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琴譜
2024-09-22 14:40:19
作者: 北子礁的逍遙子
窈娘見他離去前的眼神晦暗不明,倒是不明白他這是何意。
走到書桌前才見他寫在宣紙上的竟然是《金剛經》,從「如是我聞」到「信受奉行」,三十二品,整整五千餘字,一個不落,一字未錯。
沈謙雖是用行書寫的佛經但落筆嚴謹規矩,看似灑脫實則其中皆是方圓,就如他的人清俊卻冷肅。
這麼長的文寫下來竟然沒有一個墨點,若非知道他並不信佛,窈娘還會以為他這是寫過數遍了。
青松叩門時,窈娘正拿起一串菩提子輕聲念著經文,聽見他的聲音忙起身開了門。
她衣衫素淨,頭上只插了兩支白玉簪,右手還持著一串白菩提看著畫本戲文里說的仙姑,青松忙低頭道:「大人差小的前來送小娘了本琴譜。」
說罷將手上的木盒呈上,解釋道:「這是大人在江南讀書時尋來的,還請小娘收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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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謙做人向來是說一不二,看似不強勢可哪裡見過有人敢違逆他的心思。
窈娘這般想便接過木盒道謝:「多謝三老爺。」
青松送了禮不敢多做停留,心裡暗哂,孟小娘雖年輕貌美但整日確實這般打扮,也難怪大少爺會不喜歡。
倒是自己的主子,心亂了還連累了一把好琴,可人家孟小娘卻暮鼓晨鐘般什麼也不知。
窈娘將木盒打開看,竟然是廣陵散的上下闕,上闕也就罷了,只是這下闕少有人知,她也是先前聽沈謙彈奏才大概知道了幾段曲調,這樣有市無價的東西為何就這樣給自己了。
難道這就是補償嗎?
窈娘心裡說不出的感覺,並非受之有愧,而是一種難以啟齒的失落。
好似一根本就將折未折的絲線,輕飄飄地被風斬斷。
想到今日約莫是被打死了的子吟,她心裡也敲了警鐘,那人既不能窺視也不敢窺視。而手中的琴譜好似變作寒冰,她越想掙脫放手卻被粘在上面如何也掙脫不掉,只能等冰自己化掉。
王氏心裡那口氣順了後,冷靜下來仔細想了大半日也覺得今日在氣頭上事情查明了還讓窈娘去驗身是做得太過苛刻了些。
如此窈娘入夜前回靜思院就聽見鴛兒笑顏盈盈道喜:「小娘,今日夫人差了人來說從明日起小娘就不必每日去佛堂了。」
打一個巴掌,再給一個甜棗,王氏御下之術倒是用得好。
窈娘隨意笑了笑道:「多謝夫人。」雖說佛堂清淨,但她也不覺得苦。
「小娘這盒子裡是什麼?」鶯兒在一旁問道。
「三老爺差人送過來的琴譜,夫人差我給你三老爺送琴時說起一個古譜,竟沒想到三老爺手中正好有。」她這話半真半假說出來,倒是讓人並不懷疑。
院裡清風驟起吹來了寒意,鴛兒忙道:「小娘快進屋吧,徐嬤嬤一早就安排婆子燒水,奴婢給小娘抬過來。」
內屋的小耳房裡,女子雪白肌膚身姿窈窕,蓮藕似的手臂輕輕將頭上的玉簪取下,就見如墨色綢緞的長髮傾瀉落在了她盈盈一尺的腰間。浴桶嘩啦的水聲,窈娘的臉上也多了些血色,此刻雖未施粉黛但卻有了平日裡未見的嫵媚。
若是沈謙見到必然會於夢中的人聯繫在一起,白雪似的尖頂上一抹動人心魄的紅,是他在夢裡嘗盡的甜意。
睡前窈娘還看了一遍琴譜,取下掛在一旁許久未彈的琴放在桌上,而後素手輕勾,粉嫩的指甲挑上弦,鴛兒在門口聽到琴聲探著頭往裡看去,燈下之人清新淡雅又似遺世獨立般。
沈謙夜裡歸來,走在路上就隱隱聽見了琴聲,駐足在遊廊外的花園片刻眼裡多了些難以察覺的柔軟,而後才隱匿在夜色里。
青松見他臉色和煦,還以為是朝堂上的煩心事得到了緩解,笑道:「大人這是有喜事?」
沈謙聽罷臉色冷卻下來,定神看了他一眼,雖未說話,可上位者的壓迫感讓人窒息,青松忙出去給他端水來,閉嘴不言。
因著白天在佛堂看過那道伏起的山巒,握過柔軟腰肢的緣故,夜裡雖寒他卻沒由來地升起一團燥熱的火氣。
腦海里一直浮現窈娘的玲瓏身姿,輾轉難眠終於睡著,可就連夢裡他也是眉頭緊鎖,渾身上下仿若被火燒般難受。
夢裡那山峰幻化為圓潤瑩白,玉般的雙臂和雙腿藤蔓似得緊緊纏繞著他,唯一殘留的意志也在她嬌艷欲滴的薄唇與欲語還休的眸子中,轟然倒塌。
美人如水,令人浮想聯翩的挺翹也讓他一陣酥麻忍不住輕咬那白皙的脖頸,嬌軟的身軀被他緊緊扣在手上,而後輕抬就將她放到雙腿上。
夢中的窈娘格外大膽,雙手主動搭在他的肩上,就像他是她唯一的解藥,她的眼裡含著情人間的豐腴甜蜜。
梔香膩玉,貼體熨肌,似乎在告訴他,佛渡人,他渡她。
再醒來時已是天光大亮,因著還在年下不必早起去朝堂,倒是讓他得以片刻休息。
一整夜的夢境都是迤邐,他已不記得在夢中是有多麼荒唐,只是身上的寢衣服並不乾爽,讓他頗為不適。
起身換掉後,他穿著一身青色直裰外面套了烏色灰鼠毛做的大氅,推開門冷聲道:「燒掉。」
青松先是一愣,而後眼珠怕是要瞪出來般忙低頭稱是。
林下神仙又一次墮入雲霧中,只是這次他並不似先前那般驚愕惱恨自己,夢由心生若是不能抗拒,便由得如此安排罷。
世事翻雲覆雨間,待到春暖時山東送回來了家書,說是孟麗娘的胎已穩定,叫家中莫要憂心。
沈老夫人高興,提議要去敕建的大相國寺燒高香,點長明燈祈求上蒼憐憫沈家,為沈循求一個嫡子來。
大相國寺在皇城外的金明池邊,平日裡只有皇室貴胄才能進入。若是皇室中人隨意哪天都能出入,其他世族權貴只能提前給寺里約日子。
王氏是當家主母,自然早早地就接下了差事,定了二月初八的日子。
春意日漸濃,萬物向陽生,連風也是和煦惹人醉。沈家老夫人帶著王氏和鄭氏,一應丫鬟婆子浩浩蕩蕩地前去。窈娘也在其中,這也全賴鄭氏提了一句,說她平日禮佛誠心勤勉,去大相國寺見見菩薩也好。
紅瓦琉璃,松柏長青,大相國寺比報恩寺宏偉肅穆許多,來往和尚僧人絡繹,卻靜謐得聽不見一絲響動。丫鬟婆子在廂房等候,只得窈娘攙扶著鄭氏跟在沈老夫人和王氏身後,一步一步穩穩噹噹地上著台階。
青煙繚繞,不同於報恩寺的清香,大相國寺里燒的是極其精美珍貴的檀香,滿寺的台階青草都浸透了這縷奢侈的禪意。
走上層層石階,上了高台才見一座雄偉大殿佇立其中,打眼看去站在佛祖身前的男子也看了她一眼。
「三弟怎麼也來了?」王氏驚訝道。
沈謙這才將眼神落到遠處不看眾人,淡淡答道:「我難道不能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