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反周佛海
2024-09-26 04:44:31
作者: 楊帆
「策反周佛海?」
戴笠反問一句,微微一笑,沒有說什麼。其實他心裡最清楚,周佛海為何對軍統潛伏人員網開一面。
還是在唐生明到上海不久,有一天閒聊,周佛海向他打聽從湖南到上海的最佳路線,說準備派人去湖南老家將母親、妹妹和岳父母等親屬接到上海。
得知這一情況,唐生明立刻向戴笠做了匯報,建議抓住機會,從周佛海的母親和岳父(其岳母是其妻的繼母)身上做文章,以期策反周佛海。
經蔣介石同意,戴笠於1941年5月,派人在湖南湘潭和沅陵等處找到周佛海的母親、妹妹、妹夫及岳父等人,把他們接到貴州息烽縣軟禁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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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佛海很快接到親友來信,知家人已被抓走,不知送到何處去了。周佛海能猜出是軍統所為,但當一些報社記者向他採訪求證時,他卻委婉地表達:「我相信這不是重慶當局所為,一定是地方無知者乾的,相信不久即可脫險。」
不知是出於對家人的保護,還是對重慶方面有藕斷絲連的懷舊之情,當唐生明跑去安慰他時,他表現出的只是傷感和對母親的愧疚。
這一消息反饋到重慶,戴笠決定趁熱打鐵,命王一心以周佛海母親的口吻給周佛海寫了一封信,內容為:自己已由政府招待在四川,盼望周佛海早早歸來,以慰餘年。最後,寫了四句寓意雙關的詩:「忠奸不兩立,生死莫相違。知否渝中母,倚閭望子歸。」
既然母親告知已在四川被政府「招待」,盼他歸來,那麼對方是誰已不言而喻。要求他反正,這意思再明白不過了。
這封信送到息烽,由看守人員徵得周佛海母親的同意,由其岳父謄抄後帶回重慶備案,再由重慶發到香港軍統辦事處,由辦事處轉到滬二區,區長姜紹謨派弟弟姜紹誠送到湖南路周佛海公館。
這之後,周佛海對重慶人員開始手下留情,並酌情關照。
程克祥不明就裡,出獄後萌生了策反周佛海的想法,卻又不知周佛海內心究竟是怎麼想的,一時不知從哪裡入手。
戴笠反問道:
「你想過他會翻臉不認人嗎?」
「想到過。在向組裡同志說出這個決定時,大家都有這個擔心,說錢區長和尚副區長都是釋放後又被抓起來處死了……」
程克祥所說的錢區長就是原南京區區長錢新民。錢新民第一次被捕後叛變,株連多人,被釋放後或許是良心發現,派員赴渝請示,得上級允許恢復工作關係,以偽特工總部所任命的上海虹口區區長身份為掩護,將與重慶通報之電台暗設於內,終緻密碼等件被查抄,成為第二次被捕後最終被殺的鐵證。
至於原副區長尚振聲,應該說從被捕到被殺,都是沾了錢新民的「光」。
第一次因錢新民出賣而被捕,又因錢新民獲釋而出獄,隨即與組織恢復關係,並准予相機打入敵人內部,遂利用個人關係取得「清鄉部隊」某部第七旅參謀長一職,卻因滬一區淪陷被與其聯繫的通訊員出賣,再次入獄。
與錢新民不同的是,尚振聲雖然再次被捕,卻並無證據證明他與重慶方面有聯繫。但是敵偽始終認為他與錢新民是同夥。
兩人第二次被捕,自知難逃死劫,已抱定必死決心,因而在獄中開朗樂觀,只等最後一刻!
1941年12月13日,錢新民被殺害。
1942年1月8日,尚振聲與第三戰區行政督察員平祖仁被偽特工總部執行槍殺。
說到尚振聲與平祖仁的被殺害,程克祥眼含熱淚,聲音哽咽:
「據說那天尚區長是有預感的,早晨洗臉後,用放風時撿的一塊破鏡子照臉,隨手撫眉,眉毛隨之脫落。他回頭對難友說『真倒霉』。話音剛落,就聽警衛在門口喊:『尚振聲、平祖仁!』料到『時辰已到』,他遂將衣物分送同室難友,從容道別。在監室外被捆綁時,兩人高聲大罵漢奸汪精衛、李士群,被押赴滬西刑場就義。事後據刑者透露,兩人臨刑不肯下跪,並高呼口號痛罵汪、李。劊子手連發多槍,將兩人胸腹射得如蜂巢。」
程克祥這番話,讓戴笠對李士群更加恨之入骨。當初還對他抱有幻想,沒料到他效忠日本人死不回頭!倒是在汪偽組織內比李士群地位更高的周佛海,被歪打正著。
「好,說說策反周佛海的情況吧。」戴笠急於想知道這個策反過程。
「說實話,做這個事是捏著一把汗的,可心裡也還是有些底氣的。周佛海是孝子,他老母親在我們手裡,他要親手把我們的人交給『七十六號』處死,首先要掂量掂量後果;他既然親自向汪精衛打保票保我出獄,我也按他的要求老老實實待了好幾個月,他總不能因為我和他『商量』個什麼事就把我抓起來處死吧?再說,他和李士群矛盾很深,沒必要把我抓起來交給李士群。」
這個分析有一定的道理,但程克祥仍然沒想到談話竟出奇的順利。仍是由楊惺華陪同去見周佛海,寒暄過後當他試探著提出「想回重慶」後,周佛海竟然像早有預料一樣,平靜地說:
「也好。」
程克祥做夢也沒想到周佛海回答得這樣痛快。他還沒緩過神來,周佛海又接著問:
「你打算幾時走?」
「周先生既同意,早點動身比較好。」程克祥抑制著內心的激動情緒,儘量做出平靜的樣子。
「你準備幾時動身,先叫惺華替你辦好通行證。」
「謝謝您,周先生,承您不殺之恩,又蒙照料。」程克祥停了一下,又說,「回到重慶,我要將這一切詳細報告戴先生,希望將來能有機會報答您的恩情。」
話說到這,周佛海讓楊惺華吩咐下去,三點以前不見客,開始與程克祥坦誠相見:
「我們相處這麼久,可以無話不談。我和雨農兄也是好朋友,請代我轉告雨農兄,感謝他對我母親和岳父的照顧與保護,今後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只要我力之所及,我會盡力而為。」
「好朋友」三個字周佛海說得十分自然,這的確是他的心裡話。儘管戴笠將他的母親等家人作為「人質」,但何嘗不是好事呢?何況待遇優厚!
其時周佛海已深知「和平運動必將告敗」,並在日記中剖析進行「和平運動」的原因——基於兩種錯誤認識,一是認為日軍必將攻占重慶及西安、昆明等地;二是認為日美或日俄不會爆發戰爭。沒想到,日本真的就不自量力地進攻英美了。
正愁回頭無岸,軍統對其母親的「看護」,正好為他搭起一架通往彼岸的浮橋,他自然會利用好這個機會。
周佛海特地請程克祥轉達一個口信,他說:
「我這次離開重慶,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事先報告委員長。我是委員長一手提拔起來的,請雨農兄代我向委員長請罪,只要委員長有所指示,我仍然奉命行事。」
這話程克祥聽後無比激動,在戴笠聽來卻未免堂皇。當初若不是周佛海與陳璧君力勸汪精衛「出走」,在汪的心腹股肱陳公博的反對下,汪精衛的「和平運動」或許不會走得這麼遠。如今見大勢不好,又想起了「委員長」!
周佛海又當場給戴笠寫了一封信,信很短,表示願意悔悟前非,立功贖罪,聽候驅策。雖然寥寥數語,傳遞的信息卻十分重要。而程克祥的到來也已說明,周佛海是真心要與重慶合作的。
程克祥離開重慶時,戴笠給周佛海寫了覆信,命他努力報國,戴罪立功,並要求從速建立通訊聯繫;任命程克祥為京滬區長,選派文書、報務員、譯電員及負責策反偽軍的特工攜帶專用密碼本與電台,與程克祥一起返滬。
5月底,秘密電台架設在楊惺華的上海住所。當年10月,日軍發現該處有不明電波訊號,開始在周圍地區偵察,程克祥將電台直接遷入周佛海的住宅。周佛海以與重慶交涉全面和平為由,與上海日軍陸軍部長川本芳太郎交涉,獲准設立電台,指定周佛海的愚園路一一三六弄五十九號原宅三樓為電台地址。
從此,周佛海與戴笠直接建立了熱線聯繫。
周佛海除了向戴笠轉達日本有關「全面和平」的情況,報告南京、上海的日軍及偽政府的動態外,更多傳遞的是江南新四軍及共產黨地下組織的活動情報,同時接受各項指令,其中一個指令是——除掉李士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