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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不過女流

2024-09-25 04:03:25 作者: 芙蕖

  大千世界,芸芸眾生,每個人就像一粒沙子。

  儘管再渺小,卻不都是一樣的。

  各自哀愁喜樂,都有自己可回首的往事,亦有各自的孤勇與執念。

  大邕歷永豐十二年臘月初,西北大定,於北境設立都護府。

  湖、甘二患平。京中得萬民傘,萬民歸心。

  值此之際,五皇子唐衍的腿傷在慈真大師醫治下漸有好轉,永豐帝龍顏大悅,追封魏才人為嬪。

  

  許多人聽到魏才人這個名號第一時間都是懵的,詢問了才曉得是五皇子那位早逝的生母。

  雖只是追封生母,可永豐帝的看重卻不假。

  一時間,廣集殿炙手可熱起來。

  唐持這裡卻大不如前。

  「再這樣下去,唐衍封王也是指日可待。」他手搭在杯盞上,語氣平緩,可泛白的指尖暴露了他不安的情緒。

  下屬知道他的心思,「趁著他腿傷還沒好,我們要不要?」

  「不可。唐衍遇刺之事雖然已推給懷王舊部,可父皇心裡余慮未清。本殿不能再冒險。」

  一次不成,再要刺殺一次,便是天方夜譚了。

  何況唐衍如今身價不比從前。

  可難道就要眼看著唐衍得勢?

  唐持眼底浮上冷色,想起近日同唐衍走得近的昭華,他眉心微緊。

  「唐翹的身世可查出來了?」

  此人一出現,便掀起這諸多大事來。

  怎麼看都不像才被認回宮什麼都不清楚的樣子。

  想及她後頭跟著的謝氏,唐持更是沒法安定。

  「回殿下,昭華公主的身世,著實無有可疑之處。她出生後不久被章嬪拋下與外祖父母生活,這些年一直都在渝州江津,從未離開過,更未曾與什麼京中的人接觸過。」

  越正常,才叫人越心驚。

  「說來屬下也覺得驚奇,寶儀殿下自小長在宮裡,得陛下親自教導,見識深廣,多謀善智是應當的。可這昭華公主,本是鄉下平民出身,哪怕皇后和謝氏一族指點著呢,好多地方未免也聰明過頭了。」

  「是啊。」唐持手指磨蹭著白玉杯盞的邊緣,目光深邃,「她怎麼能跟寶儀一樣呢。」

  他放了茶盞,起身。

  涼雲殿。

  寶儀臨窗而坐,手中的毛筆沾了墨,卻遲遲未曾落下。

  直到蠟燭燃燒的「噗噗」聲驚了夜色。

  她垂眸,看著被墨水髒污了的紙張。

  宣紙上赫然寫著「霍轍」與「昭華」兩個名字。

  底下則是一長串似是地名一樣的東西。

  念襄看著那些略顯奇怪又熟悉的字體,忍不住問出多年來的疑惑,「殿下自打開蒙起就寫這個了,是他國之字嗎?可奴婢瞧著,好些字體倒像是大邕的文字演變出來的。」

  她約莫能猜出一兩個字。

  荊北。

  是說荊州嗎?

  可自家殿下從來沒去過荊州。

  那殿下為何總是要一遍遍地寫呢?

  倒像是怕忘了什麼似的。

  寶儀將毛筆擱回筆枕上,並不答她:「給皇祖母備的藥材好了嗎?」

  念襄不敢再問,「備好了,殿下現下就要嗎?」

  「嗯,將蓬衣拿來。」

  寶儀到慈安宮的時候,極其湊巧地又碰上昭華。

  太后病著,姐妹倆都是來看望太后的,皇后及各宮妃嬪還有六尚二十四司的人也在。

  兩人送了東西,喝了兩茶盞便不再摻和后妃們之間的明嘲暗諷,逕自出來。

  寶儀試探道:「太后的病眼瞧著是真重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好不起來了。」

  昭華面色上看不出來什麼情緒,「太后年歲大了,許是有些積年的病重一同發作了。」

  「是嗎?」寶儀冷笑:「我還以為是被你設局氣壞了身子。」

  「從湖州到甘州,這麼大一盤棋。」她看向昭華,「你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謀劃的?」

  「或者我換個問法,」她正色,「你想要的是什麼?」

  昭華駐足。

  「這個問題,要緊嗎?」

  凡事已成定局。

  「自然。」寶儀笑著,眼底卻有暗潮湧動,「若你與我要的東西一樣,那可就不妙了。」

  「那你想要的是什麼?」

  昭華不動聲色觀察著她的臉色變化,「寶儀公主文武兼備,芳名天下。連父皇也讚揚說你資質不遜於男子。你想要的東西,必定不會是俗物了。

  「身份地位,權勢盛寵,你都有了。

  「天底下能叫你也執念的,想來,只剩一樣了。」

  儲君之位。

  寶儀目光驟然森冷,皮笑肉不笑,「你不也為了謝氏一族的榮華富貴與五皇兄綁在一起了麼,我們誰又和誰不一樣呢。」

  「各憑本事的事,若四皇兄當真能叫父皇厚望,萬民歸心,便是誰也搶不走他的。可若是庶民未安便禍起蕭牆……」昭華道,「還爭個什麼勁。」

  大邕若沒了,還談什麼皇位儲君之位。

  寶儀聞言眸光微顫。

  「這樣的事,必不會再有。」

  雪不知何時下了,她抬眸,睫毛間噙了冷色,「宮中大選過後便是科舉,若哪日咱們遇上了,我可不會心慈手軟。」

  儲君之位,一定得是她哥哥的!

  「我亦是。」

  紅色宮牆下,兩道身影一左一右,朝反方向離去。

  ……

  臘八這日,章致押送至京,牽扯出其身後的紀國公府來。

  永豐帝並未徇私,令崔太傅為首的總三司接著投身於此事上,從袁氏一族開始,糾察勛貴貪污等事宜。

  因著牽涉之廣,查探之嚴,一時之間,大小勛貴人人自危。

  唐衍作為總三司之副,腿傷未愈,卻也忙得不可開交了。

  昭華到廣集殿的時候,他還與屬官一起埋首於各類案宗。

  她便不叨擾,一個人到配殿裡吃茶等他,目光緩緩觀察起這配殿裡的陳設。

  此處配殿不小,可大半都被高高的書架子占據。

  書架上盛放著許多案宗和書冊,分門別類放得甚是明晰。

  且看上頭纖塵不染,便知五哥必定是日日流連於此。

  艾艾一看就忍不住打了個哆嗦道:「殿下這配殿,跟藏書閣似的。」

  嚴肅得瘮人。

  把自己的配殿設置成這樣……

  當真是喪心病狂。

  小粟子上來奉茶,聞言笑著解釋,「我家主子向陛下求了許多書,因著東邊用來議事,便只能都擺放在這裡了,也方便殿下隨時尋取。」

  他將茶呈給昭華。

  昭華素手接過來,說起東邊的人來:「總三司的屬官都是御史台和六部拔擢出來的有能者,能在短短几日內叫這些人信服,可見五哥才智。」

  聽長公主讚譽,小粟子替自家主子矜持地笑了笑,「這群人太過刁鑽,要應付他們,自然要多花些功夫。」

  正說著話,東邊便傳來一陣吵嚷。

  昭華放下茶盞,面露疑惑。

  小粟子習以為常似的道:「估摸著是幾位大人意見有所不和。」

  「糊塗!侵貪賑銀,共謀利益,如此卑劣行徑若不依律大力懲治,豈非令百姓寒心,天下寒心,又如何安壤一方!」

  「懲治也得講究手段,豈能一竿子打死?!甘州湖州乃至京城,光是如今案宗上有名有姓的官員就不下百人,所貪污銀兩之數上至數十萬兩,下至幾十兩,若一概抄家問斬,有失公道。」

  「如今還提什麼公道?既敢冒賑貪污,無視律法,就該就地正法!」這位屬官甚是激動,「你們吏部的人凡事就知道和稀泥,若冒賑這樣的大事都還輕縱,日後大邕例律還能拿來約束誰?」

  吏部屬官被這樣譏諷,氣得吹鬍子瞪眼。

  就事論事,吵架就吵架,上升到人身攻擊可就過分了。

  他一拍桌案,上頭的卷宗都跟著抖三抖。

  「陛下讓刑部掌管大邕律法,不是讓你拿著雞毛當令箭的!若只要涉事就問斬,天下還要律法來做什麼?貪官靠斬就能斬得完嗎?」

  「綱紀嚴明,方能政治清明!」這位刑部屬官恨極了奸吝之人,「雷霆手段下去,不信誰還敢做貪官!」

  吏部屬官氣得心梗,抬手指著對方大罵,「當真是屠夫!」

  刑部官員不甘示弱,「你迂腐!」

  「你屠夫!」

  「你迂腐!」

  「二位大人,稍安勿躁。」唐衍坐在上首,出聲安撫。

  兩個年邁的屬官這才偃旗息鼓。

  只是看著彼此的眼神里還有火光在閃動。

  要不是都是斯文人,不打一架必定是過不去的了。

  唐衍看著鬥雞眼似的兩個官員,內心滄桑無奈。

  幸好方才隔得遠,否則他這俊臉上定是要糊上一臉的唾沫星子。

  「茲事體大,此事……」

  「長公主駕到!」

  方才還斗得臉紅耳熱的大臣們紛紛理了理衣衫起身,朝著大門處走來的女子拱手行禮,「長公主。」

  這一禮,是為著她的身份,更是因著那把萬民傘。

  敢於孤身前往湖州鹽場斗貪官,救萬民於水火之人,不論年齡,甚值敬重。

  昭華微微屈身還了一禮,起身又朝自家五哥行禮,「方才聞得議事堂似有異聲,昭華這才前來叨擾。」

  幾位大臣一時間面色訕訕,卻都沒提方才議論之事。

  也不是有意瞞著,只是都覺得沒必要。

  長公主確實有一番孤勇和愛民之心,可朝政上的事情千頭萬緒,哪裡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

  何況她又是女流,哪裡懂得這裡頭需要考慮的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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