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7.眼睛

  董諳聽得直皺眉：「那後來呢？你怎麼會來C城？又怎麼會來找我？」

  不經意的摸了把自己的左眼，時煙沒再看董諳，不安的低下了頭：「我工作的時候沒做好防護，很小的零件不小心濺進了眼睛裡，公司做了賠償，但不讓我再繼續幹下去了。我手上有了一些錢，然後想起你曾經帶我做過群演，就想重新試一試。」

  她說的有些慢，像是在組織語言：「進了這行，才發現你的名字有多如雷貫耳。我聽說了很多你這兩年裡做的事。原本是沒打算來找你的。」抿了抿唇，時煙終於還是抬起了頭，重新看著他，「我好像不知道得罪了什麼人，他們的手段有些防不勝防。今天……原本是讓我去陪別人的，我不肯。那個導演又不知道從哪兒聽說了我們倆可能認識的事，所以讓我來試試。」

  

  她說到最後深刻感覺到自己像是一個賣慘的小乞丐，在用那些不太美好的過往，企圖喚起一個人的同情心，從而將自己這個累贅背負在身上。

  「對不起。」她終於意識到自己現在的行為有多不可取，「我是病急亂投醫了。你別見怪，我從這間房出去不會說什麼的，什麼都不會說。遇到的困難我自己會去面對，總之我不想的話，其實也沒人可以強迫我的對不對？」

  她有些語無倫次，話語跟不上繁雜的心情急轉，整個人急躁到坐立難安：「你別對我印象變壞行嗎？我還是很想讓你記住以前那個時煙的，雖然她也不怎麼好，但比起現在這個，還是好了很多……」

  「不會回去了。」未竟的話語被董諳突然的發聲打斷。時煙整個人有些愣愣的張嘴看著他，最後終於在他的眼神中看懂了什麼，她像被那種堅持刺傷了似的收回視線。

  「對不起。」鄭重的道歉，時煙覺得自己從敲響這扇門開始，其實就欠了董諳這麼一句話，這會兒這樣認真的說出口，也算是為自己走投無路的病急亂投醫畫上一個句號。

  她起身打算離開：「我先回去了。」

  「時煙。」董諳叫住她。

  「嗯？」輕不可聞的應聲，時煙覺得自己嗓子有點緊，如果一張嘴說話，肯定就會發出很不合適的聲音。

  董諳對她說：「過來一下。」

  時煙沒法拒絕，走過去站到他面前。

  「抬頭。」聲音很輕，董諳說。

  時煙抬頭。

  右手抬住了她的下巴，她聽到董諳的聲音：「眼睛怎麼樣？」

  愣了一下，然後反射性捂住自己的左眼：「沒事。」

  「手拿開。」董諳堅持，「我看看。」

  這是見面以後，董諳最強勢的一次，時煙沒辦法，只能選擇放下手，努力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把自己的過去徹底暴露在他面前。

  董諳仔仔細細得端詳。

  「視力影響的不大。但手術做得不太好，所以小東西沒有徹底取出來，現在它長得很奇怪。」時煙聲音乾巴巴的，不知道董諳信不信。

  其實她沒說的是，當初差點就看不見了。手術後的半個月裡，眼睛綁著紗布希麼都看不見很正常，可是拆了紗布的那一刻，她還是什麼都看不到，眼前一片漆黑，而且腦袋裡邊也像是被扎了一根針，尖銳的疼。

  可是醫院檢查了，什麼毛病都沒有，只說是她的心理原因。時煙沒辦法，只能強迫自己壓下恐懼，努力積極的面對生活，再有疼痛，也只當是自己的錯覺安慰自己，那段時間她生活的很辛苦。

  總是害怕，真的就永遠看不見了。

  有一天眼睛都腦袋都格外的疼，疼到她哭出了聲。醫生跟護士被嚇壞了，忙給她做了緊急的手術後檢查，然後又打了鎮靜劑。

  所有看她都安靜下來了，只有時煙清楚記得，那種快要炸開的疼在她身體內部折磨的她死去活來，可它沒辦法醒來，也沒辦法說給別人聽。只能在永恆的黑暗裡，掙扎給哭喊給自己。

  奇怪的是，那次醒來之後，她古人能夠看到了。雖然左邊眼睛像是被人做了什麼奇怪的術法，變得支離破碎起來，但總歸，是能看到了。

  關於其中的原理，醫生說了一大堆醫學術語，時煙並沒能很好聽懂。但還是音樂明白了，是大腦的自我保護機制，所以她算是因禍得福。

  時煙不懂福在哪兒？那之後她就被鬆了一口氣的工廠負責人正式辭退。但到底，給了她一筆賠償，不至於讓她徹底孤苦無依。

  可是這些話，在面對董諳皺起的眉頭，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

  時煙只能盡力讓自己顯得雲淡風輕一點：「你看它雖然看起來有點奇怪，但能夠折射不同的光彩，像帶了美瞳似的，是不是還挺好看的？」話語漸漸弱小，她被董諳看的喉嚨發緊。

  董諳沒說話，只是看了會兒那隻變得有些難以形容的左眼一會兒，然後再時煙不安的神情中，緩聲道：「去做檢查。」

  說著要帶她走。

  「董諳。」時煙拉住他，她想徹底把話說清楚，「我們先把一切都解決了好嗎？」

  「你現在到底是什麼意思呢？」她有些搞不懂，「只是久別重逢的關懷嗎？我是抱著目的來的，你這樣，我會容易想多。」

  拉著她的那隻手沒放，董諳回身，在她左眼上輕輕碰了一下：「你的目的達到了時煙，我做你的靠山。」

  「真的嗎？」抿了抿唇，時煙有些不相信，「可是為什麼？」

  「沒有為什麼。」董諳回應道，「你覺得是因為什麼，就是什麼。我不可能放任你不管的時煙，我找了你三年。」

  最後那句話那麼溫柔，時煙不由就紅了眼眶：「謝謝你。」

  「好了。」董諳聲音更加輕柔，「先去醫院檢查好不好？我有些擔心。」

  「嗯。」點點頭，時煙跟著他往外走。

  兩人剛出會所門口，就見鄭緣皓正風風火火朝這邊跑過來。看到他們，踹著氣停了下來：「你們沒事吧？」

  時煙記得他，董諳的經紀人，於是跟他問了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