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自《》
2024-09-26 06:34:38
作者: (日)小泉八雲
無耳芳一的故事[1]
距今七百多年前[2],在下關海峽的壇之浦海灣,平家一族與源氏一族之間長期的爭鬥[3]終於畫上了句號。平家在這場決戰中全軍覆沒,彼時在位的幼帝安德天皇與平家婦孺俱喪生於此役。此後的七百餘年間,平家的怨靈就一直在壇之浦及其附近的海邊徘徊遊蕩。我曾在另一篇作品[4]里講過,那裡有一種奇怪的蟹,被稱為「平家蟹」,背殼上可以看到酷似人臉的花紋。傳說這些蟹就是平家武士的亡魂所變。此外,在這一帶的海岸邊,還能耳聞目睹許多詭異的事。每當黑夜降臨,海灘上總有數以千計的青白色火球在飄蕩燃燒,或者在浪濤之上盤旋飛舞——漁夫們管這叫「魔之火」或「鬼火」。每當狂風大作時,海上還會傳來悽厲的號叫聲,仿佛千軍萬馬正在吶喊廝殺,喧囂擾攘。
據說很早以前,平家亡靈的狂躁、恐怖更盛今時。它們會在半夜從夜航船隻的船舷邊突然冒出,把船弄沉。在該海域游泳的人,一個不小心,也會被正在窺伺的亡靈拖入海底溺死。地方上的民眾為了平息這些鬼魂作祟,就在赤間關[5]建造了一座阿彌陀寺。寺院建好後,人們又依傍海岸,為投海的幼帝和平家重臣們設了墓地,立起刻有名銜的墓碑,並定期舉辦佛事,替往生者祈冥福、求平安。自從佛寺和墓地造好後,與以往相比平家亡靈稍微平靜了些,但這一帶仍然會時不時發生令人毛骨悚然之事。這說明它們尚未得到真正的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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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百年彈指一揮間。在赤間關住了一個名叫芳一的盲人,他因善於彈奏琵琶[6]、傳唱長曲而遠近聞名。從童年起,他就苦練彈唱之技,少年時技藝便超越了師長,成了一名職業的琵琶法師。他最拿手的節目就是彈唱以源平合戰為主題的《平家物語》,其功力已臻化境,在當時無人能及,據說連天地鬼神聽了也都為之動容涕泣。每當他和著琵琶聲,說唱平家一族在壇之浦英勇而悲壯的故事時,聽眾無不為之摧肝斷腸、潸然落淚。
芳一剛出道時十分貧困,幸虧得到一位知音相助。這位知音是阿彌陀寺的住持,喜好詩歌雅樂,經常邀請芳一到寺里彈奏吟唱。後來,住持被芳一的高超的技藝打動,乾脆就讓芳一長住寺里。芳一欣然接受,搬進阿彌陀寺的一間僧房中安頓了下來,從此食宿不愁。作為回報,他自然也竭盡全力為住持彈唱。住持一般在晚間閒暇時前來欣賞芳一的技藝。
某個夏夜,阿彌陀寺的住持帶著小沙彌去一位過世的檀越家裡做法事,寺中只留下芳一一人。當晚天氣悶熱,芳一便摸索著來到寢室前的走廊上乘涼,走廊正對著阿彌陀寺後進的一個小庭院。芳一在走廊上靜靜地坐下,等著住持回來。為排遣自身的孤寂,他隨手彈起了琵琶。彈著唱著,不覺過了子夜,住持還未歸來,而屋裡又悶熱得很,令人無法入眠,芳一隻得繼續留在走廊上。忽然,後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有人正穿過庭院,靠近走廊,徑直走到芳一面前停了下來。不過,這腳步聲不像是住持的。一個嘶啞低沉的聲音叫道:「芳一!」口吻粗魯無禮,就像是武士在使喚下人。
芳一嚇了一跳,一時沒反應過來。那聲音變得更嚴厲了:「芳一!」
「在!」芳一被對方語氣中的威嚇嚇住,戰戰兢兢地答道,「請問是哪一位?我的眼睛看不見。」
「不要怕。」陌生人的語氣緩和了一些,說道,「我就住在附近,來此有事相商。我家主公乃身份極尊貴之人,這兩日率家臣們出遊,正好在赤間關駐留,遊歷壇之浦會戰的遺蹟。聽說你是彈《平家物語》的名手,所以想請你去彈奏一曲。請立刻帶上琵琶,隨我去主公下榻的行館走一趟。」
在那個時代,平民百姓是不能違抗武士命令的。芳一隻好穿上草鞋,抱起琵琶,和陌生人一道出發。武士拉著芳一的手在前帶路,芳一必須加快步伐才能跟得上他。他感覺武士的手堅硬冰冷,似鐵鑄一般。伴隨著大步行走時的腳步聲,武士身上還發出了鏗鏘的咔嚓聲,一聽便知是身穿甲冑。芳一猜測,他可能是某位公卿貴藩府上的值夜武士吧。念及此,芳一初時的恐懼便被平息了,反而有些受寵若驚——因為他記得武士說過,那位主公乃身份極尊貴之人。那麼,要聽他彈唱的人,地位絕不會低於第一等的大名[7]!
不久,武士停住了腳步,芳一感覺好像是被帶到了一扇大門前。他感到有點兒奇怪:這個鎮裡除阿彌陀寺正門外,怎還會有如此巨大的門呢?
「開門!」武士喊道。接著傳來了門閂被拉開的聲音。武士牽著芳一走進門裡,穿過寬敞的庭院,好像又在某個門口停了下來。武士大聲喊道:「裡面的人,還不快點兒出來迎接?我帶芳一來了!」裡面頓時響起了急促的腳步聲、障子滑動聲、雨戶[8]開啟聲,以及女性交頭接耳的低語聲。從女子們的言談中,芳一判斷她們肯定都是大公卿府里的女侍。但自己到底身處何地卻仍然不知,不過也沒時間容他多想了。他被人攙扶著走上石階,一級又一級,到了最後一級時,被命令脫掉草鞋。一名女侍牽著芳一的手,引領著他踩在精心灑掃的光滑地板上,繞過難以計數的廊柱轉角,再通過空曠驚人的榻榻米廳堂,終於來到一個似乎是寬敞大廳的地方。芳一感到眾多貴人正聚集於此,因為他聽到了只有高級絲綢才會發出的沙沙摩擦聲,就像森林中風拂葉落的聲音。四周有不少人在低聲交談,說的都是宮廷里的文雅敬語。
有人吩咐芳一不要緊張,並在他身前鋪上一張柔軟的坐墊,芳一坐了上去,調好琵琶的音弦。一個像是統領女侍的高級女官用蒼老女聲說道:「請唱一段平家的故事吧!」
由於《平家物語》很長,全部唱完需要不少夜晚,因此芳一壯起膽子,恭敬地問道:「平家的故事恐怕短時間內難以唱完,不知諸位想聽哪一節呢?」
「就《風雨壇之浦》這一節吧!那是平家諸曲中,最令人心傷腸斷的一節。」女聲答道。
芳一領命,手挑琴弦,口中放歌,緩緩彈唱起來。弦音淒切、歌聲悲涼,宛若此役重現眼前。琵琶在他手裡發出了搖櫓聲、船隻前進的破浪聲、箭矢橫飛的嗖嗖聲、兵士奮勇廝殺的吶喊聲、踐踏慘呼聲、刀劍砍在兜鍪上發出的脆響聲、被殺者墜入海中的撲通聲……芳一周圍時不時傳來陣陣讚賞的低語:「真是太出色了!」「我在自己的領地內,還從未聽過如此動人的彈奏呢!」「普天之下,再沒有像芳一這樣優秀的歌者了!」芳一受到鼓舞,大為振奮,彈唱得越發賣力,漸入佳境。周圍的貴人們大氣也不敢出一口,四周又寧靜了下來。
終於,芳一唱到了平家悲劇的最高潮——二位尼[9]懷抱安德小天皇投水自盡的那一幕。歌曰:
戰焰滔天,血染波痕。尼懷幼帝,哀訴諸源,再三拜饒,聲聲淒絕。可憐孤寡,膽寒心裂。諸源如狼,持械以脅:「刀兵碧波,爾可擇一。」尼乃靜默,轉擁幼帝。安德稚言:「攜朕何去?」哀哀老尼,淚似雨落:「攜汝共赴,淨土極樂。」幼帝之母,建禮門院[10],手捧神器,聲聲淒切:「傳國神劍,勿入於賊。」語畢涌身,共赴洪波。平氏一門,於焉族滅。
和著唱詞,芳一的琵琶彈得如泣如訴,時如萬丈狂濤怒吼,時如鋒利刀劍交鳴,周圍的聽眾都聽入了神。當芳一唱到安德天皇跳進波濤洶湧的大海時,周圍一齊發出了啜泣聲,其中還夾著悲愴的嘆息。慢慢地,啜泣和嘆息都變成了撕心裂肺的淒切慟哭,貴人們失態地大放哀聲。自己的彈唱竟引起如此強烈的悲傷,芳一心中大為震驚。過了好一陣,哀哭聲才漸漸停息。一片死寂中,芳一聽到那蒼老的女聲贊道:
「唱得真好。閣下琵琶名手之譽,我等事先雖有耳聞,但今日親耳聆聽,方知遠勝傳言。閣下真是世上首屈一指的琵琶法師啊!
「敝上對此相當滿意,令我重重酬謝於你。芳一,敝上還想聆賞其他唱段,接下來的六天,請你每晚都來為他彈唱,直至敝上起駕。因此,明晚你務必要在同一時間前來此地。今晚帶領你的武士,將繼續負責接你。
「不過,你須謹記,此事絕不可告訴他人!因為敝上是微服出遊來到赤間關,不想讓別人知道。今晚辛苦你了,那麼,請回吧!」
芳一雙手觸地,深深地行了一禮,以示答謝。隨後一個女侍牽著他的手,帶他走到門口,之前帶路的武士已在此等候。武士將芳一送回寺院的走廊上,兩人相互道別。
芳一回到寺里時,已是晨曦漸明,但誰也沒注意到他。因為住持自己回來得也很晚,以為芳一早去歇息了。對於昨晚發生的奇事,芳一未向任何人說起。白天,他稍事休息;到了子夜,那武士如約前來,引領他來到貴人云集的行館彈唱平家曲。和上回一樣,芳一的獻藝再次博得了齊聲讚嘆。但是,這次有個小沙彌無意中發現他離開了寺院。當芳一在清晨歸來時,便被住持喚去談話。住持和善而不失責備之意地對芳一說道:「芳一君,我們都很為你擔心啊!你眼睛不方便,還在半夜裡獨自出門,這樣太危險了!為何不知會我一聲呢?我可以差遣一個雜役照顧你啊。芳一,你晚上究竟上哪兒去了?」
芳一閃爍其詞,搪塞道:「還請大師見諒,我有些私事要處理,並且只能在晚上辦,無法安排在其他時間。」
看著芳一不願道出實情的神色,住持的驚訝更甚於痛惜。他覺得事有蹊蹺,芳一必定有什麼事情瞞著自己。他心頭湧起一種不祥的預感,擔心這個目盲的青年可能被什麼妖魔惡靈附體了。於是他不再追問,暗中吩咐寺院的雜役們監視芳一的一舉一動。如果芳一晚上再悄悄出寺,就立即尾隨其後,探個究竟。
當晚,雜役們暗中留心,果然發現芳一再次離開了寺院。他們立刻提著燈籠,緊緊尾隨著芳一。那晚大雨滂沱,天色昏暗,道路漆黑一團。雜役們剛轉過一個街角,前面的芳一就已沒了蹤影。真是怪事!一個盲人在泥濘的道路上,怎能行得如此之快?雜役們快步跑到鎮上,挨戶向芳一常去的人家詢問,都沒結果,誰也不知道芳一在哪裡。雜役們無可奈何,只好沿著海岸邊的小路返回寺院。突然,從阿彌陀寺的墓園方向,傳出陣陣高亢激越的琵琶聲。雜役們舉目眺望,只見墓園周圍有兩三簇鬼火在閃動,深處則晦暗不明。他們心中驚訝,立刻奔入墓園。
雜役們就著燈籠的昏黃燈火一看,頓時愣住了。只見芳一獨自冒雨坐在安德天皇的墓前,失魂落魄地彈著琵琶,聲嘶力竭地唱著《風雨壇之浦》。在他四周的每一塊墓碑上,都有一團泛著青綠色幽光的鬼火,在不住地搖曳飄動,像蠟燭的火光一樣。鬼火團團簇簇,數量之多,當真前所未見……
「芳一君!芳一君!」雜役們鼓起勇氣喊道,「你被鬼魂纏住啦……芳一君!」
但是,芳一充耳不聞,依然痴痴地撥弄著琵琶弦,在錚錚弦聲中,越發賣力地唱著《風雨壇之浦》。雜役們顧不得兇險,上前一把抓住芳一,在他耳邊大喊:
「芳一君!芳一君!請立刻跟我們回寺里去!」
芳一神色怪異,斥責道:「太失禮了!竟敢在諸位貴人面前出言無狀,實是不可饒恕。」
儘管事情顯得那麼詭異,雜役們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他們確信芳一是被鬼迷了心竅,不由分說,合力拖著芳一回到了寺里。住持吩咐先給芳一換掉濕衣裳,接著,便堅持要求他對自己反常的舉止做出解釋。
芳一躊躇良久,心知已然惹惱了好心的住持,無法再隱瞞下去,便從最初的武士來訪說起,一五一十地將經歷全講了出來。
住持嘆息道:
「芳一,可憐的人哪,你為什麼不早點兒將此事告訴我,實在是糊塗。現在你已身陷險境了!你在琵琶上令人驚嘆的造詣,已給自身帶來了離奇的災禍。此刻你大概也猜到了,你不是到什麼貴人行館去彈琵琶,去的只是寺院後面那個平家墓園而已。今晚寺里的雜役就是在安德天皇的墓前發現了坐在雨中的你。從亡靈來接你開始,你所耳聞的種種,皆是幻象。一旦你聽從了鬼魂的召喚,鬼魂邪靈就會附著在你身上。如果你繼續服從鬼魂的差遣,或遲或早,你必定會被撕成碎片,送掉性命……糟糕的是,今晚我又不能留在你身邊,因為我還要主持一場法事。不過,在走之前,我會在你身上寫下辟邪經文,這樣便能保你安全。」
日落之前,住持準備好硃砂、毛筆,叫小沙彌脫去芳一的衣服,沐浴淨身,然後用毛筆蘸滿硃砂,在芳一赤裸的全身——頭、臉、頸、胸、背、腹、手、腳、股——密密麻麻地寫滿了《般若波羅蜜多心經》的經文。寫完後,住持告誡芳一:
「今晚,等我出門之後,你立刻去後院走廊坐下,靜靜等候,那個鬼武士會再來喚你。但是有了經文的庇護,陰世的鬼魂看不到你的肉體。切記,無論發生任何事,你都必須保持安靜,絕不能開口說話,也不能挪動身體,只管以入定之心靜坐即可。倘若你動了,或者發出一絲聲響,鬼魂就會發現你,把你撕成碎片。別害怕,也不要試圖呼救——因為沒有人能夠救你。你必須照我說的去做,才可逃過此劫!今後再也不用擔驚受怕了。」
夜幕降臨,住持和小沙彌都出門了。芳一依照叮囑來到走廊,他把琵琶放在身邊的地板上,自己則以坐禪的姿勢靜坐著,一動也不敢動。同時特別留心不讓自己咳嗽或喘粗氣。
就這樣過了幾個時辰,遠處傳來了腳步聲。那足音沿著甬道,進寺門穿庭院,來到走廊邊,在芳一面前停了下來。
「芳一!」一個低沉的聲音喚道。芳一屏息靜氣,一聲不響地坐著。
「芳一!」那個聲音再次呼喚,語氣變得嚴厲。
「芳一!」武士第三次呼喚,語氣變得極其凶暴粗野。芳一仍然像石頭一樣,一動不動。
那個聲音抱怨道:「不回答嗎?那可不行!你究竟在哪裡?我一定要把你找出來!」
武士一面嘟囔,一面搜索著走廊,沉重的腳步在芳一周圍徘徊。隨後,腳步聲在芳一身旁停了下來。芳一十分害怕,覺得全身都似乎在隨著心跳而顫抖。
緘默死寂中,那個粗野的聲音自言自語道:「咦?琵琶就放在這裡,琵琶師怎麼不見了?奇怪,只有兩隻耳朵飄浮在空中。噢,怪不得他沒有應答,他已經沒有嘴巴了,看來他的身體也沒有了,只剩下一對耳朵……也罷,人既不見了,那就把這對耳朵帶回去給主公看,好歹算是找過法師的證據!」
霎時間,芳一隻覺得雙耳被一對鐵鉗般的手攥住,生生地擰了下來。那痛苦簡直難以言說。芳一強忍劇痛,一聲不吭,聽那沉重的腳步聲沿著走廊漸漸遠去,到了花園,穿過寺外的道路,直至再也聽不見。芳一覺得腦袋兩邊熱乎乎的,肩膀上有黏糊糊的液體流淌下來,但他依然不敢抬起手……
天快亮時,住持趕回來了。他匆匆到後院走廊察看,腳下突然踩到一攤黏稠濕滑的東西。「糟了!」住持驚呼一聲,提燈一照,腳下是一攤鮮血。再一看,芳一身子僵直,仍保持著坐禪的姿勢,從耳根傷口處流下來的鮮血將他全身都染紅了。
「啊,可憐的芳一君!真是罪過……」住持急切地問道,「怎麼回事?你受傷了?」
聽到住持的聲音,芳一才感到安全,鬆弛下來,隨即放聲大哭,流著淚講述了昨晚的遭遇。
「唉!可憐可悲啊!」住持嘆道,「全怪我,都是我的錯,我犯了大錯!我在你身上每個地方都寫滿了經文,除了耳朵。因為我捏著你的耳朵往臉上寫經文,所以把耳朵漏寫了。後來雖吩咐小沙彌給兩耳補寫經文,卻又沒仔細檢查,終究是疏漏了。這個錯讓你受苦啦……不過,現在後悔也無濟於事了,還是儘快治傷要緊……振作起來吧,危險總算過去了,那些亡魂再也不會來糾纏你了!」
芳一的傷口經良醫悉心治療,不久就癒合了。這件奇聞很快便傳遍天下,芳一的名字頓時變得盡人皆知。許多達官顯貴特意趕到赤間關來聽芳一彈唱,芳一得到大筆酬金,成了富有的人。自那以後,人們便稱他為「無耳芳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