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陸二嫂此人
2024-09-22 16:08:41
作者: 司馬桂芬兒
到了家,陸遠山小心翼翼的把夏婉楓放在炕上。
夏婉楓推推她,「我又不是不能動,我自己來,你快去擦擦臉上的汗,整點熱水,別受了風。」
一進秋月底,東北的氣溫就挺冷了,傍晚太陽就往山下走,起風颳的臉生疼,順著脖領子就往裡邊灌。
陸遠山搖搖頭,堅持給夏婉楓放到最熱乎的炕頭,從炕上的大立櫃裡拿被子給她蓋好了,捂的一絲縫隙不露,這才出屋。
裹得大蠶蛹似的夏婉楓艱難的抽出手來,大紅的鴛鴦被面兒亮堂的晃人眼,她從空間裡拿了兩粒養生藥丸扔進嘴裡。
這玩意兒前世她都是當糖豆吃的,不然還真活不到夏春花創死她。
她打量著這間她還沒有住過一天的新房。
可以看出陸遠山沒受傷之前,家裡條件確實不錯。
二十平米的屋子,一鋪炕就占了一大半,不大的木窗框上刷著綠漆,陽光正從乾淨透亮的玻璃晃進來。
在這個人人都用舊報紙糊牆的年代,陸家的牆面都颳了大白,牆面有些許剝落的痕跡。
剛才陸遠山拿被子的大立櫃在炕梢那頭貼牆放著,地上一把破了皮的摺疊椅,堆著紅色臉盆和紅色鴛鴦的鐵暖壺。
還有一架縫紉機在牆角那兒,蓋著塊紅布。
屋子裡所有的家具擺設,全都貼著紅雙喜。
「媽,那縫紉機拿來我用用咋滴啦?都是一家人,分啥她的我的?我嫁進來的時候一分錢彩禮沒有,你給了她四百塊彩禮我就不說啥了,那縫紉機擺著也是擺著,我就不能使使?」
窗外陸二嫂陳盼弟的不滿,透過窗子衝進夏婉楓耳朵里。
「我知道你惦記大哥,可你偏心也不能這麼偏心的,遠水也是你兒子,他啥也沒有,掙的錢還得給大哥看病。」
「我跟大嫂都是兒媳婦兒,我不說跟大嫂一樣,使個縫紉機你干哈就一千一萬個不樂意?!」
夏婉楓躺炕上沒動地方。
「你吵吵啥吵吵?你大哥大嫂剛回來你就作妖!那縫紉機是你大嫂的彩禮,你大哥的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以後要是真有個好歹的,那就是你大嫂的家底兒,你懂個屁!」
方麗娟的戰鬥力不是蓋的,劉家堡子有名的潑婦,輕易沒人敢惹,就是兒媳婦兒惹她不痛快她也照撕不誤。
陳盼弟嫁給陸遠水前獨自一人帶著孩子,也挺潑辣,但跟方麗娟一比,就是小巫見大巫。
「我大哥不是都說沒事兒了嗎,那我使個縫紉機還咋就不行?」
方麗娟擼胳膊挽袖子,「那也不行,你想都別想!你大嫂的東西你少惦記!我告訴你,既然進了家門,就給我老老實實的,敢攪和的家宅不寧,看我咋收拾你!」
陳盼弟氣勢被壓,慫兮兮的轉移戰火,「我不問你,我去管大嫂要!」
騰騰騰的衝進夏婉楓屋子,門撞的咣當響,不等夏婉楓說什麼,一看見夏婉楓蒼白的精緻小臉,自己氣勢就弱了兩分,「大嫂,你的,」
夏婉楓關心道,「二弟妹你是不是身體不太得勁兒?」
陳盼弟被這突然一句問的愣了愣,「我沒有……」
「這幾天是不是感覺小肚子墜墜的疼,後腰跟有錘子砸你似的,總想拉屎去了又拉不出來?還渾身沒勁兒老想躺著?」
陳盼弟更愣,症狀全對,「啊對啊,你咋知道?」
「每次來事兒都有這感覺吧?越來越嚴重了。」
陳盼弟奇的一拍大腿,自己來這屋幹啥都忘了,抬屁股往炕上一坐就嘮開了。
「對啊!你說的都對!哎呀媽大嫂你咋知道的?白天疼了晚上疼,可把我難受壞了,我又不能歇。」
有哪個兒媳婦兒來事兒就歇著不幹活的,婆家人不說啥,外人也能埋汰死她了。
「我跟人學了一點醫術皮毛,來我給你摸摸脈看的更准。」
陳盼弟聽話的給自己手伸過去,夏婉楓認真道,「二弟妹你這是瘀血阻滯,再不治,不止影響你生育還影響身體健康。」
她一點沒瞎說,確實是這樣。
陳盼弟麻爪了,「那咋整啊?大嫂你快給我想招兒治治啊!大哥你都能治好,我這小病你肯定手拿把掐!」
夏婉楓笑笑安慰她,「別擔心,發現的早好治,回頭我給你整點藥,你自己也多注意著,別吃涼的。」
看陳盼弟的神色夏婉楓又補了一句,「涼水也不能喝。」
正在心裡想著喝涼水行不行的陳盼弟,有種被讀出心聲的尷尬,「啊我不喝。」
夏婉楓在她手上的兩個穴位按揉,「好沒好點?」
陳盼弟真感覺肚子舒坦了不少,驚喜道,「誒?真好多了!謝謝大嫂!大嫂你太厲害了!」
「沒事兒你就多按這兩個穴位,對身體有好處。」
夏婉楓打了個哈欠,陳盼弟忙道,「大嫂你剛從醫院出來,還給我看病,趕緊歇著,我去給你整點飯。」
沒等夏婉楓再說什麼,樂滋滋轉身開門。
「哎呦喂!」
一開門,趴在門上聽聲的方麗娟跌了進來,陳盼弟驚訝,「媽,你擱這兒干哈呢?」
方麗娟站起來拍拍土,一點都看不出尷尬,「沒啥事兒,我就來看看。」
「啊那你看吧,我做飯去了。」
陳盼弟哼著不知名的小調,走時候還不忘關好門,來幹啥忘的一乾二淨。
等陳盼弟走了,方麗娟對夏婉楓道,「你二弟妹就那樣人,她說啥你都當放屁,她人不壞,就是好掐尖要強,沾點小便宜。」
說白了就是有點虎,沒看她大兒媳婦兒幾句話就給哄的嘴丫子都翹飛了。
「我知道,媽,我沒生氣。」
「行,你先歇著,媽跟盼弟做飯去了。」
「誒呦喂大哥你擱這兒折騰啥呢?那雞蛋哪是那麼禍禍的啊。」
「你啥都不懂,我要給我媳婦兒蒸雞蛋糕兒!」
「啊給大嫂啊哈哈哈哈,媽你看你大兒子,蒸雞蛋糕兒倆雞蛋一大瓢水,我來我來。」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不成雞蛋湯了,你去陪你媳婦兒去,別在這搗亂。」
陸遠山傻樂呵的端了碗熱水進屋,高興的和夏婉楓說,「媳婦兒,等會兒吃飯你就有雞蛋糕兒吃了,溜兒滑,可香了!」
夏婉楓心中一暖,原來陸遠山出去是給她做雞蛋糕兒了。
夏婉楓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置,「來,上炕躺會兒。」
「啊?哦。」
陸遠山臉又紅了,還是聽夏婉楓的話躺到她身邊去。
躺的跟站軍姿似的,平躺著,手腳繃得筆直,手指緊貼著褲縫,眼睛瞪得像銅鈴,呼吸都不會了。
夏婉楓看的憋不住樂。
「放鬆,睡會兒,等會兒我叫你吃飯。」
陸遠山吐出一口氣,「我不困,媳婦兒睡。」
陸遠山的小心臟砰砰直跳,他是記憶停留在六歲階段,不是傻子,前二十四年身邊從來沒有過女人,這會兒有一個既漂亮對他又溫柔的女人在身邊,還是他媳婦兒,他很難不心動。
心動著心動著,就睡著了。
夏婉楓在藥里放了安眠的成分。
夏婉楓聽見沉穩的呼吸,轉頭一看,陸遠山身體已經放鬆下來,那雙純真的黑眸遮蓋住,五官的凌厲感更明顯了。
耳邊是陸遠山沉穩的呼吸聲,外頭是婆媳二人風風火火的做飯聲,期間夾雜著幾句拌嘴,吵鬧又溫馨,這種家人之間的和諧氛圍,是她從來沒有體會過的。
在她放棄幾十年後的如今,體會到了。
夏婉楓趁著這會兒沒人,起身給陸遠山針灸。
亮閃閃的銀針在陸遠山的頭上晃動著,看著他安穩的睡顏,夏婉楓回憶起前世聽說的陸家的團滅,太慘。
陸遠山是第一個死的。
陸家兄弟姐妹一共六個,陸遠山是老大。
夏春花卷錢跑了後,他腦袋裡的舊傷復發,沒搶救過來。
老二陸遠水在馬場做工被馬踢斷了腿,老三陸遠畫為了給二哥治病,鋌而走險去黑市做生意,讓人當投機倒把給抓了,戴高帽子遊街,蹲了笆籬子,和人起衝突在裡面被打死。
陸小四偷偷進山打獵,填補家用,被狼掏了,找到人的時候,連個全屍都沒有。
一連失去三個兒子,陸母急火攻心,跟著去了。
陸遠水來不及治病,癱瘓在床。
陸小五和陸小六兄妹兩個才十五,陸小五還是個病秧子,家裡只剩下陸二嫂和陸小六支撐著。
當年冬天,陸遠水腿傷惡化,陸小五得了急性肺炎,家裡又拿不出錢看病,陸小六背著家裡人,把自己嫁給了一個四十來歲的老光棍,換彩禮錢。
即使這樣,陸小五還是沒救回來。
陸遠水不想再拖累妻子和妹妹,趁人不注意,半夜偷偷爬出去掉井裡淹死了。
陸小六日子過的也不好,老光棍對她非打即罵,後懷孕難產,一屍兩命。
就剩下個陸二嫂帶著她和前夫生的兒子,瘋瘋癲癲的,靠國家補助和撿垃圾供孩子上了大學,就沒了。
那個孩子後來成了夏婉楓的助手,她也是從這孩子嘴裡知道了這些事。
夏婉楓揉了揉額頭,陸遠水是什麼時候出的意外來著?好幾十年過去,她有點記不清了。
「嬸兒!方嬸兒在家嗎!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