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弔唁

  「芙蕖？」謝承之突然轉身。

  他感受到我了？

  他能感受到我？

  從前在一起時，歡愛之後，我最喜歡從背後抱住謝承之，往他脖子裡哈氣。

  謝承之受不了癢，會轉過身來，和我嬉鬧。

  我才死去十個小時，我死亡的訊息，謝承之知道嗎？

  「謝承之，我在這裡！」我驚喜地對著他叫著。

  謝承之的目光，越過我的身體，望向黑暗深處，苦笑一聲，搖搖頭。

  我剛剛點燃的希望破滅了，謝承之，還是看不見我。

  

  我的靈魂，捨不得離開謝承之。

  我在這處我們五年前的愛巢中飄蕩。

  五年來，裝修依然未改，牆上是我的照片，衣櫃裡是我未取走的衣服，我睡覺時喜歡摟著的小熊，依然擺在床頭。

  這五年，謝承之始終一個人。

  謝承之沒有忘記過我！

  越是知道謝承之心裡一直有我，我便越是痛苦。

  他並非沒有嘗試挽回啊，是我拉黑了他的一切聯繫方式，根本沒有給他機會。

  我捨不得離開這處回憶滿滿的地方，我捨不得離開謝承之。

  我看著他洗澡──他的身材，和五年前一樣，還是那麼好。

  我看著他入睡，長睫如蝴蝶般在臉上投下美麗的陰影。

  我看著他，在清晨六點接到一個電話，緊接著發出陣陣嘶吼。

  「芙蕖！芙蕖！」

  他呼喊著我的名字，一下下地捶打著腦袋。

  我們共同的朋友，告訴了他我的死訊。

  我飄過去，抱住謝承之。

  「承之，別這樣，都是我不好！」

  「我是個傻女人啊！」

  「芙蕖？」謝承之停住了手上的動作。

  「你在這裡是不是？」

  「你來看我了是不是？」

  謝承之，果然是可以感受到我的。

  謝承之站起身：「芙蕖，你放心，我不能讓你枉死！」

  「姓倪的，一定要付出代價！」

  「芙蕖，你若是在這裡，就跟著我！」

  他擦掉眼淚，咬著牙穿好衣服出了門。

  我乖乖跟在謝承之身邊，看著他紅著眼眶，發瘋了一般，不停地接打電話，不停到在城裡各處奔波。

  倪思偉果然是要把我風光大葬。

  這個魔鬼，連夜火化了我的屍身，布置好了靈堂。

  我的追悼會，定在下午五點。

  謝承之帶著我，來到了追悼會現場。

  倪思偉在夏青枝和盧葉珍的攙扶下，哭得肝腸寸斷。

  「芙蕖啊，老婆啊，我對不起你啊！」

  哭幾句，便對著跪在我靈位前的倪曉陽狠狠踹上一腳。

  「畜生！畜生！」

  「我要殺了你！」

  倪思偉說著便掄起身邊的棍子向倪曉陽打去，要不是身邊的夏青枝「早有預謀」地扯住，這一棍子下去，倪曉陽怕是要來和我作伴了。

  倪思偉這演技，奧斯卡不給他個小金人都可惜了。

  倪曉陽鼻青臉腫地跪在地上，披麻戴孝，一直不停地嚎哭。

  「媽媽，我該死，我該死！」

  「我那個時候怎麼就不能忍一忍呢？」

  「你罵我，罵我親媽都是該的，都怪我啊，我不該和你吵的……」

  我即便是死了，這盆髒水也要潑在我身上！

  來弔唁的人，都知道如今倪思偉才是有錢有勢惹不起的人。

  即便是知道他們謀害我又能怎樣？

  法律規定未滿十四周歲，即便殺人也不用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殺死我的是倪曉陽又不是倪思偉。

  小惡魔可以隨意殺人。

  我跟著謝承之進了靈堂。

  謝承之衝上前來，拎起倪曉陽，狠狠地揍上去。

  「你幹什麼？」倪思偉這下不演了，一把揪住謝承之。

  「幹什麼？」謝承之冷冷地看著倪思偉。

  「姓倪的，這麼多年，我沒有和你爭芙蕖，她選擇了你，我以為你可以給她幸福！」

  「可是你們對芙蕖幹了什麼？」

  「你們故意安排未滿十四歲的倪曉陽殺害沈芙蕖，為的便是圖謀她的財產！」

  謝承之轉過身，對著來弔唁的眾人道：「各位，今天早上，倪思偉的律師黃仁東，企圖逃亡國外時，在機場被扣留了！」

  「我的朋友，已經掌握了他勾結倪思偉，欺騙沈芙蕖簽下協議，轉讓名下全部財產的證據。」

  「黃仁東還交代了倪思偉兩年前，安排貨車司機撞死沈芙蕖父母的罪行！」

  台下一片譁然，靈堂外，警笛聲由遠及近。

  好了！

  這下，作惡的倪思偉將在監獄中度過他的下半生。

  可是這不夠啊！

  倪曉陽呢？

  親手殺死我的倪曉陽，篡改了年齡，謊稱不滿十四歲便可以逍遙法外嗎？

  夏青枝和盧葉珍呢？

  協助倪思偉謀財害命，害我失去生育能力的夏青枝和盧葉珍，難道就這樣置身事外？

  我無助地高呼著。

  可是不對，不對！

  我的意識，竟然越來越模糊，昨晚撕扯著我的那股力道，再次將我包圍。

  我驚恐地望向人群，魏道士一身黑衣，混在前來弔唁的人中，嘴裡正念念有詞。

  我再看向靈台──

  靈台正中放著的，不是骨灰盒，而是魏道士那個噬魂盒！

  我的骨灰，被他們裝進了噬魂盒中！

  這個時候，我的身邊，再沒有父母的福袋保護我。

  我連掙扎幾下的力氣都沒有，便被拖入了噬魂盒中。

  我的四周，是無邊的黑暗，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我的耳邊，是世間最可怕的聲音！

  這噬魂盒中，遠遠不止我一個冤魂，魏道士這些年吞噬的靈魂，都被他囚禁在這裡。

  這些冤魂，哭喊著，咒罵著，尖叫著向我湧來！

  我奮力地想要逃出去，也許是我這個新鬼，念力過於強烈，噬魂盒竟然在靈台上跳躍起來。

  「芙蕖！芙蕖！」謝承之衝上了靈台。

  「芙蕖你還有什麼冤屈嗎？」

  「芙蕖你告訴我！」

  謝承之一把撕掉貼在盒子上的黃符紙，怒罵道：「你們好狠的心！」

  「你們做賊心虛，殺死了芙蕖，竟然連她的靈魂都不放過！」

  這個時候，弔唁的人群中，終於有人發現了魏道士的不對勁。

  「這傢伙，從進入到靈堂開始，就一直在念咒語呢！」

  「哎呀，這個妖道，人家死都死了，還不想讓人家往生！」

  「妖道！打他！」

  我的遭遇，受到了大家的同情，弔唁的人們，將憤怒發泄到魏道士身上，紛紛衝上前去，對著魏道士一陣拳打腳踢。

  「芙蕖，我放你出來！」謝承之打開了噬魂盒。

  咒語停止，撕扯著我的力道，瞬間消失。

  我的靈魂，輕飄飄地從噬魂盒中出來。

  謝承之將我在這人間最後的一點骨血捧在手裡。

  他的眼淚，穿過我的靈魂，滴落在我的骨灰上，我們二人，陰陽相隔，卻以這種方式再次融為一體。

  那一刻，我的靈魂，竟然感受到了滾燙的溫度。

  我最後一次抱他。

  「承之，再見。」

  「我多希望時光倒流，那時候，我再不會離開你……」

  我的靈魂，飄飄搖搖，進入無邊的虛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