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沉湖

  『砰』的一聲，杯子摔落在地上。

  

  跪在地上的葉芸西被綁住了手腳，全身上下沒有一處完好，傷口處溢出鮮血染紅了衣衫。此時她的眼中全是絕望和不解，她費力地看向眼前穿著錦衣華服的女人。

  「為什麼？葉青雲你怎麼敢殺我！爹爹和風哥哥不會放過你的！」

  「你以為爹不知道此事？況且風哥哥也默許了，他早就不喜歡你這滿臉疤痕，風哥哥還說，他看著你這張臉就覺得噁心。」

  「只有你死了，風哥哥才能名正言順娶我。」

  葉芸西只覺得眼前陣陣發黑，她完全沒想到自小與她一起長大的姐姐心中竟然藏著如此齷齪的心思，而自己敬愛的父親和風哥哥還默許了。

  「不可能，我不信，我與他青梅竹馬，我這張臉是為他才成這樣，我不信他會這樣對我，我不信！」葉芸西嘶吼著，聲音已然沙啞。

  葉青雲眼神狠厲地看著她，譏諷著：「若非你身上的東西，風哥哥又怎麼會忍你到今日，如今你已不是北周第一才女，嫁給風哥哥的自然不會是你，而且你和你娘擋了我與娘親的路。」

  「你們死不足惜！」

  砰!

  燕尾湖濺起一圈漣漪，水不斷沖入葉芸西的口鼻之中。

  可她卻感覺不到似的，赤紅眸子死死盯著水面。

  她似乎還能聽到葉青雲的聲音。

  「風哥哥要的可不是你，我與他情投意合，若非你還有用，又怎會讓你活到今日？好妹

  妹一路好走，姐姐我會嫁給風哥哥，一生榮華的。」

  額頭的鮮血和著湖水，模糊了葉芸西的視線，她不敢相信……」

  早春二月，北周冬雪未融，突如其來的疾風捲起霧雪泥重。

  葉芸西耳邊炸響，伴隨著脖頸上傳來的劇痛，葉芸西艱難地睜開眼。

  入目便是一張陰鷙俊美到極致的臉，此時正雙目狠厲地看著她。

  脖頸被捏住，眼前一陣陣發黑，她掙扎了幾下，卻換來更大的力道，似乎下一刻就要將她的頸項給掐斷。

  葉芸西有一瞬間的恍惚，緊接著，臨死前的記憶呼嘯而來。

  永寧侯府，欺騙，背叛，毀容，沉塘……

  一聲尖叫，葉芸西整個人都捂住頭，身子也不受控制的顫抖。

  被人欺騙，亂刀砍身，中毒，被利劍劃破臉頰的痛苦歷歷在目，沉入燕尾湖，她當時的無助與恐懼。

  她不是應該在那冰冷的湖水中嗎？難道她被人給救了嗎？

  眼淚順著眼角落下，葉芸西心中的痛苦和恨意幾乎要溢出來。

  「葉憐兒，你又在耍什麼把戲？」

  陰戾中帶著不耐煩的男聲再次響起。

  葉芸西怔怔地抬起眼，一雙眼猩紅地看著男子，男子冷漠的臉讓她整個人下意識一愣：「是你救了我嗎？」

  話落，便見男子瞳孔一縮，似染上戾氣，看向她的眼神變得厭惡又冷酷。

  「葉憐兒，這是本王最後一次警告你，不要再耍花樣，也不要妄想那些邪門歪道得到本王的心，再有下一次，我不管你是侯府嫡女還是本王未過門的妻子，本王定一襲草蓆將你扔出沐王府！」

  冰冷的男聲不帶任何的溫度，扔下這番話，便直接甩開手，像是碰觸到了什麼厭惡的東西，隨即便滑動著輪椅出了屋子。

  男子的背影消失在室內，葉芸西才終於回了神。

  沐王府，沐王爺？

  此時頸項處的疼痛感讓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重生了，打量這間陌生的屋子，處處透著一種低調的奢華感，只是屋裡的用具卻與這裝修不搭。

  她像是意識到不對，當即起身，剛站起身，渾身無力，讓她一下跌坐在床沿上。頭磕在了床頭處的犄角處，在冷硬的木頭撞擊下，頓時劇烈的疼痛，讓她的額頭出了一層冷汗，緊接著別一股記憶呼嘯著湧入她的腦海。

  葉芸西，北周國葉將軍之女，出生時母親難產而亡，恰巧府上借住的道士批命，說她命格過硬，與親人相剋。

  自出生起，被其父親葉盛年給送到了莊子上，只派了一個年老的嬤嬤跟著，任由其自生自滅。

  一年前，葉盛年派人將她從莊子上接回，殊不知這只是噩夢的開始。

  接她回來只是為了替代葉彩蝶嫁給如今雙腿殘廢，只能靠輪椅行走的沐王

  葉芸西蹭的一下站起來，幾乎是踉蹌著起身走向一旁的銅鏡前，只見鏡子中映出一張小巧精緻的俏臉，唇瓣不點爾珠，一雙杏眼透著紅，帶著震驚，又似不可置信一般。

  葉芸西慢慢地伸出手撫摸上自己的臉，鏡子中的女子也跟著做出相同的動作。

  刷的一下，眼淚簌簌落下，盯著鏡中這張陌生的臉，尖銳的疼痛從她的心口傳來。

  嗚咽聲從喉嚨里溢出來。她抬手死死地咬著自己的手背。

  是呀，當時那麼冷的天，又有誰會在湖邊活動，她又怎可能還活下來呢？

  沐王，葉芸西閉上眼，她回憶起剛剛輪椅上的男子，沐王，北周的戰神，當今皇上的至親胞弟。12歲那年，葉芸西偷偷溜出永寧侯府，在大街上看到過當時的沐王大敗南越，凱旋而歸，那時的他英姿颯爽，少年封王，不知是多少世家貴女的夢中情人。

  可今日的他往日的溫潤如玉早已不在，變得陰騭和冷酷，甚至還坐著輪椅、、、

  至於他身上發生什麼，並不是如今葉芸西所關心的、

  現在她要了解清楚，此時的北周，葉青雲和葉遠道等人的情況。

  想到此，葉芸西當即起身，只一動，額頭不由了傳來陣陣劇痛。包裹著紗布的後腦又溢出鮮紅的血來。

  她抬眼看向鏡中的自己，額頭上的傷是葉芸西自己撞在柱子上弄的。

  等到被人發現時，已是半個時辰之後，再睜眼時已是她葉芸西。

  她不知自己為何會重生成為葉憐兒，但她不是葉憐兒，也許葉芸西以前與她一樣懦弱單純，可經過生死後的葉芸西已浴火重生。

  抹了抹眼角的淚水，抬腳就朝著門外走去。門打開，長廊下兩個丫鬟正不知低聲說著什麼，聽聞聲響，她們有些詫異地抬起頭看過來。

  兩人鄙夷地看了眼她，又很快的低下了頭。

  「葉小姐，您有事嗎？」

  其中一個穿著綠衣秀裙的丫鬟出聲道，那語氣中帶著嘲諷和敷衍。

  葉芸西往前踏出一步，邁出房門，並未搭理這個丫鬟，抬腳往院子裡走去。

  這丫鬟似是愣了下，反應過來隨即擋在葉芸西面前，「葉小姐，夫人讓你待在沐王府，在成婚前不得回府。」

  葉芸西抿了下唇，看向面前的丫鬟，她冷冷道，「祖母也允許待嫁女留宿在外嗎？」

  那丫鬟一愣，似是沒想到葉芸西竟會回嘴。

  她從被夫人指派過來侍候葉芸西，自然知道這將軍府不受寵的孤女，半點兒沒有將軍府小姐的氣派，不管如何冷言冷語，都諾諾的不敢說一句話。

  倒是沒想到今日竟敢回嘴了。

  這是被磕壞腦子了嗎？長了些膽子。

  丫鬟詩雅是府上的大丫鬟，自覺被駁了臉面，便隨意行了個禮敷衍道：「奴婢知錯。」

  葉芸西冷冷看著，自是看出她的敷衍和怠慢。

  「你叫什麼名字？」葉芸西忽然一問。

  「奴婢詩雅。」

  葉芸西凌厲的視線落在清雅身上，而後一字一句道：「未來王妃將不懂規矩的婢女發賣到花樓，會如何？」

  話音剛落，詩雅的臉色刷一下蒼白，不可置信的看向眼前的女子，只見她雙眼冷冽，目光鋒芒，哪有平時戰戰兢兢的模樣。

  「小姐饒命，詩雅她知錯了。」

  就在這時，另一個圓臉丫鬟忙拉著被嚇傻的詩雅跪下。

  葉芸西卻是直接抬腳就走，直到人走遠了，那個叫詩雅的丫鬟才抬起頭，抹掉額頭上的汗，接著怒聲道：「囂張什麼？不過是個不受寵的，就算嫁到沐王府，也翻不出多大浪來。」

  另一邊，發生在青園的事情便已經傳進了沐王秦沐風的耳中。

  秦沐風緊緊擰著眉，此時他正在看邊關送上來的軍書，此刻聽到暗衛的稟告，當即雙眼寒冽一片，開口道：「看來本王說的話她是一點沒聽進去。她想要嫁進沐王府，本王成全她。」

  一旁的穆影不敢出聲，此時的沐王太過冷厲，就算是一直跟在身邊的他也不寒而慄。

  「穆影，你跟上去，看看她在將軍府到底做什麼？將她的一舉一動都不要放過，一一回稟本王。」

  暗衛領命，隨即閃身離開書房。

  葉芸西離開沐王府，整個人都緊繃著，心事重重。

  葉芸西失魂落魄的走在長街上，她的腦子裡都是前世死之前的事，便是此刻行走在大街上，她整個人都透著恍惚。

  忽的，一陣馬匹奔踏之聲響起。隨著一道男聲響起：「雲兒，當心點，街上人多。」

  葉芸西下意識地抬眼，只見長街對面的糖人攤位處，一男子駕馬而停。從上面翻身而下，他穿著一身月白色錦袍，長得英俊奪目，那樣的不可一世。

  而在不遠處，一個嬌媚女子，她的眉眼彎彎，嫣然一笑，把旁邊的人都看傻了眼。

  葉芸西在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整個人都僵住了，瞳孔放大。

  葉芸西越過人群，一步一步艱難地向他們走去。

  忽的，被人推了一把。摔倒在地。葉芸西用盡力氣爬向了葉青雲。伸手接住她的裙擺。抬頭雙眼充滿血絲死死地盯著葉青雲。

  葉青雲心生不快，可奈何此時圍觀人群眾多，葉青雲只得笑臉相迎，溫柔地低頭問道：「姑娘，你傷到哪兒了？」

  「葉府長女葉大小姐人美心善，你看這不相干的人都輕言問候，不愧是嫡女表率。」

  「已經是太子妃了，與秦林風成婚已一年了，伉儷情深。」

  「切，誰知道是不是伉儷情深，你看那地上的女人，不也貌美如花，說不準...」

  周圍人竊竊私語聲落入葉芸西耳中，心如刀割。她雙眼沖血，怒目看著葉青雲，顯然葉青雲也聽見了旁人的話。看向她的臉色冷淡了許多。

  葉青雲伸出手扶起葉芸西。

  「姑娘。」

  葉芸西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忽的猛然抬手，一把扣住了面前人的脖子。

  「你為何能一點都不內疚，這不該屬於你的。」

  她憤怒，咬牙出聲，手腕處的疼痛讓她更加清醒。

  這一驚變，嚇壞了圍觀的所有人，誰都沒想到剛才還奄奄一息的女人會突然出手，驚叫聲頓時響起，混亂成一片。

  「雲兒！」

  「太子妃！」

  驚怒聲頓時響起。

  秦林風面色都白了，當即沖了上去。

  這邊葉芸西死死地扣著身下的人，捏著她的脖子，眼中恨意沖天。

  去死！

  葉青雲，你去死！

  你怎麼能搶了我的位置！

  忽的，『砰』的一腳，凌空對著她的後背狠狠的踹了上去，這一腳用了極大的力氣，直接將她踹倒在地。

  葉芸西本身就身體虛弱，這一腳喘下去，只覺得眼前發黑，胸口脹痛，直接就昏倒在地。這時沒有人管她，所有人都去關心受到驚嚇的葉青雲去了。

  「雲兒，你怎麼樣？有傷到哪嗎？」

  秦林風緊張得不行，忙上前將葉青雲抱在懷裡，幫忙拍著後背，上上下下地檢查。

  葉青雲自己也嚇壞了，她完全沒想到這個女人會突然動手，那雙眼睛，像是死神的眼睛，冰冷且冷冽。

  在那女人死死扣住她的脖子時，一度忘了反抗。

  這會兒趴在秦林風的懷裡大口大口的喘氣。

  「夫君，我沒事.....我沒事.....我就是有些嚇到了。」

  葉青雲這會兒回過神來，出聲道，她疑惑地看著地上的女人，為何對她有如此的敵意，只見她趴在地上一雙眼血紅一片，那樣仇恨的目光，讓她的心咯噔一下，這個人是誰？為何用這樣的眼神來看著她？她不記得有見過此人。

  葉青雲被秦林風扶著從地上站起來，她的丫鬟上前扶住她。

  此時周圍聚集了不少的圍觀群眾，這會兒回過神來都衝著地上的葉芸西怒罵道。

  「這瘋女人是不是有病，太子妃好心扶她，她卻想要了太子妃的命。把她抓起來，送到宗人府。」

  「就是，就是，太子妃好心幫她，她竟然掐著太子妃的脖子，這樣恩將仇報的女人，真不該讓她在這皇城中亂跑。」

  這時一人出發聲道：「把她拉起來，送宗人府。」

  彼時，人群中那些不明所以地圍觀人群，上前把葉芸西拉起來，葉芸西此時一點力氣沒有，況且這具身子也太弱了些。擁擠中一人的腳提到了葉芸西的腳踝處，悶哼一聲，另一人不小心抓到了她的頭髮。

  而此時的葉芸西似乎不覺，一雙眼血紅一片，只是死死盯著秦林風和葉青雲的方向。此時秦林風身旁的侍衛一忽的抽出長劍，抵著葉芸西的眉心，清冷的聲音響起：「說，是誰派你來的，竟然敢當街行兇，殺害太子妃。」

  葉芸西此時紅著眼看向那名侍衛，什麼話也不說，只覺著好笑，世人厭惡之人皆是可憐人，殊不知世人追捧之人卻是那心思歹毒之人。

  看著圍觀的群眾和那侍衛，葉芸西笑了，她仰天大笑，嘴裡訴說著世道的不公，只是眾人皆不明白此女在說何事，只覺這人已然瘋魔了。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忽然響起，「憐兒，你在這裡幹什麼？」

  話落，從人群中走出一個女子來，那女子面容清秀，穿著一件碧綠色的羅裙，臉上略施粉黛，快步穿過人群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