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往事無覓處

  林丙清用力地連吸了一口煙，然後長長地吐出一道白煙。

  林悅也不著急追問，反而輕輕地抱住了父親的手臂，柔柔地依偎在他身上。

  「爸爸沒事……」女兒的貼心讓林丙清的心裡泛起了一股暖意，不由地側頭在女兒的秀髮上輕吻了一下，夾煙的手下意識地放遠了一些，免得熏到了女兒。

  「爸爸，大道理我也不想多說，我只想說，不管什麼時候，都別忘了姆媽和我們三兄妹，才是你真正的親人，我和哥哥們身上都真真切切地流著你的血，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

  「嗯，爸爸明白，爸爸也是這麼想的。」林丙清呼出一口氣，看了看手裡的煙，沒有再抽，而是將香菸給碾滅了，騰出手，結結實實地將小女兒攬在懷中，口氣很是平靜地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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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爸爸八歲那年差點被狼吃了之後，其實就想過這個問題，後來你爺爺回來之後，爸爸還專門問過你爺爺，是不是爸爸不是親生的，所以奶奶才會一點都不疼我？當時你爺爺一口咬定說我就是他的親兒子，讓爸爸別胡思亂想，還解釋說奶奶之所以不疼我，是因為當初生我的時候奶奶差點沒了命。爸爸最聽爺爺的話，聽說是這個原因，很是愧疚，後來就不敢再胡思亂想了，現在想起來，其實你爺爺當時的神色明顯是有些驚慌的。」

  「也正是因為愧疚，所以爸爸這麼多年來，才任由奶奶和大伯予取予求的，對嗎？」林悅低聲問，原來這才是爸爸「愚孝」的真正理由，而不是生性就過於老實。

  林丙清點點頭。

  林悅問：「那當年是怎麼回事，爸爸你找人問過嗎？」

  林丙清嗯了一聲：「我曾向你大爺爺三奶奶等老一輩打聽過當年的情景，但是都說當年媽確實是懷過孕，還是足月的時候才生產的，只是當時難產，疼了兩天兩夜，最後第三天的半夜才把我生了下來，大家都是第二天早上才知道的。」

  林悅微微點頭：「也就是說當年奶奶確實是生過一個孩子的，只是多半沒活下來？」

  「嗯，那時候正值動亂，連個衛生院都沒有，女人們生孩子都要過一次鬼門關，夭折的孩子也多的很。按照三奶奶的說法，像你奶奶這樣難產了快三天的，孩子多半已經悶死了肚子裡了，就是僥倖能活著生下來，怕也活不了多久。像我這樣出生後不但一點事都沒有，還健健康康地長得格外白胖，好像出生了好幾天了似的，簡直是上天保佑，大家都說這一定是你爺爺善事做得多積了福德才有福報的。」

  林悅望了一眼父親此時那雖然有些英俊但更多的卻是粗糙和黝黑的臉，再想起他說自己當年格外白胖，不禁覺得格外違和。

  但轉念一想，又有多少人剛出生時不可愛呢？

  只是歲月是把殺豬刀，種種際遇催人老，更何況作用在父親身上的，還不是一把刀，而是一把粗糲的斧頭，父親能有現在的風範，已經極為難得了。

  林悅心裡正惻然，林丙清已自己說了下去。

  「現在想想，其實當時大家覺得我已經出生了好幾天的感覺，應該是對的。你三奶奶還說，當時她還很納悶，為什麼辛辛苦苦才生下來的這麼健康的孩子，你奶奶卻一點都不喜歡，還明明有奶卻說沒奶，寧可偷偷地把奶都擠出來給老大吃，也不肯餵你，你爺爺只好抱著我到處求人幫忙餵養，還解釋說你奶奶是因為總想起難產的那兩晚，所以才一時還轉不過彎來。」

  說到這裡，林丙清苦笑了一下，「你三奶奶當時還說你奶奶哪裡是一時轉不過彎來，是這一輩子都沒轉過彎來，她以前也不明白，就算生孩子讓她遭了再多的罪，可女人們不都是這麼過來的嗎？哪有就一輩子都不疼孩子了。」

  「所以，其實，很多跡象都在表明爸爸你不是奶奶親生的，只是大家都想不到這上面。」林悅嘆息著總結。

  林丙清也忍不住嘆息：「當時你奶奶大肚子都是真的，附近也沒有誰家丟孩子，誰能想得到呢？」

  林悅皺眉：「可問題是爸爸你是怎麼來到爺爺家的呢？那時候應該沒有計劃生育吧？而且爸爸還是個男孩，正常人家沒有理由會把辛辛苦苦生出來的男孩給丟棄的？」

  林丙清苦笑：「這就不知道了，都四十幾年過去了，有些事也不好查，當時說我是半夜出生的，按照風俗，剛出生就沒了的孩子是得趁早去埋掉的，所以只能假設我正好是在你爺爺去埋孩子的時候撿到的，這樣時間才對的上。」

  林悅想了想，問：「當時有人給奶奶接生嗎？」

  「有，就在三里外的下羅村，可惜十年前她就去世了，我也偷偷地去問過她的家人，可她的兒女們都不知道。」

  林悅蹙眉道：「這麼說來，唯一知道爸爸真正身世的的，就只有奶奶了？」

  林丙清點了點頭：「可你奶奶現在正恨我們，就算知道也不會告訴我們的。」

  林悅當然也知道這個道理，也沒指望過老太太會輕易鬆口，所以她剛才才會先寬慰父親，不管能不能知道真正的身世，母親和自己兄妹都永遠是父親真正的親人。

  「好了，不說這件事了。」林丙清拍了拍女兒的手臂，「這件事爸爸早就想通了，就算沒法知道當年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年爸爸也過來了，現在有了你們，爸爸更應該覺得知足。其他的，就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吧！」

  林悅抬頭望了一眼父親的雙眼，嗯了一聲，重新依偎進父親的懷裡。

  她知道，爸爸雖然懷著感恩的心，已決定將這件事情永遠地放下，可在他的內心深處，一定還殘留著一絲嚮往，嚮往著有一天能知道自己真正的父母是誰，他們又是怎樣的人？他們愛他嗎？當年是什麼原因才會讓他被爺爺撿回來？

  這一系列的問題，父親不可能就這樣埋沒了，更不可能真正釋懷，只不過是為了不讓家人擔心，才故意這樣說而已。

  所以，身為女兒，她自當想盡一切辦法彌補父親的缺失，但是該用什麼方法呢？

  正如父親剛才所說，老太太是不可能輕易鬆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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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著遠處的青山，林悅陷入了深深的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