炸橋,為迎接美軍登陸

2024-09-26 04:44:56 作者: 楊帆

  錢塘大橋是我國自行設計、建造的第一座現代鋼鐵大橋,也是第一座雙層鐵路、公路兩用橋,歷時三年零一個月,於1937年9月26日下層單線鐵路橋率先通車,11月17日大橋全面通車。但為了阻止日軍南下,12月23日,大橋的設計、建造主持者茅以升不得不奉命親自炸毀大橋。

  日軍占領杭州後,為打通與寧波方面的路線,於1940年開始重修此橋,目前大橋已修復通車,成為日軍在江浙一帶的重要交通樞紐。

  考慮到一旦美軍在杭州灣登陸,日軍即可通過大橋,將分布在寧波、鎮海、定海、溫州等地的部隊運到杭州,嚴重威脅美軍的安全,戴笠因此做出炸橋的決定。

  然而,元旦前夕戴笠剛剛返回重慶,負責炸橋任務的忠救軍第二縱隊副隊長周榮的電報便接踵而至,電報中詳述了特訓班的美國爆破專家現場偵察後給出的意見:建議撤銷炸橋任務。

  美國爆破專家認為,像錢塘江大橋這樣堅固的橋樑,沒有上千磅烈性炸藥集中在橋墩引爆,難以對大橋起到關鍵性破壞作用。而日軍在大橋上戒備森嚴,不僅有碉堡和密集的崗哨、流動哨,還有一個挨一個的探照燈將大橋、橋墩和下面的江水照得清清楚楚,莫說把上千磅炸藥運到橋墩附近,就是隻身一人也很難靠近大橋。

  當初茅以升炸橋,是在「七七」事變當天忍痛做出了一個原設計中沒有的重大改變——在大橋南二號橋墩上留下一個長方形大洞,為炸橋做準備。11月16日接到南京政府命令:如杭州不保,即炸毀錢塘江大橋。當晚,茅以升將大橋所有的致命點標示出來,將100多根引線從各個引爆點連接到南岸一所房子裡。在11月17日大橋全面通車當天,過橋民眾達十多萬人,包括此後每天過橋的人,都是在炸藥上面走過的,火車也同樣在炸藥上風馳電掣。12月23日炸橋時,日軍的先頭部隊已隱約可見。當所有引線被點燃,隨著一聲巨響,錢塘江大橋的兩座橋墩被毀壞,五孔鋼樑折斷落入江中。

  而眼下,在日軍嚴密把控大橋的情況下,如此精準炸橋,可謂天方夜譚。

  戴笠自然知道炸橋的難度,他與梅樂斯商量,兩人仍一致認為,此橋非炸不可。因為這座橋對江浙一帶日軍太重要了,它不僅直接影響到美國海軍能否安全登陸,同時直接關係到戴笠和軍統的未來命運。

  還是在剛返回重慶的時候,有天晚上中美合作所聚餐,梅樂斯帶給戴笠一個好消息:美國海軍部對中美特種技術合作所的工作非常滿意,海軍部的將軍們準備在戰後中美所的工作結束後,與軍統局再進行一項新的合作。

  聽說繼續合作,戴笠一下子來了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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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怎麼合作?」

  「將配合美軍登陸的忠義救國軍和別動軍,培訓改編為中國的海軍陸戰隊,推薦戴將軍出任中國海軍總司令。」

  梅樂斯這個回答,對戴笠來說猶如瀕死病人注射了強心劑,不僅給他本人找到了出路,也為軍統武裝部隊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如此一來,蔣介石再無理由剝奪軍統武裝部隊。

  「謝謝!實在太感謝了!」

  這是戴笠的肺腑之言,他知道這裡面有梅樂斯的功勞。儘管各為其主,可戴笠與梅樂斯一直配合默契,相處融洽。

  正因為有了這個繼續合作的目標,兩人一致認為,必須再接再厲,不遺餘力保證美國海軍順利登陸。因此,錢塘江大橋能炸也得炸,不能炸也得炸!

  戴笠給周榮寫了一封信,信中稱:

  「……盟軍為提前結束戰爭,才決定在中國登陸。為使登陸順利,才決定破壞錢塘江大橋。打倒日本軍閥,雪恥救國,乃吾人分內責任,故仍應排除萬難,完成任務。希望以不成功則成仁之決心,完成此項神聖使命。」

  周榮接到信後,知道橋是非炸不可了,既然美國爆破專家認為無法將炸藥運到靠近橋墩的地方,那只有另想辦法,最後想到一個破釜沉舟的爆破方法,就是直接用船裝上炸藥炸橋。他們先在船底鑿三個銀元大的洞,用木塞堵上,然後裝上1200磅TNT烈性炸藥和雷管,再用稻草蓋起來,然後在錢塘江上游等待時機。

  他們要等的時機是大霧瀰漫或大雪紛飛的天氣。因為只有在能見度低的天氣,這艘裝了炸藥的船才能躲過探照燈的照射。

  這一天終於來到了,1945年2月4日,大雪紛飛,大地銀裝素裹。入夜,探照燈所照之處,都是白茫茫一片,漫天飛舞的雪花縮短了探照燈的射程。周榮帶爆破隊將裝好炸藥的大木船推入水中,後邊系上一艘小船,以備執行任務後逃生之用。

  木船順流而下,直駛大橋橋底。他們用繩索將大木船系在橋墩上,拔掉三個木塞,在船體徐徐下沉之際,點燃雷管,人員迅速轉移到小船上撤離現場。

  隨著「轟隆隆」一聲巨響,大橋的第六、第七橋墩被炸毀,日軍的火車再也無法從大橋上通過了。

  戴笠聞訊,欣喜若狂。美國爆破專家認為不可能辦到的事,忠義救國軍辦到了,而且無一傷亡,他怎能不興奮!同樣興奮的還有梅樂斯,這不僅是中美所的功勞,也是他本人的功勞。

  為了達成與美國海軍第二次合作的目的,戴笠又於初春專程飛往昆明,繼何應欽宴請美在華政要的翌日,大宴盟軍中國戰區參謀長、駐中國美軍指揮官魏德邁等數十名軍政要人,特意邀請一批名媛閨秀作陪,連貴州省主席楊森的女兒也被請來做招待。宴席場面之闊綽,招待規格之高,甚至在何應欽的宴席之上。戴笠因此得到美軍方當面允諾,保薦他戰後出任中國海軍總司令,援助軍統組建海軍陸戰隊,除援助武器裝備和人員訓練外,並商定軍統分批選派高級特務赴美考察與見習。

  此時,國民黨第六次全國代表大會已在緊鑼密鼓醞釀之中,出乎意料的是,蔣介石提名戴笠為中央執行委員候選人。

  其實早在幾年前,蔣介石就因戴笠升任軍統局局長資歷不夠,曾圈定他為中央委員,並交代二陳(陳果夫、陳立夫)辦理。但當他找戴笠談話時,戴笠卻說:

  「校長,我連國民黨的黨員都不是,怎麼能當中央委員呢?」

  這倒讓蔣介石感到意外了。

  「你既是黃埔學生,又是復興社會員,在我身邊工作這麼多年,為何還不是黨員?」

  「以往一心追隨校長,不怕衣食有缺、前途無望,入黨不入黨,不是學生要注意的事,高官厚祿,也非學生所求。」

  戴笠說的是實話,以他的資歷受到蔣介石如此重視已經心滿意足了,復興社那些黃埔老大哥對他的排斥早有領教,不想再刺激他們。

  蔣介石聽了非常高興,當場寫了一張字條交給戴笠。戴笠以為是發給的特別經費,接過來一看,只見上面寫著「蔣中正介紹戴笠為中國國民黨黨員」幾個字。戴笠將字條捧在手裡,堅決請求不當中央委員,願終身做校長的無名學生,將中委高位讓給其他老大哥,並表示:

  「只要校長信得過我,就是莫大的光榮了。」

  如今舊事重提,已是時過境遷,不僅戴笠不能食言,蔣介石也未必真心提攜,怕是抑制軍統勢力還來不及呢!戴笠慶幸已找到退路,為了能順利實施與美國海軍的第二次合作,他必須收斂鋒芒,保持低調。眼下唐縱在蔣介石面前越來越得寵,而給軍統的名額只有兩個,一個是局長戴笠(1944年由副局長升任局長);一個是副局長鄭介民(1944年由主任秘書升任副局長),何不做個順水人情將名額讓給軍統局幫辦唐縱呢?

  於是,戴笠再次堅辭,舉薦唐縱作為中執委員候選人。當時軍統掌握著幾千張選票,總務處處長沈醉被指定充當軍統特別黨部總幹事,戴笠特地關照他要全部選鄭、唐二人。

  沈醉作為總務處處長,被指派對唐縱生活方面多給予關照,因而常到唐家走動,便藉機將戴笠的舉薦告訴了唐縱。不料唐縱並不買帳,說:

  「最後沒有委員長說話,誰也幫不了忙。」

  看著沈醉一臉驚愕的表情,唐縱趕緊補充一句:

  「當然,沒有戴先生提出來的話,委員長有意栽培也有不便,總不能憑空下條子,因為這不是派工作。」

  唐縱又叮囑沈醉,不要向別人講這些。但沈醉回到局本部就將唐縱的話一五一十告訴了戴笠。戴笠的態度同樣令他出乎意料:

  「你以後不要管這些事,我不要聽這些!」

  完全是訓斥的口氣,讓沈醉愣了半晌不知所以然。沈醉後來分析,從這件事可以看出戴笠與唐縱之間已有矛盾,只是戴笠不願意讓他了解內情而已。

  其實未必。

  戴笠是粗線條個性,不拘小節;唐縱一向謹慎心細,做事周全,對各方不得罪,並盡力討好「CC系」等派頭子,聯絡憲兵,巴結政學系,為他日後升遷打基礎。但只要不違反規定、不被看出他是站在戴笠一邊的,他還是會維護軍統利益的。

  至於兩人之間齟齬的原因,戴笠未必比沈醉更清楚。比如唐縱在兼任軍統幫辦之前,想要一輛小汽車,戴笠卻一個勁讓沈醉給他送錢,他心中不滿卻不肯明說;比如他對戴笠大肆鋪張宴請美方人員有意見,表面不說總是在背後發牢騷;而此次對沈醉說的話,不知戴笠究竟作何感想。

  5月上旬,國民黨第六次全代會正式開幕,結果令唐縱與戴笠都出乎意料——鄭介民如願當選中央執行委員,唐縱卻只被選為候補中央執行委員。他在日記中沮喪地說:

  「上午宣布中委名單,我名列候補執行委員,聽到唱名時感覺難過。」

  鄭介民卻在當選中執委後對人說:

  「雨農的鬼把戲,總是討得老頭子的歡心。」

  這話怎麼聽都有點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味道。

  對這兩位名義上的副手,戴笠已經顧不上他們的情緒了,「二戰」形勢發展之快令他有種時不我待之感。如果說春節前後西歐戰場繼北非戰場取得勝利,已決定同盟國勝利在望,那麼年初勝利的曙光已在歐洲戰場和太平洋戰場同時出現,春夏之際美軍在太平洋上由逐島進攻改為越島進攻並取得節節勝利,則證明最後的勝利即將到來。

  也就是說,美軍在東南沿海登陸已近在眼前。因而在唐縱、鄭介民還在中執委選舉的餘音中饒舌的時候,戴笠已經在布置配合美軍登陸和接收事宜了。

  對戴笠來說,若想在戰後搶在共產黨之前順利接收上海、南京、杭州等大城市,有一支力量是必不可少的,那就是幫會的力量。為此,他特地聯繫杜月笙,商量籌備接收事宜。不料,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卻讓他吃了一驚。杜月笙說:

  「老弟呀,為兄我攤上大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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