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 選秀

  三月初五，積水潭渡口滿滿當當的站著前來看熱鬧的百姓。

  新帝即位後共舉行了兩次選秀，前一次選秀範圍只在北方，這一次面向全國。

  江南出美人眾所周知，知道選秀的官船今天到達，眾人早早的就在渡口等著。

  今日天氣很好，暖融的春風替代了料峭的寒風，一點點吹綠了兩岸的翠枝。

  官船遲遲不來，眾人也不著急，一邊欣賞春光一邊等候。

  時過正午，遠處天與水相接處，終於有了動靜。

  在眾人期待的目光里，船舷兩側塗著黑漆，高達兩層的氣派官船逐漸靠近渡口。

  「閒人退散。」

  官兵開道，將從官船到渡口的路上鋪了一層紅綢。

  一切準備完畢，秀女們開始有條不紊的往外走。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北方壯闊的山河養出大氣明艷的美人，江南的迷濛煙雨養出的則是春雨潤霧的扶柳美人。

  環肥燕瘦，各有千秋，卻同樣美的驚心動魄。

  縱使有官兵把守，眾人也不免驚呼出聲，讚嘆連連。

  「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向來聽說江南出美人，現在一看，名不虛傳。」

  「每一個都好漂亮，要我說，根本都分不出有哪一個最」

  這人話還沒說完，就見一個身著淡青色衣裙的女子筱筱走出。

  參加選秀的女子大多是十五六歲，其實很難駕馭得了煙雨竹青色，可這個女子卻將這種顏色駕馭的很好。

  她靜靜的走動著，仿佛將江南的煙雨朦朧都帶到了京城，即使相隔甚遠，也像是聞到了水霧起伏里蘇杭清荷綻放的淡香。

  剛才那句根本分不出哪一個最好看的話，此時是完全說不出來了。

  因為，有的人一出現，你便會知道，其他人再也入不了眼。

  秀女作為未來離皇帝最近的人，向來是各方勢力角逐的重點。

  因了溫禹那句「陛下向來青睞有才華的女子」，再加上她超然的美貌，舒婉自然而然被各種關注。

  尤其是，她長得跟前太子妃很像。

  宮廷中一度有傳言，說當今陛下這麼優待舒家人，是因為前太子妃的原因。

  選秀前一天晚上，舒婉被安排在單獨的房間，還有專門的嬤嬤對她進行額外的訓練。

  「陛下偏好楚辭，喜歡濃重的顏色，最喜歡桃花」

  嬤嬤按照上頭的指示，將祁淵的喜好一一說給舒婉聽。

  舒婉面上不顯，心下卻有著淡淡的疑惑，畢竟，嬤嬤口中的祁淵，跟她知道的祁淵，好像完全不一樣。

  「奴婢剛才說的，小姐可記全了？」

  前來教習的嬤嬤，是宮裡伺候過好幾個妃子的老人了，按照她的輩份，大可不必對舒婉這樣一個縣令的女兒好聲好氣。

  可是她看到舒婉的第一眼就有種預感，舒婉會被留牌子，而且前途不可限量，所以對她客氣的很。

  「記住了。」舒婉懵懂的看著嬤嬤，眼神中帶著期待，「這樣就可以被選上嗎？」

  像舒婉這樣懷揣著懵懂期待的秀女，嬤嬤已經見過太多了，她目光掃過舒婉的臉，「雖然你長的很美，可在宮裡，人人都很美，你知道，什麼才能讓你在宮中站穩嗎？」

  舒婉搖搖頭，「請嬤嬤教我。」

  「到京城這一路，你一個區區縣令的女兒，卻能比知府的女兒待遇還好，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知道，是因為三王爺的照拂。」

  三王爺，就是之前的三皇子祁銘，祁淵即位後，賜了祁銘做個閒散王爺。

  但祁銘顯然並不滿足於此，偷偷派人聯繫了不少秀女，舒婉就是他重點培養的一個。

  見舒婉這麼上道，嬤嬤滿意的點點頭，「你長的好，人又聰明，只要你乖乖聽三王爺的話，就沒人把你跟林秀才私相授受的事情告訴陛下。」

  舒婉瞪大眼睛，是明顯被嚇到的樣子，神色頓時變得蒼白，「三王爺怎麼知道的？」

  「三王爺手眼通天，什麼不知道。」見舒婉被嚇到了，嬤嬤十分得意，「你爹一個小縣令，能讓你們十一個子女過著錦衣玉食的生活，背後不知道收受了多少賄賂。」

  「他沒有。」舒婉回了一句，但明顯沒有什麼底氣。

  「呵，可不是你說沒有就沒有的。」嬤嬤冷笑一聲，「你一個女子，也不懂什麼官場上的事情，你只用知道，你要是敢有異心，三王爺會讓你們全家死無葬身之地。」

  「一切聽三王爺吩咐。」

  「好了，明天會有人給你準備衣服和首飾，你就好好的表現。」

  「是。」

  嬤嬤離開沒多久，舒婉的房門便被敲響。

  「進來吧。」

  舒婉話音剛落，房門便被推開，一襲粉衣的寧鴛走了進來，「梓若，剛才那個嬤嬤，好像是宮裡的人哎。」

  「是的。」

  「好羨慕。」寧鴛羨慕的看著舒婉，「你長得這麼好看，肯定能被選上。」

  「你也好看。」

  「還可以啦。」被誇獎的寧鴛相當開心，但轉而又有些沮喪，「可是比起你來差遠了，好希望也能被選上啊。」

  「進宮之後就會永遠呆在那個地方，你這性子，不會覺得沉悶嗎？」

  「會。」寧鴛抿了抿唇，「但是不進宮的話，我娘就活不了了。」

  寧鴛是嫡女，可她爹寵妾滅妻，寧鴛的娘雖然是正房，在府里卻沒什麼話語權。

  更糟糕的是，寧鴛的娘沒有生兒子，小妾那邊倒是生了好幾個兒子，她娘在府里的地位越發艱難，這兩年她爹甚至動了抬小妾為平妻的心思。

  寧鴛一個女子，沒有什麼能幫著她娘的，唯一的指望就在選秀上了。

  只要能進宮，那母憑女貴，她爹再不喜歡她娘，也不會做的太過分。

  聽到寧鴛的話，舒婉眸光微動，「剛才那個嬤嬤說，陛下喜歡玉蘭花，你可以戴個玉蘭式樣的簪子。」

  「真的嗎？」寧鴛驚喜的看著舒婉。

  「嗯。」舒婉點頭。

  「你最好了。」寧鴛開心的抱了一下舒婉的胳膊，「到時候一起進了宮，我們還要做好姐妹。」

  舒婉眸光微閃，沒說好也沒說不好。

  她靠近寧鴛，是為了多了解消息，寧鴛靠近她，大概也有自己的心思。

  她願意幫寧鴛一把，也算是還了這段時間的情了。

  「那我趕緊回去準備。」寧鴛衝著舒婉笑了一下，「明天見。」

  說著，寧鴛便回到自己的房間。

  聽說她要為了選秀準備玉蘭式樣的簪子，丫鬟有些懷疑，「小姐，老爺不是告訴你，陛下喜愛桃花嗎？那舒挽該不會是騙你的吧。」

  寧鴛收拾東西的動作一頓，「舒挽看起來人還挺老實的。」

  「哎呀，萬一是裝的呢。」

  「也是。」寧鴛微微皺眉，「那怎麼辦？」

  「小姐，我有個辦法。」

  「你說。」

  丫鬟附到寧鴛耳邊說了幾句話，寧鴛眼睛一亮，「好，就按照你說的做。」

  第二日一早，剛過卯時，秀女們便集合在一起，由司禮監的宮人們將她們帶入宮門。

  初春的天亮的晚，巍峨的宮殿隱在青黑色的天際，遠遠的只能看到一個大致的輪廓。

  舒婉走在前列，有些懷念的看了看腳下的青石板路。

  前世，舒婉從6歲進過一次宮，後來便再也沒來過，那也是她跟祁淵的唯一一次會面。

  時過境遷，她再來見祁淵，居然是這樣的情景，以這種身份。

  不知道走了多久，天逐漸的亮了，角樓鐘聲響起，四品以上官員之女的選秀已經開始。

  像舒婉她們這些四品以下官員的女兒，要等到前面的選秀完成後，才能遞進上去。

  而前面的選秀，大概要花兩個時辰甚至更多，舒婉她們被安排在一旁等候。

  在場眾人，基本都是第一次來皇宮，好奇心遮都遮掩不住。

  舒婉也抬起頭，目之所及，是熟悉的廡殿頂，四角的垂脊隨著夜色延伸，金黃色的琉璃瓦鋪頂，兩側高聳盤龍金桂樹，雕鏤細膩的漢白玉欄杆台基。

  「好漂亮。」寧鴛不知道什麼時候找到了舒婉這裡，她欣喜的看著周圍的一切，「我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看的房子，要是能住在這裡，也太幸福了。」

  舒婉淡淡應了一聲，目光落在寧鴛頭上插著的一株桃花上。

  察覺到舒婉的目光，寧鴛不自在的扶了扶桃花，「是我的丫鬟，她是我爹派來的，非要給我戴上這個，我聽你的話弄了個玉蘭髮簪，等下戴上。」

  寧鴛想怎麼做，舒婉不在意，她看向宮門口，「已經有九個留了牌子了。」

  「啊？！」寧鴛瞪大眼睛，「你數清楚了嗎？那我們這一批豈不是只有一個名額了。」

  選秀是為了擴充後宮，但也不能無限制的擴充，按照往年的經驗來說，基本每年會有十個名額。

  現在四品以上官員的女兒都選了九個了，那她們這一批，寧鴛看著舒婉精緻的側臉，神色有些慌。

  「入宮門，開選秀。」

  隨著太監的聲音在外面響起，眾人紛紛起身。

  有太監拿來木牌讓眾人抽籤，按照抽籤數字的大小決定選秀順序。

  寧鴛拿到木牌，看了一眼，神色就沉了下去。

  這裡總共就三十個秀女，她排27。

  寧鴛看了一眼舒婉，「你多少啊？」

  「三」

  寧鴛眉毛皺起，舒婉幾乎是肯定能選上的，舒婉排第三，後面的人不是完全沒戲了。

  這時，太監已經開始收集木牌，寧鴛咬了咬牙，直接從舒婉手裡搶過木牌，「我們換一下好不好？你這麼美，根本不用在意順序的。」

  舒婉看了寧鴛一眼，然後居然點了點頭，「好。」

  寧鴛一喜，「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舒婉沒說什麼，接過寧鴛的木牌，「你前面走吧。」

  「嗯！」

  按照選秀的程序，眾人交了木牌，按照順序，跟著太監往選秀的地方走。

  舒婉站在隊伍的後面，根本看不到前面的場景，只安安靜靜地在樹下等待著。

  選秀開始沒多久，隊伍前面便傳來騷動，「寧鴛選上了嗎？那我們是不是沒機會了。」

  「她運氣真好，陛下明明一開始沒看上她的，她都要走了，陛下突然改了主意。」

  眾人說話間，寧鴛滿面笑容的走了出來，只不過走的是另一條道，她被留了牌子，如今已經可以稱上一句主子了。

  眾人艷羨的目光投向寧鴛，舒婉也看了過去。

  此時的寧鴛頭上，已經沒有了那一株桃花，只剩下一隻白玉蘭的髮簪。

  加上寧鴛這一個，今年的十個人已經選滿了。

  宮殿內，祁淵站起身，已經沒了繼續看下去的心思，「剩下的都賜香囊，送出宮吧。」

  說著，祁淵便準備離開。

  這時，坐在一旁的太后，給祁淵身邊的太監使了個眼色，太監微微點頭，手一抖，秀女畫像全部掉到了地上，散落一地。

  「奴才該死，陛下恕罪。」

  小太監一邊磕頭，一邊去收畫像。

  低沉的聲音卻在頭頂響起，「慢著。」

  緊接著，一隻骨節如玉的手便將地上的一張畫像拿起來，祁淵端詳片刻，重新坐回到椅子上，「選秀繼續。」

  「是。」

  太監得了令，立刻通報，原本暫停的程序重新啟動。

  一個個秀女走進來，卻無一例外的被賜了香囊。

  直到，太監念起，「上南縣縣令之女舒挽，覲見。」

  聽到這個名字，在場眾人臉色都有些奇異，畢竟，這名字跟慧懿皇后一樣。

  等到一襲淡青色長裙的舒婉緩緩走進來，眾人更是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