一定響應他。如今趁他剛剛叛離朝廷，眾心還不穩固，正可一舉擊破。」曹操說：「善!」

  到了曹操大軍出動的時候，屯駐泰山的將領臧霸、孫觀、吳敦、尹禮、昌豨等都歸附呂布。曹操在梁國遇上劉備，一起進兵到彭城。陳宮對呂布說：「應該即刻迎擊，我們以逸待勞，一定取勝。」呂布說：「不如等他來，把他們擠迫到泗水河裡去!」

  冬，十月，曹操屠彭城。廣陵太守陳登率郡兵為曹操先驅，進至下邳。呂布親自上陣，屢次與曹操交戰，每次都大敗，退回堅守城池，不敢再出。

  曹操寫信給呂布，陳述禍福，呂布恐懼，想投降。陳宮說：「曹操遠來，支持不了多久。將軍如果率步騎兵出屯於外，我率領剩餘部隊閉守於內。曹操如果攻打將軍，我引兵擊其後；曹操如果攻城，則將軍救援於外。如此堅持十天半月，曹軍糧食吃盡，那時候攻擊他，就可取勝!」呂布同意，準備讓陳宮與高順守城，自己將騎兵截斷曹操糧道。呂布的妻子對呂布說：「陳宮、高順素來不和，將軍一走，陳、高二人必定不能同心守城，如果有什麼差錯，將軍到哪裡立足？何況曹操待陳宮，就像父親對嬰兒一樣好，他還叛離曹操，到我們這兒來。如今將軍待陳宮還不如曹操，卻要將全城以及妻子兒女都託付給他，自己孤軍遠出，一旦有變，妾身還能做將軍的妻子嗎？」呂布於是停止了這一計劃。

  呂布秘密派許汜、王楷求救於袁術，袁術說：「呂布之前不把女兒送來，理當自作自受，為什麼又來找我？」許汜、王楷說：「明上今天不救呂布，也是自取敗亡。如果呂布被擊破，明上也要破亡了。」(袁術僭號稱帝，所以許、王稱呼他為「明上」。)袁術於是動員部隊，聲援呂布。呂布擔心袁術因為女兒的緣故不出兵，以錦緞將女兒綁在馬上，夜裡親自送女兒出城，與曹操守兵遭遇，格鬥一番，曹兵亂箭齊發，呂布無法通過，又折回城去。

  河內太守張楊一向與呂布友善，想援救，但力量不足，於是出兵東市，遙相聲援。十一月，張楊部將楊丑殺張楊，響應曹操；另一將領眭固又殺楊丑，率領其部眾向北投奔袁紹。張楊性格仁和，沒有威嚴，不講法治，下面的人謀反被發覺，他也只是對著謀反的人流淚，並不問罪，所以遇難。

  曹操挖掘壕溝，包圍下邳，士卒疲憊，都想還師。荀攸、郭嘉說：「呂布勇而無謀，如今屢戰屢敗，銳氣已衰。三軍以將為主，主衰則軍無鬥志。陳宮有智謀，但是行動遲緩，如今呂布的志氣沒有恢復，而陳宮的智謀未定，急攻他，則可成功!」於是引沂水、泗水灌城，過了一個多月，呂布越來越困迫，登城對曹操軍士們喊叫：「你們不要困我，我去找明公自首!」陳宮說：「逆賊曹操是什麼明公!你去投降他，就如以卵投石，還能保全嗎？」

  呂布部將侯成丟了他的名馬，後來又找到了，諸將一起送禮祝賀，侯成分一部分酒肉先送來獻給呂布。呂布怒道：「我禁酒，你們卻要喝酒，是要借酒圖謀我嗎？」侯成既氣憤，又害怕，十二月二十四日，侯成與宋憲、魏續等將領一起逮捕陳宮、高順，率其眾投降曹操。呂布與麾下登上白門樓，曹兵圍攻甚急，呂布令左右斬下他首級獻給曹操，左右不忍心。呂布於是下城投降。

  呂布見到曹操，說：「從今天開始，天下已定。」曹操說：「此話怎講？」呂布說：「明公之所患不過呂布一人，如今呂布已經降服，如果令呂布率騎兵，明公將步兵，天下不足為慮!」呂布又轉頭對劉備說：「玄德，卿為座上客，我為降虜，繩子捆得太緊，你就不能替我說一句話嗎？」曹操笑道：「縛虎不能不緊。」於是下令給呂布松一鬆綁。劉備說：「不可!明公不見呂布如何侍奉丁原、董卓嗎？」曹操點頭。呂布瞪著劉備說：「大耳兒，最不可信!」(劉備耳朵大，目能自視其耳。)

  曹操對陳宮說：「公台平生自謂智謀有餘，今天如何？」陳宮指著呂布說：「此人不用我言，以至於此，如果他聽我的，也不一定被你擒了。」曹操說：「你的老母親怎麼辦？」陳宮說：「我聽說，以孝治天下者不害人之親，我的老母親怎麼樣，在你不在我。」曹操說：「妻子兒女呢？」陳宮說：「我聽說施仁政者不絕人祭祀，妻子兒女怎麼樣，也在你不在我。」曹操不再說話。陳宮要求出去就刑，於是轉身出去，頭也不回，曹操為之泣涕。陳宮、呂布、高順一起被縊殺，首級送到許都街市示眾。曹操召陳宮老母，為她養老送終，給陳宮的女兒找了婆家，對陳宮家屬的照顧，都一如既往。

  前尚書陳紀與他的兒子陳群，都在呂布軍中，曹操都禮用他們。張遼率其部眾投降，拜為中郎將。臧霸逃亡藏匿，被曹操懸賞抓獲，曹操命臧霸召吳敦、尹禮、孫觀等，都前來投降曹操。曹操於是分割琅邪郡、東海郡，設置城陽郡、利城郡、昌慮郡，全部任命臧霸等人為郡守或封國宰相。

  當初，曹操在兗州，以徐翕、毛暉為將。後來兗州亂，徐翕、毛暉都叛變。兗州平定後，徐翕、毛暉亡命，投奔臧霸。曹操告訴劉備，讓臧霸將二人首級送來，臧霸對劉備說：「臧霸之所以能站立於天地之間，就是因為不做這樣的事。我受主公生全之恩，不敢違命。但王霸之君，也可以跟他講大義的道理，希望將軍替我說話。」劉備轉告曹操，曹操嘆息對臧霸說：「這是古人之事，而你能做到，也符合我的願望。」於是任命徐翕、毛暉為郡守。

  陳登以功勞加拜為伏波將軍。

  5 劉表與袁紹深相結盟，治中鄧羲進諫勸阻，劉表說：「我對內不缺進貢，對外不背叛盟主，這是天下最大的義，為什麼就唯獨你認為不妥呢？」鄧羲於是稱病辭職。

  長沙太守張羨，性格倔強，劉表不禮遇他，郡人桓階遊說張羨以長沙、零陵、桂陽三郡反叛劉表，派使者歸附曹操。張羨聽從。

  6 孫策派他手下正議校尉張紘向朝廷進貢地方特產，曹操想拉攏他，表孫策為討逆將軍，封吳侯；把自己弟弟的女兒嫁給孫策的弟弟孫匡，又為兒子曹彰娶了孫賁的女兒(孫策堂侄女)；延聘孫策的弟弟孫權、孫翊到朝廷為官。(實際是要他們來做人質。)任命張紘為侍御史。

  袁術任命周瑜為居巢縣長，任命臨淮人魯肅為東城縣長。周瑜、魯肅知道袁術必敗，都棄官渡江跟隨孫策，孫策任命周瑜為建威中郎將。魯肅全家在曲阿定居。

  曹操徵召王朗，孫策送王朗回許縣，曹操任命王朗為諫議大夫，參司空軍事。

  袁術秘密派出使者，帶著印綬給丹陽郡地方宗族首領祖郎等，要他們策動山越土著，一起圖謀孫策。

  當初劉繇逃奔豫章，太史慈遁入蕪湖山中，自稱丹陽太守。孫策已經平定宣城以東地區，唯有涇縣以西還有六個縣沒有征服，太史慈於是前往涇縣，山越土著都歸附他。於是孫策親自率軍討伐祖郎於陵陽，將祖郎生擒。孫策對祖郎說：「你曾經襲擊我，砍中我的馬鞍，如今我創軍立事，不記舊仇，唯才是用，不僅是對你，對天下人都一樣，你不要害怕。」祖郎叩頭謝罪，當即解除械具，任命為門下賊曹。

  孫策又征討太史慈於勇里，將他生擒，解開綁縛，握著他的手說：「還記得在神亭的時候嗎？如果當時你把我擒了，會怎麼樣？」太史慈說：「那可不好說!」孫策大笑，說：「今天開創大事，要和你一起擔當。聽說你有烈義，是天下智士，只是之前沒跟對人而已。我就是你的知己，不要擔心會有什麼不如意。」當即任命為門下督。

  孫策大軍班師，祖郎、太史慈都在前開道，士兵們都深感榮耀。

  這時劉繇在豫章去世，留下士眾一萬餘人，大家想推舉豫章太守華歆為主公，華歆說：「抓住機會就專擅命令，不是人臣所為。」眾人守了他幾個月，他都謝絕，把他們遣走。於是這一萬多人沒有主帥。孫策命太史慈前往招撫，對太史慈說：「劉州牧當初責備我為袁術攻打廬江，我先父數千人的部隊，都在袁術之手。我志在立大事，怎能不有求於袁術並屈意於他呢？其後袁術不遵守臣子的節操，我諫勸他，他也不聽。大丈夫以義相交，出了這麼大變故，我才不得不和他斷絕關係。我當初依靠袁術，以及之後又和他絕交的事情經過，就是這樣，只恨不能在劉州牧在世的時候，和他分辯清楚!如今他的兒子在豫章，你去探視他，並且把我的意思宣告給他的部曲，部曲中有願意來投奔我的，就帶他們來，不願意來的，也安慰安慰他們。同時，觀察一下華歆的能力如何。你需要帶多少兵，由你自己決定。」

  太史慈說：「我有不赦之罪，而將軍待我，就像齊桓公、晉文公一樣不計舊惡，我當以死報德。如今並不是去交戰，兵不宜多，有數十人就夠了。」

  孫策左右都說：「太史慈此去，一定就不回來了。」孫策說：「他不跟我，還能跟誰!」設宴為太史慈餞行，送到昌門，把著他的手腕說：「何時能回來？」太史慈說：「不過六十日。」

  太史慈走了，人們紛紛議論說孫策不該派他去。孫策說：「諸君不要再說了，我看得明明白白。太史慈雖然氣勇膽烈，但不是縱橫天下，要自己做主君的人，他的內心，秉持道義，看重承諾，一心一意相許於知己，死亡也不相負，諸君不必擔憂!」太史慈果然如期而返，對孫策說：「華歆品德優良，但是能力平庸，只能自守而已。又，丹陽人僮芝，自己專擅於廬陵；番陽地方首領另立宗部，自稱：『我們已經在海昏縣上繚另立郡府，不接受徵召。』華歆也是干看著而已。」孫策拊掌大笑，於是有兼併之意。

  7 袁紹連年攻打公孫瓚，不能攻克，寫信勸說他，建議化解舊怨，相互聯合，公孫瓚也不答覆，而是增修守備，對長史、太原人關靖說：「現在四方虎爭，顯然不可能有人能在我城下長年圍攻，袁紹能奈我何呢!」袁紹於是再大舉增兵，攻打公孫瓚。之前公孫瓚有別將為敵軍所圍，公孫瓚一概不救，說：「今天救他一個，那以後誰被圍都等著援救，不肯力戰。」等到袁紹來攻，公孫瓚南部邊界各營的將領，知道自己守不住，也不會有人來救，有的投降，有的潰散，袁紹大軍竟然徑直就到了公孫瓚易京大門。公孫瓚派兒子公孫續向黑山諸賊帥求救，又打算自己將突騎出西山，收編黑山部眾，侵掠冀州，截斷袁紹後路。關靖進諫說：「如今將軍的部眾，無不懷瓦解之心，之所以還沒瓦解，都是因為還掛記著他們的妻兒老小在城裡，指望將軍為他們做主。我們只要曠日堅守，或許袁紹自己就退兵了。如果舍城而出，後面沒有夠分量的人壓陣，易京之危，立即就到!」公孫瓚這才打消念頭。袁紹攻城越來越緊急，而公孫瓚越來越窘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