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伴隨著乾坤居士的聲音，洶湧如海潮的畫面席捲而來。

  中央天域的神庭不復往昔繁華，仙神的從容被熊熊烈焰燃燒殆盡，金黃色的純陽真火和紫黑色的極陰之炎遍布神庭，上方是兩位至尊的交鋒，兩道身影分別占據半壁天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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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一，雙翼金黃，三足鋒銳，呼吸間充滿璀璨的金色火焰，純陽之力向著四面八方擴散，太陽與之相比都要黯然三分。

  其二，全身盤踞在雲霧之後，偶爾露出的幾截身軀遍布鱗片，紫黑色的極陰火焰附著其上，就連古神死後灑落的血雨也能彌消成虛無。

  天界爆發的大戰以至尊隕落為結局，徹底動搖了世界的本源，導致不可名狀的無上意志顯化而出，降下滅世的天罰。

  建木長滿血肉糜爛後的腐蝕膿瘡，連結地面的根部像是被吃空了，這根連通天地的樑柱此刻搖搖欲墜。

  盤踞四極的古神神色癲狂，發出震耳發饋的嘶吼，沖入界外虛空，力戰無上意志。

  最終，古神相繼喋血，天空延綿血雨，七七四十九天不曾停止。

  充盈天地間的靈氣急速流失，五大天域幾乎化作廢土，無法離開的小仙小神被天罰詛咒影響，變成了無生無滅的怪物，在天域之中漫步前行。

  如乾坤居士這般能為的強者紛紛帶著弟子門人離開五大天域，來到凡界休養生息。

  曾經，他們是高高在上的真仙、神尊，汲取天地造化，吸收自然靈韻，從而有了長生不死的能為。

  現在，他們耗費自己的修為，聯手畫出一張保護凡界不受五大天域遺禍的防護結界。

  枯坐洞府不再隨意行走世界，並非不想，而是不能，因為只要現世，以他們的境界就會驚擾世界本源，最終惹來不可名狀的無上意志。

  那股意志已然陷入瘋狂，只會吞噬每一個達到無上境界的修者，因為，祂判定修者有毒。

  解決的辦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收集到足夠多的至陽之力與極陰之力，徹底修補破損的世界本源。

  乾坤居士在凡界收取弟子何止十萬，其中大半死在修補世界本源的旅途中。

  後來，他以自己半數壽元和三成修為作為代價，推算到了具體原因。

  凡界天地被無上意志種下了一條特殊的規則——凡是踏足超脫之境的修者，都會成為無上意志的資糧。

  畫面到此結束，信息流對大腦的衝擊宛如百丈驚濤拍向渺小的生靈。

  蕭無鋒雙眼臌脹，眼白遍布血絲，鼻腔和嘴角掛著一縷鮮血。

  這時，「乾」之古字與「坤」之古字離開他的身軀，化作三連與三斷的八卦符號。

  坤在上，乾在下，兩卦結合，合為一卦，乃是地天泰。

  否極泰來，萬事大吉。

  泰卦守護周身，蕭無鋒立刻得到了治癒，剛剛遭受的創傷瞬息彌消。

  「你可還要學根本之法？」

  乾坤居士的聲音迴蕩棋盤空間，腳下的鮮血猶如退潮般重新隱入棋盤的溝槽里，坐鎮天元的那具仰望天穹的屍體消失無蹤，無數面目不清的虛影也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雙眼疲憊的殘象虛影。

  蕭無鋒凝視殘象虛影，說道：「前輩總算願意出面一見。」

  「老夫不過一抹殘留的精神烙印，」乾坤居士擺動手臂，「真正的我早已死去，你在剛才就見過了。」

  蕭無鋒微不可查地點頭，雙眼透著一股難言的認真，「我還是想要學根本之法。」

  「不習根本之法，此生無望超脫，」乾坤居士搖了搖頭，「可根本之法又是一個陷阱，一旦踏足超脫，就會化作無上意志的資糧，面對這等絕望，你都不多想一下嗎？」

  上輩子，挑戰幾十年一遇的海潮，雖死卻不悔。

  這輩子，重新再活一次本就是白賺來的，更不應該畏畏縮縮。

  蕭無鋒嘴角微掀，說道：「隔著歷史的帷幕，透過前輩的雙眼，我看到了天地傾覆的絕望……」

  「那你為何？」乾坤居士疲憊的雙眼裡透著疑惑。

  蕭無鋒道：「可我還看到了前赴後繼的先行者，他們披荊斬棘，哪怕明知必死，也依舊踏上旅途。」

  殘象留影眼神恍惚，只是沒有實體的雙眼已然無淚，哪怕心有萬分動容，表情依舊猶如死水無瀾。

  蕭無鋒追問道：「敢問前輩門下弟子是從何時開始知道超脫之境的陷阱？」

  乾坤居士搖了搖頭，沒有回答。

  蕭無鋒說：「您耗損壽命和修為測算來的天機，肯定不會秘而不宣，那晚輩斗膽問一句，您門下弟子後來又如何了？」

  乾坤居士沉默。

  蕭無鋒道：「哪怕斷路在前，也要前赴後繼……」

  「夠了！你不要再說。」乾坤居士呵斥一聲，側轉面龐，眼神有著很明顯的閃躲。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哪管他是成是敗，浪漫不就完事了？」蕭無鋒眼底爆出精光，面龐洋溢笑容，自信且陽光。

  乾坤居士唇齒微張，搖頭說道：「我根本就沒有把後續的記憶呈現出來，你哪有真的看到，只是猜測而已。」

  「我知道這世上總有人願意背負責任，願意自己多吃些苦，願意以一代人的傷換子孫萬代的福。」蕭無鋒眼裡仿佛燃著烈焰。

  乾坤居士愕然，「為什麼？為什麼你都沒有看到，還敢肯定？」

  我的故鄉是華夏，從古至今，不缺英雄……蕭無鋒眸光透出幾分思念，反問道：「要不然哪有天元大陸如今的安寧？前輩可知大乾白玉京，單論繁華幾乎不遜色於建木之上的中天神庭？」

  身影連續虛閃，乾坤居士看著蕭無鋒，就像回到了那一天——

  他親眼目送乾坤宗的最後的數千名弟子下山，踏上再無歸途的旅程。

  他還清晰記得，有一個臉上毛沒幾根，就想著蓄絡腮鬍的少年說：「師尊，您老人家等著吧，總有好消息的。」

  當時，乾坤居士按住少年的肩膀，久久說不出話，只道了一聲：「小心！」

  少年咧嘴一笑，爽朗的聲音迴蕩至今：「不就是天裂了個幾個窟窿嘛，沒多大事，咱們這些人努力多補點，後來人也能輕鬆些。」

  記憶里的少年與蕭無鋒的面龐重合在一起，乾坤居士恍然回神，說道：「好，我傳你根本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