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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9:01:39
作者: (美)弗蘭克·赫伯特
時間不會計數。你只須回頭看著輪迴就明白了。
——雷托二世(暴君)
「看!看我們都成什麼樣了!」拉比哭泣著。他盤腿坐在冰涼的弧形地板上,圍巾拉到了頭頂,幾乎遮住了整張臉。
他所處的房間很昏暗,還迴響著輕巧的機器聲,讓他覺得自己很虛弱。如果這些聲音能停下就好了!
呂蓓卡站在他面前,雙手放在了後腰,臉上一副疲倦無奈的表情。
「不要就那個樣子站著!」拉比命令道。他從圍巾下抬起了眼睛,瞥了她一下。
「連你都絕望了,我們豈不是真沒救了?」她問道。
她的話語激怒了他,讓他暫時放下了不請自來的情緒。
她竟敢教導我?但是,智者不是說過,野草也能傳授知識嗎?
一陣長長的嘆息之後,他顫抖著將圍巾拉在了肩頭。呂蓓卡幫他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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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間無室,」拉比喃喃自語著,「在這裡,我們躲著……」他的目光往上看著黑色的天花板,「在這裡最好也別提名字。」
「我們躲著不可說之人。」呂蓓卡說道。
「甚至在逾越節我們都沒法開門,」他說道,「陌生人怎麼才能進來?」
「我們不歡迎某些陌生人。」她說道。
「呂蓓卡,」他垂下了頭,「你不只是個試煉。這間小小的秘密以色列房間收留了你,因為我們理解——」
「別這麼說!你無法理解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我的問題?」她靠近了他,「問題在於,如何與這麼多過去的生命接觸的同時,仍保持自己的人性。」
拉比縮緊了身子。
「你不再是我們中的一分子了?那你是貝尼·傑瑟里特嗎?」
「當我變成貝尼·傑瑟里特後,你會知道的。在我看見自己時,你會看到我看見了自己。」
他的眉頭皺緊了:「你在說什麼?」
「鏡子在看著什麼,拉比?」
「哼!猜謎語嗎?」然而,他的嘴角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眼睛裡也再次露出堅毅的目光。他環顧著房間。他們有八個人在這裡——超過了這地方的容量。一間無室!它的建造過程無比艱辛,所需的丁點材料都須走私進來。空間很小,十二米半長。他自己測量過。它的牆圍成了類似橄欖的形狀,橫截面呈橢圓形,兩頭都是個半球。天花板距離他的頭頂不超過一米。中間最寬的部位也只有五米,地板和天花板的弧度讓它顯得更為狹窄。風乾的食物和循環水。這是他們賴以維生的一切,能支持多久呢?如果沒被找到,大概能支持一個標準年。他不相信這東西的安全性。機器在發出那麼奇怪的聲音。
他們爬進這個洞時已經是傍晚了。現在外面肯定黑了。他們剩下的人在哪兒?剩下的人都提現了過去積攢的人情債和體面承諾,逃往了他們能找到的任何一個避難所。有些能存活下來,或許比殘餘在這裡的人有更高的生存機會。
通往無室的入口藏在一口積灰的井裡,井的旁邊還有一根獨立的煙囪。煙囪的鋼筋里含有利讀聯晶,能將外部的景象投射到這裡來。灰!這房間聞上去仍然有一股燒東西的味道,而且它的循環箱內已經傳來了下水道的味道。說它是廁所都不過分!
有人靠近了拉比身後:「搜查者正在離開。幸好我們及時得到了預警。」
說話的是約書亞,也就是建造了這間無室的人。他是個矮瘦的男人,長著四方臉,平下巴。黑色的頭髮覆蓋在寬闊的前額上。他的兩隻棕色眼睛分得很開,看著外頭的樣子好像總是在琢磨著什麼。拉比不信任他。他太年輕了,不應該知道這麼多。
「又能怎麼樣呢?」拉比說道,「他們還會回來的。到時候你就不會覺得我們幸運了。」
「他們不會猜到我們藏得離農場這麼近,」呂蓓卡說道,「搜查者更在意怎麼搶東西。」
「這是貝尼·傑瑟里特的高見嗎?」拉比說道。
「拉比!」約書亞的語氣里竟然有責備的意思,「你不是講過很多次,上帝的選民應該寬以待人嗎?」
「每個人都成了老師啦?」拉比說道,「那誰能告訴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然而,他必須承認約書亞說得有道理。逃亡的痛苦讓他心煩意亂。我們小小的大屠殺降臨了。但是我們沒有從巴比倫離散。我們藏在了一個……一個地下避風室!
這想法讓他冷靜了下來。風總會過去。
「誰在掌管食物?」他問道,「我們必須一開始就做好配給。」
呂蓓卡鬆了一口氣。拉比的波動糟到了極點——要麼太情緒化,要麼太理智。現在,他再次控制了自己。接下來他將回歸到理智狀態。這也必須被抑制。貝尼·傑瑟里特的意識讓她對周圍的人產生了全新的視角。我們猶太人太敏感了。看看那些知識分子就知道了!
這是姐妹會獨有的看法。任何倚賴知識分子功績的團體都具有重大的缺陷。她無法拒絕蘭帕達斯眾人提供的證據。只要她有任何猶豫,代言人就會排著隊前來說服她。
想到這裡,呂蓓卡幾乎覺得追蹤記憶的奇想是種享受。對更早以前發生的事的認識迫使她摒棄了自己早年的看法。她被逼著相信了很多現在看來很可笑的事情。神話和幻想,不過是極端孩子氣行為的產物。
「我們的神應該跟著我們一起成熟。」
呂蓓卡忍住了笑。代言人經常對她這麼幹——在你的肋骨間微微頂一下,而且她知道你會感謝她。
約書亞回到了他的設備旁。她看到有人在檢查食物清單。拉比以一貫的緊張注視著一切。其他人躺在室內暗處的帆布床上睡覺,身上蓋著毯子。看著這些,呂蓓卡知道自己的責任是什麼。讓我們擺脫無聊。
「你想當遊戲裁判?」
代言人,除非你有更好的建議,否則不要對我的同胞指手畫腳。
無論她想怎麼評論這些體內的對話,無疑它們與現實都是息息相關的——過去聯繫著這間房間,這間房間又聯繫著她對後果的猜測。這是貝尼·傑瑟里特賜予的禮物。不要去想「未來」。要說命中注定?那你與生俱來的自由去哪裡了?
呂蓓卡以全新的眼光看著自己的出生。它讓自己踏上了未知的征程,充滿了未知的危險和喜悅。現在,她們只是沿著生命的河流拐了個彎,碰到了攻擊者;再拐一個彎,說不定會碰到大瀑布,但也有可能是一長段和平的景色。這裡藏著預知的魔力誘惑,穆阿迪布和他的暴君兒子都未能逃脫。神諭通曉未來!蘭帕達斯的眾人已教她不要去尋找神諭。知曉可能比不知曉更讓人煩惱。只有未知才能讓人感覺到驚喜的甜蜜。拉比明白嗎?
「誰能告訴我們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他問道。
這真是你想要的嗎,拉比?你不會喜歡你聽到的。我保證。從神諭揭示未來的一刻起,你的未來已成了你的過去。你將在無聊中哭泣。沒有新的事物,永遠不會有了。在啟示揭曉的那一刻,一切都變舊了。
「但這不是我想要的!」我能聽見你在說。
沒有殘暴,沒有野蠻,沒有暗自的喜悅,也沒有開懷的歡樂,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就像蟲洞中失控的運輸管列車,你的生命加速駛向終點。就像車廂里的蛾子,你用翅膀拍打著車門,喊著命運讓你出去。「讓列車神奇地轉個方向。讓新鮮的事發生!不要讓我已見過的可怕事物在我面前經過!」
突然,她意識到這一定是穆阿迪布的痛苦。他向誰低聲乞求?
「呂蓓卡!」拉比在叫她。
此刻,他站在了約書亞身邊。她走了過去,看著約書亞的設備上方投射出外面的黑暗世界。
「暴風雨快來了,」拉比說道,「約書亞認為它會把灰變成水泥。」
「很好,」她說道,「這就是我們把它建在這兒的原因,而且,我們進來時沒關上井蓋。」
「但是,我們怎麼出去呢?」
「我們有工具,」她說道,「即便沒有工具,我們還有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