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娘子往南走

2024-09-23 01:19:10 作者: 舟雪灑寒燈

  周家一時間忙亂起來,因為當家夫人吩咐婢女收拾細軟。

  管家周伯有些不解:「夫人,這是要往哪裡去?」

  他的面上帶著幾分不悅,雖然家主不在,但聶柔也不至於弄出一副兵荒馬亂的樣子才是,好像家主這次出征就不能平安回來了一樣。

  聶柔正垂眸繫著胸前的披風系帶,尚來不及回答,便聽得蒼南的孿生兄弟蒼北匆匆而來。

  「夫人,」他一貫冷漠木訥的臉上露出幾分擔憂,「長公主的車駕往這邊來了,您先跟屬下避一避。」

  聶柔訝然,沒想到楚瑤竟來得這般快。

  想來是恨不得將她腹中的孩兒一碗紅花落了去。

  聶柔還在猶豫這肚裡的肉要不要留,但這並不意味著楚瑤可以動它。

  

  「周郎非我良人,聶四為了一己私慾遠走,也算是負了周郎,往後山高水遠,便願周郎珍重。」聶柔淡淡地對周伯道。

  倚香居改成了她的名字,她留給了顧雨嘉,但願周郁川遇險,顧雨嘉能看在她的面子上相幫幾分。

  周伯訝然,他雖不喜這個性格柔弱的女主子,卻也沒有想過對方竟膽大至此,敢拋棄他的主子!

  「丹桂,隨我走。」聶柔將兜帽戴上,便隨著蒼北往角門走,隨手將一封薄薄的和離書遞給半夏和白芷,「你們本也不是我的人,哪來回哪去便是,這書信勞你們替我交給周郎罷。」

  和離書交出去的一瞬,她的心口微疼,好似牽扯了什麼不願忘懷的東西。

  「夫人恕罪,郎君把奴婢二人買回來,是簽了死契的,吩咐奴婢二人用性命看護夫人,只認夫人一個主人。」

  白芷拉了拉半夏,屈膝道:「還請夫人憐惜,容奴婢二人隨侍左右。」

  聶柔微怔,將一再浮現於心頭的男人拂去,曼聲道:「既如此,你們便跟著罷,只一條,往後若被我發現你們和他有來往,我可不容情。」

  這便是不許將她的行蹤告訴周郁川的意思。

  「奴婢遵命!」

  先出門的蒼北已經被顧雨嘉安排的人打暈了,一個面生的老車夫駕著油氈布馬車,將四人從周府拉走。

  馬車前腳剛走,長公主的車駕後腳便入了周宅。

  周伯再如何驚怒,也只得勉力應付一二,好讓聶柔她們能走得遠些。

  只是他忍不住為主子痛心,好不容易娶了媳婦,孩子還沒有一個,便在這齣征的檔口丟了新媳婦。

  難道主子他,真的是天煞孤星的命?

  「罷了,隨她去。」

  周郁川接到蒼北的消息已經是十日後,難掩神傷道:「我這般身份,只會叫妻兒跟著流離吃苦……」

  她怨他,也是人之常情。

  她要棄他而去,也無可厚非。

  往日濃情蜜意,她的甜言蜜語,嬌柔體貼,竟然只是鏡花水月一場……

  蒼南見自家主子紅了眼眶,堂堂七尺男兒見了屍山血海都不吭一聲,此刻竟然落了滴淚,只得默默垂首退出營帳。

  周郁川從懷中掏出一個牛皮做的小信封,裡頭是一張微微泛黃的紙。

  往日她給他寫的家書,他都將末尾的那句情話裁了下來,小心地貼在另一張空白的信紙上。

  雖只有寥寥幾句,卻叫他翻來覆去讀了無數遍。

  第一次碰上她這般坦蕩的女子,連喜愛都敢大膽說出口。

  只是她或許沒想到,他會將那句思君如滿月聽進了心裡……

  也許是從未想過吧,從未想過他會當真,所以演起戲來騙人又騙己。

  油氈布的小馬車,晃晃悠悠走了月余,才在南邊一座喚作玉壺的小城停了下來。

  主僕幾人用新的身份和路引,在城裡安定了下來,甚至盤了一家小小的酒館,白日裡做起了沽酒的營生。

  聶柔在午夜夢回時,輾轉了許多遍,望著窗外微冷的風雪,最後決定把孩子生下來。

  哪怕什麼也不做,她存下的錢財都夠她們幾個安安穩穩過十來年了,只是這孩子便得養得粗糙些了。

  「娘子這算盤打得靈巧,不知可願做在下的繼室?」一個姓崔的年輕公子披著春日裡夾棉的大氅,桃花眼微微眯著,沖櫃檯後的她笑道。

  左鄰右舍皆知,這春杏酒館的老闆娘是個貌美的寡婦,性子能幹溫柔,可惜死了丈夫,不然定是一個很好的妻子。

  聶柔見慣了這般場面,將微隆的小腹挺了挺,笑道:「寡婦有子,怕是配不上你這鰥夫。」

  崔澤衍眸光微愣,繼而笑道:「在下不舉,能平白得個孩子倒也是幸事。」

  聶柔倒是頭一次聽到有人說想要她腹中這個便宜孩兒的。

  這姓崔的公子是個茶商,想來家財豐厚,也有些長袖善舞的本事。

  真要算起來,倒是她以往心喜的那一類可靠夫君。

  可惜,她如今倒還沒想著嫁人。

  聶柔搖了搖頭,吩咐半夏「送客」。

  崔家的年輕公子被半夏連拖帶拽地趕出門:「夜深了小店打烊了,公子明日請早。」

  侯在店外的僕從見自家金尊玉貴的公子被人趕出來,正待怒喝,便見自家公子撣了撣衣袖,恍若無事地離開了。

  「公子,您怎麼想起來要……要娶個沽酒女做繼室呀?」喚作小石頭的小廝有些不解。

  按他的想法,自家公子哪怕是個鰥夫,那也是個清風朗月,家財萬貫的鰥夫,有多少未婚的小姑娘為之傾心呢!

  何必委身一個嫁過人的沽酒女?

  崔澤衍笑了笑:「無他,只是覺得此女肖似姑母罷了。」

  只是他清河崔氏的女孩兒,是京城裡那寧德侯府的千金小姐,怎麼會淪落至此地沽酒呢?

  「到也算合眼緣,往後多看顧幾分,叫她好好將孩子生下來。」

  小石頭應了聲「是」,他已經習慣了公子隨手接濟別人這種事了,這個小寡婦倒是好運道。

  寒冬剛過,開春之際,一個駭人聽聞的噩耗突然傳來:

  「北境二十萬金鱗軍,被北狄人全殲了!」

  「暗雲騎最慘,連屍首都沒一具全乎的……」

  好事者在街上奔走,將這個驚天消息四處宣揚,一時間鬧得人心惶惶。

  「他們說什麼……」聶柔倉皇驚醒,小臉慘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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