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替你升起鯉魚旗

  多崎司地板上爬起來，坐到星野花見身邊的門框上。兩人都眺望著遠處花圃里盛開的棣堂花、杜鵑和雨天竹，花圃旁邊，有一支光禿禿的旗杆。

  一位舉止不俗的和服婦女端來冰凍桔汁和一大盤水果以及點心，多崎司吃了一串葡萄，喝光了桔汁。

  星野花見一顆顆吃著葡萄：「其實...對剛開學那會的你，我是有點討厭的。」

  「呃？我記得好像沒有惹老師生氣呀。」

  「雖然作為一個老師不應該這麼說，可是...」星野花見吃完葡萄，又啃著一塊切好的蜜瓜鼓鼓著腮說：「我確實討厭那種傳遞給我負能量的人。」

  「覺得自己沒辦法，覺得自己過不好。好寂寞、好悲哀、無依無靠、沒人關心自己。唯一喜歡的人討厭自己，整天活得像個死人一樣。我看著你那樣就煩，無論過得多難，我可以勸你一兩次，可以幫你。但你自己都不愛惜自己，難道要我按著你強迫你開心起來？」

  她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大堆話，喝了口桔汁，又吃起一份草莓布丁來。陽光落在迴廊上，灰塵宛如光粉一般在她周圍紛飛。

  多崎司感覺有點臉紅，剛開學那會，星野花見確實找他談過幾次話，也表達過提供幫助的意思。只不過那時的原主蜷縮在自己的小小世界裡，完全忽視了外界的其它聲音。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星野花見伸出手，像對待小孩一樣撫摸多崎司的頭髮：「不要緊，放心，一切都會一帆風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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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著說著，她歪著腦袋一笑，宛如注視著自己心愛的裙子的十七八歲少女一般，雙眼發亮：「不就是一次表白失敗嘛，這算什麼大事。打起精神來，像個熱血拼搏的少年一樣活著，變得更好，更強大，讓她後悔去吧！」

  陽光落在她的笑臉上，混合著風的氣息，轉成蒙隴不清的奇異色調。

  「老師...有個問題我得和你說清楚。」

  「說吧。」

  「我不喜歡棲川唯的。」

  「上次不是還在課堂上想她來著？」

  「不，那只不過...」

  星野花見啜看桔汁問：「多崎你餓不餓？」

  「欸...什麼？」

  「該吃午飯了，你在這等我一會。」

  星野花見穿上一雙木屐，「咯吱咯吱」地朝著廣場對面的屋子走去。束在她腰上的黑色腰帶，就像游著的魚一般，在風中輕輕搖擺。

  多崎司怔怔地看著那邊發呆，光的色調，草叢中點綴的小花，一隻黑白毛髮的邊牧犬不知從哪裡跑過來，蹲在他身前的木板上咯吱咯吱地撓了一陣子，然後在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地互瞪起來。

  過了會，星野花見端著兩人份的定食出來，遠遠地看見一人一狗的畫面，她覺得有趣，便大聲喊了句：「可以摸哦。」

  邊牧伸出爪子，摸了摸多崎司的頭。

  多崎司：「……」

  「哈哈哈...」

  星野花見毫無師德地笑著，回到門檻上坐下後摸了摸狗頭：「它叫海軍，今年兩歲了，是鹿見一手養大的。」

  「汪。」

  「海軍」衝著多崎司叫了聲，尾巴搖個不停。

  「趕緊吃午飯吧，吃完休息一會，下午你跟著他們練習。」

  多崎司無奈道：「下午我要去打工的。」

  「打什麼工？」星野花見爽朗一笑，「以後周末你就來我這吧，白天和他們一起練習、健身，等晚上你就打掃一下練習場的衛生，工資方面的話，一個月給你10萬吧。」

  「這...不太好吧？」

  「沒事，老師家裡有錢。」

  「我的意思是，只打掃衛生的話，這錢我拿著良心不安。」多崎司閉上眼嘆了口氣，然後又睜開：「要不老師你房間的衛生也由我負責吧，還有你的衣服也交給我來洗。」

  嘭！

  「啊...疼，別打鼻子啊，破相了怎麼辦！」

  「誰讓你對老師想入非非來著。」

  多崎司捂著鼻子，小聲嘟囔：「男學生憧憬漂亮的女老師，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嗎？」

  「趕緊吃，不然我全都拿去餵海軍。」星野花見沒好氣地瞥了他一眼，專心吃起午餐來。

  奶油炸肉餅、馬鈴薯沙拉、切絲捲心菜、燉品、白飯和味噌湯的定食，整齊地裝在不鏽鋼餐盤裡。

  剛吃了一堆零食，多崎司吃了一半就就覺得撐了，剩下的那一半「海軍」吃得可高興了，星野花見則是津津有味地全部吃完。

  午間的風很柔和，天空澄澈得得近乎透明，似乎伸手就能觸摸到風的溫度。有一群麻雀飛來，停在廣場邊上旗杆上歇息，在風的吹拂下，它們的小小身體左右搖晃。

  星野花見擦乾淨嘴唇後，倚著門框休息，兩人就像進入倦怠期的夫婦一樣，相對無語。

  也不是沒話說，只是氣溫很舒適，令人想睡覺。老師很快就半眯眼著小憩，多崎司偶爾看她一下，覺得她那水潤嘴唇的形狀好美。

  下午的時候，多崎司被一群大老爺們操練了整整一個下午。星野花見在一邊全程指導，不對，是在一邊全程看熱鬧。

  中途，她跑出去溜了一會狗，多崎司趁機向這些人打聽和老師有關的事，結果人人都守口如瓶。

  多崎司很遺憾，只能就此作罷。

  臨近傍晚，星野花見回來的時候，手上提著一個黑色袋子。

  「多崎，出來。」她站在旗杆下喊道。

  多崎司從練習場內走出來，發現夕陽將整個世界都染紅了，從院子到院子裡的草木，從旗杆到旗杆下的老師，就像被一杯特製果汁從頭澆下來一般鮮艷的紅。

  在這片夕陽下的星野花見微仰著臉，夕陽落到她的纖長睫毛上，輕輕顫動，漂亮得令人屏息。

  「雖然這種事我一個老師做不太恰當，也晚了一點，但我還是想這樣做。」

  多崎司的聲音有些發燙：「做什麼？」

  星野花見嘴唇上漾出淡淡的笑意：「替你升起鯉魚旗。」

  在這樣震撼人心的暮色中，黑、紅、青藍三色的鯉魚旗乘風而起。

  多崎司征了許久，心中湧起一股強烈的震撼。

  「老師...」

  他朝著星野花見大聲喊道：「再來家暴我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