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一十七章 遲暮

  兩人到了書房，陳叔便長嘆了一聲，道：「最近老夫人常常坐著坐著就會迷迷糊糊地睡著去，到了晚上卻有一點點動靜就會醒來，然後就整晚整晚睡不著，就是喝了安神湯也沒多少作用？」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林悅眉頭緊蹙，憂心忡忡。唐奶奶年紀畢竟大了，若是精神連續這麼不濟，可不是什麼好兆頭。

  陳叔一臉無奈：「上個月，你才去D國沒多久，少爺和小姐們就來了一趟，想要接老夫人出國，老夫人不肯。少爺和小姐們就說了一些不太入耳的話，老夫人心裡堵，精神便降了很多。」

  林悅立刻詢問：「是不是因為我們家？」

  

  「悅小姐素來聰慧，我也就不瞞著了，」陳叔點了點頭，「不過老夫人和少爺小姐們吵架，雖說確實是有沈家的一些原因，但主要矛盾還是在老夫人和少爺小姐的關係上，這裡頭有些事情老夫人不提我也不好說，悅小姐別太往心裡去。」

  林悅忍不住也嘆息了一聲。

  自從當年和唐奶奶認親，這些年來唐奶奶常去望京村居住，其他回杭城住的日子裡，她們兄妹三人只要是回浙省，也幾乎都會來唐宅看望。父親那邊更是幾乎每周都會借著送新鮮的蔬菜瓜果的名義來陪陪唐奶奶，哪怕是找回了親爺爺和親舅公之後，還是沒有改變這個習慣。

  只是，雖然自家做這些都只是出於感恩的本心，從來就沒有其他所圖，可唐奶奶的兒女們卻顯然不這麼看。否則那寥寥的幾次見面中，他們的態度也不會那麼不冷不熱，而且哪怕沈家前些年就已經從唐氏房地產那邊主動撤職，間接地表示沈家沒有覬覦唐家之心，這麼多年他們依然不曾去過望京村一次。

  其實若是唐奶奶的兒女們每年能多來看望唐奶奶幾次，他們沈家也不是不能避嫌地少來幾次，畢竟隨著國內科技的進步，如今國內外的來往已經一年比一年方便。可他們三個子女這些年加起來來看望唐奶奶的次數都是屈指可數，若是自家再不常來，唐奶奶豈非是更加孤單？何況如今唐奶奶的身體狀況越來越向下，要是她們只想著避嫌卻不顧及老人的心情，內心又如何能安？

  林悅思忖了一下，道：「陳叔，我想讓我爸爸和唐伯伯他們聊一聊？您能不能安排一下？」

  「你是想跟他們說沈家並沒有覬覦夫人財產之心嗎？」陳叔也算是看著林悅長大的，也深知林悅的人品，一下子就明白她的目的。

  林悅點點頭。

  陳叔卻是有些苦笑地搖了搖頭：「就算你們保證了，少爺小姐們也是不會相信的。」

  林悅毫不猶豫地道：「我們可以正式簽署保證書，只要奶奶和伯伯叔叔們彼此之間不要再有芥蒂，他們能常常回來看望奶奶。」

  陳叔還是搖頭：「老夫人和他們之間的問題沒這麼簡單的。」

  林悅正待繼續勸說，一陣清脆的鈴聲突然在書房中響起。

  陳叔忙道：「老夫人醒了。」

  林悅只能暫停話題，先去客廳，同時迅速地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

  「奶奶！」

  唐靜秀正接了一塊帕子在擦臉，忽然聽到林悅的聲音，疲憊的臉上頓時露出了笑容，忙將帕子遞給陳媽，向林悅伸手：「悅悅回來啦？」

  「嗯哪。」林悅快步上前，拉住了唐靜秀的手，順勢親昵地擁抱了一下唐靜秀，又親了一口她皺紋越來越多的額頭，「奶奶，聽說您最近不太乖哦？」

  「我哪裡不乖了？」唐靜秀還有些迷糊地愣了愣。

  「您不好好吃飯。」林悅撒嬌地嗔怪。

  「哪有？」唐靜秀有些孩子氣地白了陳叔一眼，「你又亂告狀。」

  陳叔微笑著，並不插口。

  唐靜秀就向林悅解釋：「奶奶就是最近天熱，胃口才減了一點，你別擔心。」

  「那奶奶您要證明給我看才行。」林悅故作不信。

  唐靜秀笑道：「好，那我等會就多吃些。」

  她看了一眼牆上的鐘表，吩咐陳媽：「那擺飯吧。」

  陳媽便歡喜地去拿飯菜，林悅則攙扶著唐靜秀來到了餐桌邊。

  這一扶上手，她便感覺到了不同。

  往日，她也扶唐奶奶，但那個扶其實大多只是以防萬一地輕扶，並不需要怎麼用力。而今日，她的手卻有些沉，顯然唐奶奶的腿腳已經有些無力了，重心才會下意識地傾斜到她身上。

  唐奶奶真的是老了！

  想到當年初見時唐奶奶那雍容華貴的風範，林悅不禁鼻頭髮酸，忙借著給唐靜秀低頭鋪餐巾的機會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唐靜秀身體雖每況日下，眼神卻依舊很亮，馬上就察覺到她的黯然，她心裡欣慰，知道這孩子是在心疼她，但面上卻只做沒看見，而後用餐之時，果然比平時多用了一半。

  飯後，唐靜秀和林悅聊天消食，詢問她這次去D國考察是否順利。

  林悅早交代給家裡，千萬別把自己被綁架的事情告訴唐靜秀，此時自然不提這一茬，只是把考察行程延期的原因歸結為臨時增添了考察的項目。

  她經常出國，從前也幾乎沒遇到過什麼大事，這一次唐靜秀便也不疑有它，祖孫倆笑呵呵地聊了一會，唐靜秀便又開始精神不濟起來。

  林悅看了又是心疼又是憂心，便勸老人去午睡一會，說自己今晚不會走，就留在唐宅。

  唐靜秀卻是搖了搖頭，反而要去外面的走廊上散散步。

  雖然此時正是正午時分，太陽直射，走廊上並沒有陽光斜進來，但屋外的溫度還是比較高的，其實並不適合散步，但林悅不忍拂意，就和陳媽一人一邊地扶著唐靜秀，緩慢地在走廊下踱起步來。

  來回地走來兩趟後，唐靜秀覺得有些累，就在廊下的藤椅上坐了下來。

  林悅讓陳媽拿來一個小板凳，就坐在她身邊替她敲腿捏肩。

  走廊外，滿院的光芒鋪地，一片白晃晃的，院子裡的植物也被曬得有些蔫蔫的。因唐靜秀不好吹風扇，陳媽就在邊上徐徐地打著扇子。

  唐靜秀卻是很認真地欣賞著這一幕，還不由自主地感嘆了一句：「這太陽可真好啊？就像年輕時候的我們，熱血，奔放，總是勇往直前……」

  都說人老了就喜歡回憶當年，此時的唐靜秀便是不知不覺地陷入了回憶當中，說著說著，沒一會她便酣然地入睡了。

  額頭已經汗濕的林悅握著老人那雙即便在這樣的熱浪當中依然顯得有些冰涼的手，靜靜地陪伴著，心中越發感覺難受。

  陳叔上前，無聲地相勸：「按照老夫人的習慣，這一場午覺至少會睡上個兩個小時，悅小姐也去休息一下吧？」

  林悅搖搖頭，站了起來，跟著陳叔走到一邊後，才道：「我現在有點事情要出去一下，等會我再回來陪奶奶。」

  「好……悅小姐你要去哪裡，我送你。」

  「不用了，陳叔您就留在家裡照顧奶那，我會儘快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