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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9-26 07:38:21
作者: (美)艾薩克·阿西莫夫
謝頓曾試圖說服夫銘帶他回下榻的旅館,可是夫銘不肯答應。
「你瘋了嗎?」他以近乎耳語的音量說,「他們正在那裡等你。」
「可是我所有的家當也在那裡等我。」
「只好讓它們等一陣子了。」
此刻他們待在一棟公寓的一間小房間裡。這是一棟優雅宜人的公寓,不過謝頓對它的位置沒有絲毫概念。他環顧這個僅有一房的居住單位,一張書桌、一把椅子、一張床鋪,以及一套電腦終端機,占據了絕大部分的空間。房間裡沒有用餐設備,也沒有任何盥洗台,不過夫銘曾帶他到走廊盡頭的公用盥洗間。當謝頓快出來的時候,剛好有另一個人進去,他沒有怎麼注意謝頓本人,卻對謝頓的衣著投以短暫而好奇的目光,然後就別過臉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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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頓向夫銘提起這件事,後者搖了搖頭,說道:「我們得把你這身衣服換掉。都怪赫利肯那麼跟不上流行……」
謝頓不耐煩地說:「夫銘,整件事有多少可能只是你的幻想?你讓我相信了一半,但它或許只是一種……一種……」
「你是不是想說『妄想症』?」
「好吧,沒錯。一切都可能只是你的古怪妄想。」
夫銘說:「動動腦筋,好不好?我不能用數學方法做出論證,可是你見過大帝,別否認這一點。他要從你那裡得到些什麼,而你並沒有給他,這點也別否認。我猜想他要的就是有關未來的詳情,而你拒絕了。也許丹莫刺爾認為,你只是假裝並未掌握詳情──你是在待價而沽,或是其他人也在收買你。誰知道呢?我告訴過你,如果丹莫刺爾想要你,不論你到天涯海角也會被他找到。在那兩個沒腦袋的傢伙出場之前,我就對你那麼說了。我是一名記者,同時也是川陀人,我知道這種事會如何發展。在某個節骨眼,艾連曾說『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你還記得嗎?」
「我剛好記得。」謝頓答道。
「對他而言,我只是個礙事的『他媽的奴才』,而他只顧進行真正的任務,那就是攻擊你。」
夫銘坐到椅子上,指著床鋪說:「謝頓,舒展一下四肢,儘量放輕鬆點。那兩個人不論是誰派來的──我看,一定就是丹莫刺爾──他還會派其他人來,所以我們得把你這身衣服換掉。我想本區其他赫利肯人被撞見時,若是剛好穿著母星服裝,就一定會惹上一場麻煩,直到他能證明他不是你。」
「喔,得了吧。」
「我沒有開玩笑。你一定要把這身衣服脫掉,然後我們必須把它原子化──只要我們能偷偷接近一台廢物處理器。在此之前,我得先幫你找一套川陀服裝。你的體型比我小,我會考慮到這點。即使不完全合身也沒關係……」
謝頓搖了搖頭。「我沒有信用點付帳,沒帶在身上。我所有的信用點──其實也沒多少──全都在旅館的保險箱裡。」
「這點我們改天再說。當我出去張羅必要的衣物時,你得在這裡待上一兩個鐘頭。」
謝頓攤開雙手,嘆了一聲表示讓步。「好吧。果真那麼重要,我就待著吧。」
「你不會試圖溜回旅館吧?榮譽擔保?」
「我以數學家的榮譽擔保。可是我給你惹了這麼多麻煩,還要讓你為我破費,我真覺得過意不去。畢竟,雖然你把丹莫刺爾說得那麼厲害,他們並未真正想傷害我或把我帶走。我受到的威脅,只是險些被扒光了衣服。」
「不只如此。他們還想押你到太空航站,把你送進一艘飛往赫利肯的超空間飛船。」
「那是個愚蠢的威脅,我們不必認真。」
「為什麼?」
「我馬上就要回赫利肯。我告訴過他們,明天就會動身。」
「你仍然打算明天走嗎?」夫銘問。
「當然啦。有何不可?」
「不可的原因多得很。」
謝頓突然感到不太高興。「得了吧,夫銘,我不能再玩這種遊戲。我的事情辦完了,現在想要回家去。我的旅票在旅館房間裡,否則我會試圖把行程改成今天,我是說真的。」
「你不能回赫利肯。」
謝頓漲紅了臉。「為什麼不能?他們也在那裡等我嗎?」
夫銘點了點頭。「別發火,謝頓,他們一定也會在那裡等你。聽我說,如果你回到赫利肯,等於落入丹莫刺爾的手掌心。赫利肯是個忠實可靠的帝國領域,它曾經叛變嗎?曾經追隨過反帝旗幟嗎?」
「沒有,從來沒有,而且理由充分。它周遭都是較強大的世界,需要帝國的和平以確保它的安全。」
「正是這樣!因此赫利肯上的帝國軍隊能獲得當地政府的全面合作,你將時時刻刻受到嚴密監視。丹莫刺爾不論何時想要你,都有辦法把你找出來。而且,要不是我現在警告你,你對這件事根本毫不知情,你會一直公開活動,一心以為安全無虞。」
「實在是荒謬。假如他希望我待在赫利肯,何不乾脆讓我自行離去?反正我明天就要走了。他為什麼要派兩個小流氓來,只為了讓這件事提早幾小時,卻冒著讓我提高警覺的危險?」
「他怎麼想得到你會提高警覺?他不知道我會跟你在一起,對你灌輸一些你所謂的妄想。」
「即使他們不擔心我會提高警覺,但如此大費周章,讓我提早幾小時動身又是為什麼?」
「或許因為他擔心你會改變主意。」
「不回家的話,我又到哪裡去?如果他能在赫利肯抓到我,我到任何地方都照樣逃不掉。比方說,他能在……在足足一萬秒差距外的安納克里昂把我抓到──假使我竟然異想天開躲到那裡。對超空間飛船而言,距離又算什麼呢?即使我找到一個世界,它不像赫利肯那樣對帝國軍隊百依百順,又有哪個世界真正在造反呢?帝國目前處於太平時期,即使有些世界對過去的不公仍舊忿忿不平,卻沒有一個會為了保護我而招惹帝國的武裝部隊。更何況,除了赫利肯,我在其他地方都不具公民身份,它們根本沒有義務阻止帝國對我的搜捕。」
夫銘一直耐心傾聽,不時輕輕地點點頭,但他依舊保持嚴肅而鎮靜的神情。「目前為止你說得都對,可是有個世界並非真正在皇帝控制之下。這一點,我想,一定就是丹莫刺爾寢食難安的原因。」
謝頓想了一會兒,將近代史回顧一番,怎麼也想不出有哪個世界會令帝國軍隊束手無策。最後他只好問:「究竟是哪個世界?」
夫銘說:「就是你腳下這個世界,我猜正是因為這個緣故,丹莫刺爾才會覺得情況那麼危急。與其說他急著要你回赫利肯,不如說他急著要你儘快離開川陀,以免你突然又想留下來──不論理由為何,哪怕只是留戀此地的風光。」
兩人默默對坐了一陣子,最後謝頓終於以譏諷的口吻說:「川陀!帝國的首都,它的軌道太空站中有艦隊的大本營,地面還駐紮有最精銳的部隊。假如你相信川陀就是那個安全的世界,你的妄想症就已經進展到徹底的幻想。」
「不!謝頓,你是一名外星人士。你不知道川陀是什麼樣子。它擁有四百億人口,放眼銀河,人口數目是它十分之一的世界都不多。它有著難以想像的科技和文化複雜度。我們現在位於皇區,這裡的生活水準是全銀河之冠,居民則全部是帝國的大小官員。然而,在這顆行星上,總共有超過八百個行政區,某些區的亞文化和我們這裡完全不同,而且大多不是帝國軍隊能掌控的。」
「為什麼不能掌控?」
「帝國不能真正對川陀動用武力。這麼做的話,一定會動搖某個科技層面。那些科技都是整個行星命脈所系,相互間有千絲萬縷的關係,弄斷任何一個聯繫,都會令科技整個癱瘓。相信我,謝頓,我們住在川陀的人都目睹過這種情形,例如一場未能成功緩解的地震、一次未曾及時疏導的火山爆發、一陣沒有預先消滅的暴風,或者只是一個沒人留意的人為錯誤。發生這些天災人禍之後,這顆行星立刻搖搖欲墜,必須盡一切力量立刻恢復原有的平衡。」
「我從未聽過這種事。」
夫銘臉上閃過一絲笑容。「當然沒有。你想要帝國大肆宣傳核心深處的脆弱嗎?然而,身為一名記者,即使外星人士不清楚,即使川陀大多數人蒙在鼓裡,即使帝國當局盡力隱瞞真相,我卻對這種情形一清二楚。相信我!雖然你不曉得,但是大帝心裡明白,丹莫刺爾也知道──侵擾川陀就有可能摧毀整個帝國。」
「那麼,你因此建議我留在川陀?」
「沒錯。我可以帶你到一個地方,你在那裡將會絕對安全,不必擔心丹莫刺爾。你不用改名換姓,完全可以公開活動,他卻對你無可奈何,這就是他想逼你立刻離開川陀的原因。若非命運之神把我們拉到一塊,你又有出人意表的自衛本領,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了。」
「可是我得在川陀待多久呢?」
「視你的安全情況而定,謝頓,該多久就多久。或許,你一輩子都不能再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