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谷中先生
2024-09-26 04:55:49
作者: (美)威廉·吉布森
瑪斯-新科小裝置摸起來還暖洋洋的,底下的白色塑料盤變了顏色,像是因為受熱。一股灼燒頭髮的焦味……
她望著嘀嗒面頰上的瘀傷越來越青紫。他派久美子去床頭櫃裡找一個用舊的鐵皮香菸罐,裡面裝滿了藥片和真皮貼。他扯開衣領,貼了三片真皮貼在白如陶瓷的皮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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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美子幫嘀嗒用一截光纖做了個固定吊帶。
「但科林說她忘記了……」
「但我沒有,」他說,咬緊牙關倒吸一口涼氣,把吊帶從胳膊底下套過來,「當時感覺起來就是真實的。還有遺留的效果……」他皺皺眉頭。
「對不起……」
「沒關係。莎莉告訴過我。你母親的事情,我指的是。」
「是啊……」她沒有轉開視線,「她自殺了。在東京……」
「無論剛才那是誰,都絕對不是她。」
「裝置……」她扭頭望向早餐檯。
「被她燒毀了。對他來說無所謂。他還在數據網裡。逃出去了。咱們的莎莉大姐怎麼說?」
「她說安琪拉·米切爾和她在一起。她要去尋找所有那些東西的源頭。也就是咱們剛才去的那地方。她說她要去新澤西。」
電話響了。
久美子父親的頭部和肩膀出現在電話機背後的寬屏幕上,他身穿深色西裝,戴著勞力士手錶,衣領上琳琅滿目地別著許多兄弟社團的徽章。久美子覺得他顯得非常疲憊,坐在書房寬大的黑色書桌後,看上去異常嚴肅。見到他坐在那裡,她覺得很可惜的是莎莉沒有從有攝像頭的電話亭打給她。她很想再次見到莎莉,但這個願望也許已經不可能實現了。
「久美子,氣色不錯。」父親說。
久美子坐得筆直,面對寬屏幕正下方的小攝像頭。她不由自主地想召喚母親的厭棄面具,但就是做不到。她困惑地垂下視線,望著疊放在膝頭的雙手。她突然意識到嘀嗒的存在,還有他的困窘和恐懼,他被困在久美子身旁的椅子上,恰好面對攝像頭。
「你逃離斯溫的住處是正確的。」父親說。
她再次和父親對視:「他是你的子分。」
「不再是了。我們在這裡遇到了困難,一時無法分神,而他結識了可疑的新盟友,追尋我們不可能贊同的目標。」
「你們遇到的困難呢,父親?」
是不是有笑容一閃而過?「全都結束了。秩序與和諧已經重新建立。」
「呃,不好意思,谷中先生。」嘀嗒說,然後突然間像是說不出話了。
「嗯。怎麼稱呼?」
嘀嗒淤青的面容開始扭曲,誇張而格外可悲地眨著眼睛。
「父親,他叫嘀嗒。他收留並保護了我。今晚他和科……和瑪斯-新科裝置聯手,救了我的性命。」
「真的?沒有人告訴我這個。我一直以為你沒有離開過他的公寓。」
一陣寒意。「怎麼知道的?」她向前俯身,「你怎麼會知道?」
「瑪斯-新科裝置得知你的目的地後,向外發送了信號——在此之前,它擺脫了斯溫的監控體系。我們派遣觀察員前往那片區域。」她回想起賣面師傅……「當然,沒有通知斯溫。但裝置再也沒有發送第二條信息。」
「損壞了。意外。」
「但你說它救了你的命?」
「先生,」嘀嗒說,「請原諒我多嘴,但我想知道,我有沒有人罩著?」
「罩著?」
「保護。我指的是不被斯溫禍害,還有他腐敗的特種分部夥伴和其他走狗……」
「斯溫死了。」
寂靜。「但總有人會看著那一攤吧。我說的是生意。你的生意。」
谷中先生打量著嘀嗒,毫不掩飾他的好奇。「當然。否則秩序與和諧怎麼能夠延續?」
「向他保證,父親,」久美子說,「保證不會有人傷害他。」
谷中的視線從久美子轉向齜牙咧嘴的嘀嗒。「我向你致以極深的謝意,先生,因為你保護了我的女兒。我欠你的人情。」
「義理。」久美子說。
「天哪,」嘀嗒滿心敬畏道,「他媽的太謝謝了。」
「父親,」久美子說,「我母親去世的那天夜裡,你有沒有命令秘書允許她單獨離開?」
父親的臉上先是毫無表情。她看著她從未見過的哀傷爬上這張臉。「沒有,」他最後說,「我沒有。」
嘀嗒清清嗓子。
「謝謝你,父親。我現在可以返回東京了嗎?」
「當然,只要你願意。不過我知道你只有機會見到了很小一部分倫敦。我的夥伴很快就將到達嘀嗒先生的公寓。假如你願意留下,欣賞一下這座城市,他會幫你安排的。」
「謝謝你,父親。」
「再見,久美子。」
父親從屏幕上消失了。
「現在,」嘀嗒使勁皺眉,伸出沒有受傷的那條手臂,「幫我站起來……」
「你需要去看醫生。」
「是嗎?」他勉強站起身,瘸著腿一蹦一跳走向廁所,這時花瓣從黑洞洞的走廊里推開了門。「你要是弄壞了門鎖,」嘀嗒說,「他媽的可要賠給我。」
「對不起,」花瓣使個眼色,「我來找谷中小姐。」
「來晚了,朋友。我剛和她老爸通過電話,說斯溫被干翻了,還說他指派了新的老大。」他壞兮兮地露出勝利的笑容。
「可你要知道,」花瓣溫和地說,「那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