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二章 屬於他們的慶典，即將開啟。

  十一月的最後一周如約而至。

  周三這天，清晨的氣溫異常的暖和，感覺像是才剛剛入秋。

  多崎司起了個大早。

  六點不到，天色還很黑。

  往窗外看出去，街燈朦朧，灰濛濛靜悄悄的，只能看見送報紙和送牛奶的工人身影。風吹得很猛烈，電線桿上的貼紙不住地隨風飄動著，嘩嘩地作響。

  島本佳奈揉著眼睛坐起來，眺望著秋風蕭索的街道，片刻後又鑽入被窩。抱著多崎司的腰，她思緒聯翩，旋而又重新歸於平靜。

  「我先起床了，你再睡一會。」

  多崎司揉了揉她的頭髮，翻身下床。

  

  洗漱過後，照例在新宿御苑晨跑，然後在千馱古門附近的麵包店買來夾有雞蛋的三明治和可口可樂，坐在公園前邊的凳子上當早飯吃。

  有幾位老大爺在門口餵鴿子，他邊吃邊看，藉以消磨時間，不一會太陽就升起來了。

  隨著冬季的腳步漸漸臨近，天空愈發變得寥廓澄澈。頭頂傳來一陣噪音，只見兩架飛機拖著如同電車鋼軌般的氣流向西方筆直地平行飛去，下邊，代代木電波塔的玻璃幕牆折射著愉悅的晨光。

  回到家，重新洗澡，多崎司站在梳妝檯前換上乾淨的運動服，準備回學校。

  島本佳奈打著呵欠從房走出來，從後面摟住他的腰：「體育祭今天開始，加油！」

  「在那之前，先看看太太今天準備了什麼禮物。」多崎司從太太懷裡轉過身，隨即抱起她柔軟溫暖的身子，讓她屁股坐到梳妝檯上。

  「一大早就不安份……」

  島本佳奈話還沒說完，嘴唇便被堵上。

  除了他之外，沒人知道滿臉溫柔氣質的女子，到了晚上會有怎樣的變化。

  秋風又從屋外的空隙吹進來。

  低微的風聲，久久地盤旋在屋子上空。

  「是的……」島本佳奈低垂著眉眼。

  「有就有，怎麼算都是好事。」

  「不要緊嗎？」

  「辭職回家當全職太太咯，生活上需要的東西全都交給我就行。」

  「說得也對。」

  島本佳奈溫柔地一笑。

  此刻的她，全身都沉浸在一種心滿意足的感覺里。

  「多崎，加油喲，無論如何我都支持你。」島本佳奈久久地摟著他的脖子，像母親哄騙著孩子似地說道，「在星野家我管不著，但在多崎家，你才是我們的一家之主。」

  多崎司凝視著她那雙瞳色深邃的眼睛。

  只要被這樣的充滿柔情地注視著，就能夠無視一切的困難，充滿信心地往前走下去。

  「你都要把我寵上天了啊。」多崎司笑著罵道，感受著她身體的溫暖，心裡也變得暖暖的。

  島本佳奈伸手，用淡粉色的指甲輕輕敲著他的額頭：「我可是多崎太太啊，不寵你難道要去寵別人？」

  多崎司哈哈笑了兩聲。

  「……癢呀」島本佳奈嬌斥一聲，但卻沒躲開，反而是越發地把他摟緊。

  同居生活了幾個月，兩人越來越有夫妻的感覺了，這也反映在日常的瑣碎小事上。

  比如，島本佳奈洗洗涮涮時，總是順手把多崎司的手帕襪子和內衣之類的洗乾淨，甚至給他買好內衣。多崎司並沒有要她這麼做，可是一到晚上洗澡時，她就會很自然的說一聲「穿這件吧」，然後拿出洗好的內衣。

  ……

  早上八點回到學校。

  天空澄澈高遠，通往操場的校道兩旁栽滿的銀杏樹，葉子的顏色比前天更顯鮮艷明麗，閃耀著金色的光澤。

  一陣風吹過，金黃的葉子隨著操場吹來的陣陣沙塵飄舞。

  戴好【執行委員會】的袖章，多崎司走進扎在操場邊緣的工作帳篷。

  裡面已經來了不少人，大家都清一色穿著運動校服，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今天的天氣確實不錯，暖得使人渾身充滿幹勁。要不是有工作在身，這種美妙的天氣，多崎司可以捧著本書找個地方曬上一整天太陽。

  「快點來幫忙！」穿著運動服的棲川唯伸手，拽著他來到一個大大的喇叭前，「你力氣大，把這東西給我搬到主席台下方。」

  「大哥力氣也不小啊……」

  穿著應援服的小可愛從帳篷另一邊伸出頭：「kiki要好好聽委員長的話，不許偷懶！」

  多崎司雙手合十：「嗨嗨！」

  搬著喇叭來到操場的主席台，上面有幾位學生在抓緊調試大屏幕，應援部的十多位女生在大屏幕後面，進行最後一次排練，旁邊還有學校的合唱團，各種樂器擦拭得乾淨反光，熱鬧的慶典氛圍蓄勢待發。

  多崎司手裡拿著記錄用的工作簿，在各個工作小組間穿梭。

  舉著導航圖的笨蛋鹿見，像個小跟班一樣寸步不離地跟著他到處轉悠。

  這一次的開幕式全程他都有跟蹤，還自己安插了幾個額外節目進去，可謂是花了大心思去準備，絕對不能出現一絲差錯。

  身處緊張而又忙碌的工作氛圍當中，時間過得很快。

  早上八點半，各班級開始列隊進入操場。

  栗山櫻良手裡拿著多崎司昨天塞過來的吉他譜，心事重重地跟隨在班級隊伍後面，朝操場走來。

  正前方的主席台上，有幾個學生正在坐著開幕式前最後的音頻調試工作，在那幾個人當中，她看到了多崎司的身影，以及他旁邊看起來貼得很近的棲川唯。

  有點煩啊……

  涼爽的秋風當中，少女呆呆地站在人群里，幾度回眸尋找他的身影，發出意義的嘆息聲。

  早上九半，各班級入場完畢，體育祭開幕儀式進入倒計時。

  秋日的陽光清晰地輝映出校舍的輪廓，大氣寂寂然纖塵不染，上千名少年少女們整齊地排列在操場上，所有人都不再交談，屏息以待。

  多崎司手指扣在耳麥上，開啟通訊：「所有單位注意，最後十秒倒計時，十、九、八……」

  視線緩緩掃過主席台下方，他看到了星野花見朝他揮了揮拳頭、島本佳奈溫柔地凝眸注視、栗山櫻良抬起頭又迅速低下頭……

  「三！」

  緊盯著腕錶，呼吸停止。

  「二！」

  聲音相當沉著，帶著一點點冰冷。

  「一！」

  剎那間，操場四周的喇叭響起音樂，金髮少女緩緩登台。

  乾淨整潔的秋季長袖制服，白襯衣外面套著一件紅色的開衫。黑色短裙下，是一貫的白色褲襪以及同樣白色的平底鞋。

  腰肢纖細，雙腿修長。

  氣質美麗大方，怎麼看都是無數男孩青春當中最美好的存在。

  在棲川唯登上主席台，移動到話筒前站立的時候，台下瞬間爆發出一陣劇烈的歡呼聲。

  由此可見。

  金毛大哥的人氣相當高。

  身為委員長的她，再一次把學生會會長的工作給搶了，無論是誰都不會對此有異議。

  在上千道視線的注視下，棲川唯語調輕鬆地開口，那雙藍眸如兩汪被染色的泉水，澄明得令人不敢觸及。

  儘管聲音不高不低，不激昂也不低沉，不過卻還是隱隱傳遞出一種居高臨下的氣質——無惡意且不具有攻擊性的氣質，只是以一種中立的態度君臨天下，就像從東京塔頂俯視渺小的普通人一樣。

  她到底說了什麼，多崎司一句都沒聽清。

  此時的他正在回憶著小唯嬌羞時的風情，還有她身上淡淡的科隆香水味以及觸感極好的白絲美腿。

  哦。

  對了，還有她極為笨拙，怎麼教都不會的親吻姿勢。

  演講結束，台下響起經久不衰的掌聲。

  第二位演講的是上了年紀的老校長，這一次學生們的熱情明顯下挫了許多，掌聲也是稀稀疏疏的。

  反差非常明顯。

  「一個個要不要這麼雙標，」多崎司躲在幕布後面，咬牙切齒地罵道：「叫的一個比一個大聲，真夠不要臉的，不知道我大哥是有男朋友的人嗎！」

  他身後的凳子上，棲川唯捧著他的保溫杯喝了口裡面的熱茶，白嫩的指尖搭在耳機上：「工作期間，請注意一下你的言辭，多崎同學。」

  「我有說錯嗎？」多崎司沒回頭，眼神還在盯著剛才喊的最大聲的幾個高年級前輩，「這學校誰不知道你和我的關係！」

  「你別胡說！」

  「胡說什麼了？」

  「我和你才沒關係……」

  「那我走？」

  「……受不了你，抓緊時間準備登台，別磨蹭了。」

  「小唯也要準備好敲架子鼓喲。」

  「得啦，別婆婆媽媽。」

  「我可是你的私人助手，提醒你是我的本分工作。」

  「看來我可能患有間歇性失明。」

  「把可能去掉，不然你怎麼會喜歡上我，對吧？」

  「……胡說，才沒有喜歡你！」

  「盯著我後背看了那麼長時間，難道是想給我拔火罐？」

  本來是看著他背影的金髮少女，小嘴唇不高興地撅起來：「就你話多，哼！」

  「呃，那個……」

  這時，耳機里傳出了第三個人的聲音。

  「委員長，還有多崎同學，你們兩個又忘記切換頻道了……」

  說完。

  耳機安靜下來，只聽到沙沙的電流聲。

  又過了幾秒之後，千葉美穗憤怒的吼聲傳來：「剛才是哪個混蛋提醒他們的，馬上來學生會辦公室寫一萬字檢討！！！對了，我是唯黨喲，棲川同學加油！」

  棲川唯咬牙切齒地命令道：「全都給我閉嘴！」

  「小唯生氣了，好可怕，我先撤了，各位保重。」

  多崎司特別欠揍地在耳機里留下最後一句話，然後逃向主席台。

  「多崎司你別跑！」棲川唯猛地站起來，不顧形象地追打上去。

  身後的工作帳篷里，傳來一陣爆笑聲。

  金髮少女又羞又氣，滿臉通紅地追著多崎司跑，什麼完美少女的風度，全都被拋之腦後，她現在只想抓住這個討人厭的幼稚鬼，狠狠踩他一腳。

  主席台上，校長發表完演講，前腳剛從左側台階下來，多崎司就被追著從右側跑了上去，棲川唯緊隨其後。

  剛要報幕的司儀愣了下，有點不知所措地看著多崎司。

  這都還沒開始說呢你就自己跑上來了，還要不要繼續報幕了？

  與此同時，台下原本應付式的掌聲瞬間變大，其中性格活潑點的甚至吹起了口哨。

  也對。

  聽一個老頭子又臭又長的演講，哪有看天才美少年和美少女來得有意思。

  瞬間沸騰起來的氣氛，嚇醒了棲川唯。

  白皙的臉頰飛快地漲紅起來，一時間不知所措的她，下意識縮到多崎司背後。

  司儀總算是記起了自己的本職工作，趕緊舉起話筒：「……那麼，下面就由一年F班的多崎同學，給我們演講致辭，大家掌聲歡迎。」

  下面響起轟鳴掌聲，雖然不知道為什麼身為一年級生的多崎司會有致辭的資格，但既然金髮委員長都乖乖站在他身後，大家都抱著看熱鬧的心情鼓掌。

  司儀退到一邊，棲川唯本想著趁這機會跟著溜走。多崎司忽然一把拉住她的手，把她拉到立式話筒前邊。

  「……放開！」

  「一起啊，等我說完了你再下台。」

  「我說你的手……」

  「這不是怕你跑了嘛。」多崎司一隻手調整好話筒高度，看向台下，臉上緩緩露出笑容。

  非常正規的，不可不扣的完美微笑。

  看到這個笑容的人，會不由地感到怦然心動，覺得自己似乎被他一眼相中，收穫一種未曾體驗過的奇妙的心靈震顫，世界仿佛失去了地心引力，身體離開了地面五六厘米。

  「大家好。」

  「我是一年F班玩弄女孩子感情的渣男多崎司。」

  台下響起鬨笑聲。

  為了控制笑意，星野花見咬著左手食指，既無奈又好笑地看著台上的小男友，眸子亮晶晶地閃著光。

  「在演講前，我先問大家個問題。我們學校最不缺的是什麼？」

  「有錢人家的孩子！」上千名學生給出的答案非常一致。

  「對的，牙齒整齊，說話無聊的有錢人家的孩子。其實我原本也是有錢人家的孩子來著，不信你們可以私下問問我身邊的棲川同學。」

  棲川唯被他牽著手，視線直勾勾盯著自己的鞋面看。

  「後來嘛，出了一點點小意外。」

  「不過沒關係，哪怕住在陰暗潮濕的出租屋裡時的我，也堅信自己和在場各位一樣，有著光明的未來。」

  「現在看來，我做到了。」

  「成績全校第一，運動神經超乎常人，燒得一手好菜。」

  「你們肯定以為我是上來炫耀的對不？」

  「真聰明！」

  台下又響起一片笑罵聲。

  幾個比較活潑的男生高喊：「不要臉！」

  多崎司抬起一隻手，往下壓了壓，等喧鬧聲平息後，才繼續說道：「原本的開幕儀式當中，是沒有我上來致辭這一環節的，但我還是站到了這，你們知道我靠的是什麼嗎？」

  「靠的是我身邊的棲川同學。」

  「這說明，當你距離成功尚有一段距離時，可以試著找一扇可靠的後門……哎呦，疼！」

  棲川唯忍無可忍似的抬起腳，重重踩了他一下：「給我正經點！」

  台下的氣氛更鬧騰了。

  不少人都笑得前俯後仰，就連島本佳奈都忍不住笑彎了腰。

  後台的幕布里，星野鹿見拉著二宮詩織的手臂，一下一下地搖晃：「活該活該，讓他帶別的女孩上台卻不帶鹿見，活該被踩！」

  「是該說明我的來意了，」多崎司端正自己的態度，眼神環繞操場一圈：「不過在那之前，我還有一個問題要問。諸位，在你們印象中，我是一個怎樣的人？」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中，「高冷」這個詞被提及的次數最多。

  「高冷嗎？」

  「也對，但並不是全部，又或者說其實只是表象。」

  「比如棲川同學在大家的心中，肯定也是高冷的，下面就讓她自己來說一說最。」多崎司讓開話筒，把金髮少女拉過來。

  「……？」棲川唯一頭霧水地看著自己面前的話筒。

  這是玩哪出？

  劇本上沒有這回事啊，多崎司你中途換什麼碟！

  驟然的變故讓棲川唯短暫失神片刻，但她很快反應過來，清了清嗓子，墊起腳尖剛準備說話。

  由於是立式話筒，剛才的高度是和多崎司的嘴唇持平的。

  棲川唯身高比他矮，要說話就得先墊著腳尖。

  這時。

  多崎司忽然把話筒滑下來，落到她下巴往下一點的位置。

  「……？」棲川唯眨了眨眼，一臉懵逼。

  「抱歉抱歉，」多崎司趕緊陪笑，「我這是打算將下話筒給你。」

  「……服了你！」

  棲川唯拿他沒辦法似的嘆口氣，放下腳尖剛要說話。

  然而，多崎司又忽然把話筒升高到原先的和她鼻樑持平的高度，並且一臉驚訝地發問：「棲川同學你這是幹嘛？我都把話筒升高了……」

  「多崎司你去死啊！」

  忍無可忍的金髮少女，舉起拳頭對著他肩膀就是一頓猛錘！

  「各位看到沒……」多崎司一邊挨揍，一邊朝著下方說道：「哪怕高冷完美的棲川同學，也和普通人一樣，有著普通的喜怒哀樂，被捉弄了同樣會對我大打出手。」

  操場上安靜了幾秒。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沒幾個人會相信這樣的畫面是真實的。

  「同樣披著高冷外衣的，不止棲川同學一個。」多崎司移動著視線，從人群中精確地找到栗山櫻良的身影。

  她雙手抱胸，清冽如黑曜石般的瞳孔一直盯著主席台，未曾移開過視線。

  但也未曾笑過。

  棲川唯在此時退下主席台，來到幕後，看向二宮詩織：「該你了，加油！」

  「嗯嗯。」小可愛使勁點了點頭。

  「負責大屏幕畫面的人員注意，」棲川唯看向另一邊擺著各種儀器的桌子，「字幕一定不要弄錯了。」

  「委員長放心！」

  回答的聲音特別響亮。

  主席台上，暫時只有多崎司一個人在說話。

  「對於學生而言，體育祭是個盡情消耗青春以及歌頌青春的絕佳祭典。男孩們希望大放異彩，在女孩們面前展現自己的力量；而女孩們們嘛，雖然大都討厭運動，但如果有我這樣的帥哥在場，女孩們當然也無法拒絕。」

  「為了紀念這個美妙時刻，我向委員長申請了額外的表演。」

  「現在！」

  「讓你們看看，一個不高冷的多崎司到底可以有多可愛！」

  「Music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