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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3章 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

2024-09-23 06:27:55 作者: 素律

  穗和正猶豫不決的時候,阿信回來了。

  阿信說:「陸大人也派人去問大人了,大人說要陪娘子一起去,讓小的回來接娘子。」

  

  穗和聽說裴硯知要陪她去,心裡有了底,也就不再猶豫,跟著阿信一起去了大理寺。

  到了地方,裴硯知已經和陸溪橋在門口等她,見她過來,親自替她掀起車簾,扶她下車。

  穗和下了車,先給陸溪橋見禮。

  原來的大理寺卿升職去了刑部,陸溪橋接替他成了大理寺卿。

  不知道是不是升了官的原因,他現在變得穩重了許多,不再像以前那樣嘻嘻哈哈,甚至看起來有幾分消沉。

  穗和覺得奇怪,按理說他升了職,就算忙碌,操勞,也該是春風得意,而不是消沉。

  或許自己從前沒見過他如此正經的樣子,所以感覺出了錯。

  三人說著話去了裴景修的單人牢房,劉院判和幾個太醫正在會診。

  劉院判之前被皇后秘密關押,皇后自盡後,李祿主動投案,把他也放了。

  見到裴硯知三人進來,劉院判行了禮,說裴景修失血過多,恐將不治,他已經儘量施救,用了許多名貴藥品,能不能活下來就看天意了。

  裴硯知微微頷首道了聲辛苦,讓陸溪橋帶他們幾位先出去等候。

  人都出去後,穗和看到了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裴景修。

  他本來就生得白淨,在牢里久不見天日,加上又失血過多,臉色蠟白,和死人沒多大區別。

  露在外面的左手手腕上儘管纏了好幾圈紗布,仍舊細得不像話,只能用骨瘦如柴來形容。

  那雙總是深情款款的桃花眼,此刻沒有了半分神采,在聽到穗和靠近的動靜時,微微偏頭向她看過來,眼底有微弱的光閃爍了一下,像是荒野里快要熄滅的火星。

  「你來了……」他費力地開口,聲音沙啞而虛弱,也不再像從前那樣溫柔如水。

  穗和在床前站定,默不作聲地看他,很難相信,他就是自己曾經愛慕了三年的人。

  那樣年少得志,意氣風發的狀元郎,怎麼一眨眼就變得這副模樣?

  「為什麼要割腕,活著不好嗎?」穗和問他。

  裴景修很吃力地笑了一下,說:「不這樣……就……見不到你。」

  「……」穗和一時語塞。

  原以為他割腕是萬念俱灰,沒想到竟是為了見她。

  都到了這步田地,行事還這樣極端,真叫她不知該說什麼。

  裴景修又笑:「你是不是覺得……我這樣很瘋癲?可我沒有別的辦法了,我想你……想得日夜難眠,我就算死……也要見你最後一面。」

  「見我做什麼?」穗和說,「我們之間,該說的早已說完,如果還是那些車軲轆話,大可不必再說。」

  「我知道……那些話你早已聽厭……但我還是想讓你知道……我對你……是真心的……」他艱難地說道,手腕抬了抬,似乎想去拉穗和的手。

  裴硯知走過來,搶在他前面將穗和的手握在自己掌心。

  「小叔……」裴景修的手終究沒抬起來,看著他,露出一個慘澹的笑,「小叔也來了……我都這樣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

  裴硯知說:「我沒有不放心,我只是想來聽聽你還有什麼新花樣。」

  「沒有,什麼也沒有……」裴景修說,「我已是窮途末路……還能有什麼新花樣?」

  他咳了幾聲,又粗重地喘息,緩了半天,才又自嘲道:「我縱然有百般花樣……終究也翻不出小叔的手掌心……」

  「你知道這是為什麼嗎?」裴硯知問他。

  裴景修搖搖頭:「請小叔賜教。」

  「其實就四個字,邪不壓正。」裴硯知說,「你很聰明,天賦也高,只可惜你聰明沒用到正途上,我縱然想幫你,也無能為力。」

  裴景修啞然失笑:「什麼是正?什麼是邪?說白了……權力掌握在誰的手裡……誰就是正……」

  「到了現在,你若還這麼想,就真的是執迷不悟了。」裴硯知說,「皇帝的權力大不大,你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在哪?」裴景修吃了一驚,費力地抬起頭。

  他自從被關進大理寺,就住在單人牢房裡,與外界完全斷絕了聯繫,因此並不知道外面已經換了天地。

  「冷宮。」裴硯知說,「他身體抱恙,心智失常,女皇陛下讓他搬到冷宮去安享晚年。」

  「你說什麼?」裴景修震驚地想要坐起來,終因體力不支,又躺了回去,「女皇陛下是什麼意思,莫非……莫非……」

  「對,就是你想的那樣,長公主就是女皇陛下。」裴硯知說道。

  裴景修瞪大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穗和:「是真的嗎?」

  「是。」穗和說,「長公主坐了皇位,為我父親洗刷了冤屈,還任命我兄長做了戶部侍郎。」

  裴景修的震驚無以復加:「你兄長這麼快就回來了?」

  「是的。」穗和說,「寧王謀反,燕王殿下帶兵回京勤王,順便將我兄長侄子也帶了回來。」

  「燕王殿下?」

  裴景修猛地看向裴硯知,盯著他平靜的面容看了半晌,才漸漸理出一些頭緒。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他瘋了似的哈哈大笑,又因笑得太用力,引發了一陣劇烈的咳喘,咳得眼淚都流出來。

  原來小叔和燕王早就是同盟,原來燕王調戲穗和只是在做給別人看。

  虧他那時還信以為真,生怕穗和被燕王強占,心急火燎地去找小叔,和小叔聯手彈劾燕王。

  燕王最終被發配北疆,他還沾沾自喜,以為是自己的功勞,還曾拿這件事向穗和邀功,說自己為了她連皇子都敢拉下馬。

  原來,這一切只不過是小叔布的一個局,他像個小丑一樣在局裡跳來跳去,卻渾然不知自己只是一顆可有可無的棋子。

  一股腥熱涌至喉間,他沒忍住,吐出一口鮮血。

  他本就失血過多,這一口血吐出來,精神更加萎靡,隱約已經有了油盡燈枯的感覺。

  他又緩了好久,才蓄出一點氣力,流著淚問裴硯知:「小叔可曾有一點心疼我?」

  裴硯知怔怔一刻,慢慢紅了眼眶:「你我相差六歲,我卻將你當兒子一樣養了十幾年,你說我心不心疼你?我若不心疼你,豈能容你活到現在?」

  裴景修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嘴角卻勾起一抹釋懷的笑。

  似乎直到此時,他才想起他的母親和妹妹,滿懷歉疚地問道:「母親和玉珠……還好嗎?」

  裴硯知默然一刻,決定不告訴他裴玉珠要被流放,只簡單道:「我讓你祖母帶她們回金陵了。」

  裴景修點點頭,說了聲「多謝小叔」。

  他不再關心朝堂那些事,也懶得再去計較成敗得失,而是用盡最後一絲力氣去觸碰穗和的袖子,艱難地問她:「穗和,如果我死了……你會原諒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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