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江月落（二合一）

  天選秘境的白晝並無太陽，亮白色雷霆在高空中閃爆，釋放著持續的亮光。

  

  百里老山的密林幽邃高聳，很難辨別方向，蕭無鋒使用最原始的方式——找當地嚮導。

  一頭老山異獸，似馬非馬，體表無毛，遍布鱗甲，頭生獨角，繚繞著淡淡的電光。

  此物乃是外界罕見的蛟馬，相傳在上古末年已然滅族，天地間再也難尋一匹。

  與生俱來的鱗甲無懼尋常兵刃，如蛟龍般生猛的體力，既保證了遠超汗血寶馬的耐力又有著可怕的速度和爆發。

  身披重甲的猛將遇到這等良駒，便可輕易組成戰場殺伐的重器，一人破千軍亦非難事。

  不過，蛟馬最為桀驁，想要馴服可比登天還難。

  踏踏踏，踏踏踏，踏踏踏~

  馬踏如流星，一晝夜的時間早就過了百里老山的地界。

  簌簌涼風襲面，蕭無鋒坐在蛟馬背上，手裡晃蕩著陽魂冰魄，時不時抽拍它的屁股。

  蛟馬敢怒不敢言，因為它親眼看見族群里的王被這個可怕的男人一劍砍成三節。

  沒過多久，前方的景色從一望無際的枯草地驟然轉為奇怪詭異的湖泊。

  湖水並不在低洼處，反而高聳如牆壁，像是立起了一個巨大的水立方，只不過形狀並不規整，就像天工臨時趕做出來的巨大冰棒。

  「天地相交，水體一色……」

  「這是兮兮在攻略中提及的特點，倒懸湖到了！」

  蕭無鋒眼底閃過一抹精光，輕拍蛟馬的腦袋。

  「不錯，比我預想的更快，就不殺你了。」

  蛟馬眉眼平順，耷拉腦袋，一個勁往前跑，仿佛沒有聽見蕭無鋒的話語。

  「我知道你聽得懂，不必裝了。」

  輕笑一聲，蕭無鋒右手按著蛟馬腦袋借力。

  轟隆！！！

  蛟馬腦袋向下猛地一沉，蕭無鋒則擰轉腰身，騰空而起。

  一日一夜的時間裡，幾乎都坐在蛟馬背部，他在極致的動態中尋求到了相對的安穩，斬殺獸王得來的精元已然全部煉化。

  耗費了足足九道獸王精元，最終的結果就是蕭無鋒的右臂徹底改易骨骼。

  手掌，小臂，大臂，肩膀……

  此刻，他一掌按下的力道猶如迅雷，蛟馬體魄卻也足夠強悍，愣是只有腦門磕碰地面，並未失去意識。

  「可怕的男人終於走了！！！」

  蛟馬雙眼放光，調轉方向趕忙往回跑。

  百里老山的獸王死的差不多，它們那旮沓的王也沒了，這不得趕緊回去爭爭位置？

  整個族群里，它是除卻王之外最為強壯的公馬，只要安然回去，必然能夠登上王位。

  王死在這個恐怖的男人手裡，它從這個恐怖的男人手裡活下來，四捨五入換算後，它大大的腦瓜子裡自由一個念頭——王不如我！

  雖然代價是給這個男人當了一天一夜的坐騎，但那又如何？

  活下來才是硬道理，群里的母馬一大堆一大堆的，只要想想就渾身血液迸發。

  眨眼間跑出幾十丈，蛟馬高亢叫喚道：「吁吼~~~~~~~~~~~~~」

  「離了我就這麼精神？」蕭無鋒挑動眉梢，輕飄飄地聲音穿過雙方間隔的距離。

  下一剎那，蛟馬變成了蔫吧的茄子，灰溜溜壓低放肆的叫喊。

  蕭無鋒失笑搖頭，不再理會它。

  刷！刷！刷！

  連續揮動陽魂冰魄，蕭無鋒在半空中斬出連片劍風，托著身體向前凌空騰挪幾十丈。

  這要換做突破之前，哪怕是施展八方逍遙步，也多半是做不到的。

  入微境的八方逍遙步相當全面，既擅長小範圍的閃轉騰挪，又長於直線速度的爆發。

  但是，體質提升帶來的變化實在太大，蕭無鋒的肉身根基增強了數倍不止，僅僅單手借力，再用劍借來風勢，就超過了八方逍遙步的全速加持。

  嘴角輕微上翹，蕭無鋒足尖似乎就要落地，這時，他才運起八方逍遙步。

  眾所周知，腿腳的力量是手臂的三倍

  只見，他左足腳尖猛然點踏地面，枯草寸寸化作齏粉，足尖印子深入地面三寸。

  轟！！！

  延遲的爆鳴四散開來，半虛半實的殘影駐留原地，蕭無鋒瞬間消失不見。

  撲通一聲輕響，他竟在眨眼間跨過數十丈距離，合身沖入水色簾幕。

  咕嚕嚕嚕嚕~~~~~

  半透明的氣罩從上下左右前後湧來，最終化作一枚直徑丈許的水泡。

  蕭無鋒被水泡包裹，還未多做感慨，眼前景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在湖上，不在湖中，更不在水底。

  他雙腳踏著實地，站在一座涼亭之中。

  涼亭的匾額頗為古怪，方向朝著亭里人，上書三個大字「止步亭」。

  亭子正中放著石桌和石凳，紅漆刷過的木質欄杆擋在左右，前後各有階梯。

  止步亭的匾額下，石體純黑，三階而下，空無匾額的那處階梯，石體純白，同樣是三階而下。

  兮兮給與的攻略相當詳實，關於倒懸湖的信息並未出現差錯。

  倒懸湖從外部看去就像水懸半空，周遭並無凹坑盛之，其占地面積廣博，堪比成百上千畝良田。

  然而，無論從哪個方向沖入水幕，最終都會被水泡裹挾，傳送到止步亭。

  止步亭前後各有三階石梯，白色是離，黑色是進。

  「白階走下是離開倒懸湖的道路，黑階走下則可進入倒懸湖。」

  蕭無鋒微不可查地頷首，站在亭子裡，眺望倒懸湖。

  此刻，他眼中所見才是真正的倒懸湖奇景，只見湖泊倒著懸掛空中，流動湖水波光粼粼，湖泊之中矗立著三十六根巨大的冰柱，倒著貫入地面，與湖面對應的整個地面呈現霜藍色澤，即便遠遠看上一眼，也能感受到那種凍徹骨髓的冰寒與陰冷。

  「倒懸湖中的極陰之炁遠遠勝過絕死村，不會有錯的，要說哪裡可能有著極陰真水的泉眼，那就只能是這了。」

  蕭無鋒收回目光，轉而看向亭子另外一頭，閃動的雷光代替了太陽的光照，正是天選秘境大部分區域的正常天色。

  「時間還早，倒是不必著急，可以先補充一下體力。」

  大馬金刀坐著石凳，蕭無鋒掃了一眼傳音螺，依舊沒有任何消息傳來。

  「還被困著嗎？又或者是傳音螺出什麼問題了？」

  心底疑惑漸起，蕭無鋒搖了搖頭，不再多想。

  緊接著，他依次取出攜帶的「乾糧」——

  一口大黑鍋，一大罈子清水，還有專用的打火石和生火用的木材，以及架鍋用的簡易鐵架。

  菜板和食材當然也是必不可少，不過切菜用的片刀沒了，用砍刀肯定是不夠順手的。

  蕭無鋒思忖一二，目光投向陽魂冰魄。

  嗡嗡嗡~~~~

  火紅與冰藍雙色微光交織，傳遞出來的意思就很委屈——

  咱們可是堂堂神兵，不帶這麼玩的。

  蕭無鋒輕微翻動白眼，勸說道：「日用夜用天天都用，才更能加深劍與劍主的默契。」

  才被拿著拍了一整天馬屁股，陽魂冰魄早就不大樂意了，索性裝死，既不亮光也不劍鳴，主打一個沒有回應。

  面對陽魂冰魄的無聲抗議，蕭無鋒另尋法子，右手食中兩指併攏，指尖冒出一截劍氣。

  咚咚咚咚咚咚~~~~

  很快，蕭無鋒熟練地切菜，炒菜，煮湯，熱飯。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三菜一湯擺在石桌上，蕭無鋒拿出一副碗筷，就要準備夾菜。

  水泡破裂的啵聲輕響迴蕩耳畔，身旁莫名奇妙多出一個人。

  筷子懸在半空，蕭無鋒轉頭看去。

  來人三千青絲簡單束成道髻，玄色道袍難掩玲瓏身段，背上負有古樸劍鞘，腰間懸掛巴掌大小的羅盤，左手握住三尺青鋒，鋒刃染著鮮血，劍尖插著一顆披頭散髮，似人非人的腦袋。

  似乎沒有意料到亭子裡會有人，女道士又還處於殺伐剛剛結束的狀態，她全身氣息向外袒露。

  蕭無鋒心生警惕，卻沒有第一時間握住陽魂冰魄，反而手持筷子，劍氣劍罡隨時準備爆發。

  實在是對方的氣息和壓迫力異於尋常，輕舉妄動很可能顯露破綻，所以，蕭無鋒不願為之。

  在他的心眼觀察中，女道士沒有收斂起來的氣息至少在七品巔峰以上。

  但這些都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的氣息很有特點——

  圍繞著女道士身體周圍的氣息圓融無礙，仿佛自成一方小天地，就連白皙的肌膚都泛著淡淡螢光。

  這是身有靈韻之人在戰鬥中全力爆發了實力，才會呈現出來的表象。

  所以，對方在九品或者八品這兩步功夫中，至少邁入過一次大圓滿。

  蕭無鋒沉默不語，卻見女道士手中利劍裹挾微風，劍尖掛著的那顆腦袋徐徐化作青黑色濃煙，最終融入她的眉心。

  那道青黑色濃煙遠比蕭無鋒斬殺的黑龍一脈村民要多，至少在幾十倍開外。

  這就代表女道士幹掉的是一名真正位於巔峰的天人殘魂，比絕死村的村民還要更強，堪比暴怒中的黑龍長老。

  「抱歉，我並不是有意嚇到你的。」

  汲取青黑色煙氣，徹底收取這道精元，女道士凝眸的眼眸恢復靈動。

  稍稍後退半步，利劍收入背後的古樸劍鞘，右手輕微甩動拂塵，斜靠左上臂。

  緊接著，她四根手指與拇指輕微抵住，捏成一個空心手印，左右雙手彼此嵌套，形成一道太極陰陽印。

  「貧道江月落，敢問道友此處可是絕死村？如果不是，距離絕死村又還有多遠？」

  這是道門特有的行禮方式……蕭無鋒眸光落向江月落的雙手，劍眉微凝，反問道：「師姐來自道門？」

  道門、劍宗、靈山、書院、武獄、酆都，共為天下六脈，道門的歷史最為悠長久遠，足可追尋到遠古神庭時代之前，而這道門中的法門千變萬化，修什麼的都有。

  無數年演變下來，慢慢發展出了其他的幾脈，但凡認真追本溯源，劍宗、靈山、書院、武獄、酆都等五脈的法門皆與道門之中留存的道真有著一定的相似度。

  後五脈的開創者又都與道門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遠的不說，單說近幾百年來人間最強的夫子，在開創書院之前，就曾踏足道門無量山巔，向那壽元即將走到盡頭的老道李耳求問請教。

  所以，其餘五脈的弟子相互之間未必有什麼說法，但卻獨與道門可以相稱師兄師姐師弟師妹。

  微微愣神片刻，江月落抬眸，說道：「我確實來自道門靈虛峰，你是？」

  「劍宗，蕭無鋒。」蕭無鋒雙手抱拳，亮出李至給的那枚紫色玉簡。

  此玉不僅能夠充當玉簡，承載劍宗的部分信息，本身又是一個身份的證明。

  江月落黛眉微凝，「環繞雕刻著神劍凌空貫日之象，玉又是紫色的……這玉不假，所以你是劍宗真傳……可是真傳我怎麼沒有見過呢？」

  睫羽輕顫，眸光流轉，江月落腦海里似在急速搜尋著什麼。

  提前洞穿她的心思，蕭無鋒微笑道：「不用想了，我們沒有見過，師傅剛剛收我入門，我還沒有去過劍宗山門，更沒有跟隨師長拜會過道門。」

  歉意輕笑，江月落輕微點動腦袋，旋即抬眸看向匾額。

  「止步亭……」

  蕭無鋒頷首道：「這裡是倒懸湖外止步亭，師姐想去絕死村，需要走出亭口，繞著倒懸湖外的水幕往東南方向走三十里，然後你會看見一處連綿百里的山脈，不要進山，望著山一直往南走，等你看見一線天似的谷口，穿過那谷再往西行二十里就能看見絕死村了。」

  這條路線是兮兮在地圖上標註的三條路線中最為安全的那條。

  江月落：(。>︿<)_θ

  蕭無鋒道：「怎麼了？是有點難記嗎？那我再說一遍。」

  「不用，我已經記住了，」江月落面色恢復如常，輕微搖晃腦袋，拱手行了一個道門特有禮印，「多謝蕭師弟。」

  話語落地，她轉身就走，直奔黑色台階而去。

  「慢！」蕭無鋒抬起右手，用筷子擋住了她，「那邊是進入倒懸湖的路，要出去得轉頭。」

  江月落：「……」

  轉身一百八十度，繞過放在石桌旁邊的簡易鐵架，她走下白色台階。

  進入止水亭時，是瞬移而來，但走出去離開就很正常，只是平平常常地走路而已。

  蕭無鋒心頭瞭然，夾起一筷子冬筍炒臘肉，混著香噴噴的白米飯，幹下去一大口。

  邊咀嚼邊享受味蕾的衝擊，他側頭看向亭外，不經皺起眉頭。

  囫圇吞咽嘴巴里的食物，蕭無鋒提醒道：「師姐且慢，你走錯方向了，你剛剛走的方向是北，要往東南走，先繞著水幕向東南走三十里。」

  「我懂。」江月落背對蕭無鋒，微不可查地點頭，再次邁出腳。

  蕭無鋒扶額，「江師姐，你又走錯了，那邊是西南。」

  江月落駐足原地，久久不肯轉身，死寂一般的沉默了良久，她再次邁開腳步，卻是直接朝著亭子走來。

  這姑娘似乎有點路痴……蕭無鋒放下碗筷，站起身來，走到止步亭出口，伸出手指說道：「那邊就是東南方向。」

  「我知道方向，不用你專門指出來。」江月落俏臉微紅，眼神閃爍，聲音都小了些許。

  緊接著，她晃動的明眸掃向亭子裡的石桌，「其實我有點餓了，難得遇到熱乎又香噴的飯菜，可否一起？」

  「左右不過多雙筷子的事。」蕭無鋒給出回答，心底已然確信無疑。

  這姑娘的反應絕對不是偽裝，她極力否定著自己是路痴，但是，只要眼睛不瞎，都能看出她就是百分一百的路痴，而且是純度極高的超級大晚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