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五十五章 斷臂

  「這個自然，我的醫術眾所周知，小娘子不必擔憂。」

  陸太夫饒有興致地看著她，鐵了心要讓她斷臂賠罪，眉眼間的笑意漸趨濃烈。

  蘇壯看見她成為眾矢之的，急了，走到她面前，擋住她的身子，不滿道：「陸太夫，為人醫者，理應救死扶傷，你怎麼可以逼小娘子斷臂呢？」

  他向來敬重陸太夫的為人，一直覺得他是個正人君子，沒想到竟然是如此小人。

  「蘇壯，這裡不關你的事，趕緊給我讓開。這個女人，太邪門了，不能留著。」江陽說著，從其他山匪手裡奪過一把大刀，扔到南十蓁腳邊。

  南十蓁諷刺地笑了笑。

  這個男人，瘋狂之至，也可笑至極。

  江湖道義，遠遠比不過他們的兄弟情深。她一個弱女子，淪落至此，也算是她自己的命數，她認了。

  「毒蛇寨的英雄好漢，我今日總算是領會到了。」她苦笑幾聲，遲疑了一會，在江浩的注視下拿起大刀，卻遲遲沒有行動。

  蘇壯在她舉起手的時候，拿過她手裡的刀，對著江陽，舉在半空中，認真問道：「江大哥，一條手臂你非要不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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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陽的聲音渾厚有力，絲毫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是。」

  「既然如此，我替小娘子還你一條手臂。」

  蘇壯在眾人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手起刀落，舉刀往左臂上砍去。

  沒人來得及阻止，隨著手臂和大刀哐當一聲落下，蘇壯身上鮮血奔涌，不多時衣裳和地面一片猩紅。

  陸太夫沒想到蘇壯會如此，怔忡半刻，低聲臭罵道：「蠢貨。」

  蘇壯痛苦地捂住自己的傷口，身子踉蹌幾下，臉色皺成一團。

  陸太夫拉過一個凳子，生氣地吩咐道：「快坐下。」

  他迅速拿出銀針，扎在他身上，堵住他的血道，又拿出一瓶藥粉，撒在他的傷口上。

  蘇壯扭著身子，唇齒都咬破了，卻依舊強忍著，一聲不吭。

  江陽呆滯地望著眼前的一切，震驚、愧疚、懊悔、憤怒的神色匯聚在臉上，不知低頭在自言自語什麼。

  許久，他才哆嗦著嘴唇罵道：「愚蠢。」

  山匪王神情微動，卻沒有說話。

  南十蓁看著地上那隻血淋淋的手臂，腦子一片空白，目光空洞。

  過了一會，她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渾身冰冷，身上所有的血液全都充斥到腦海，腦袋像要爆炸了一般，頭皮一陣接一陣地發麻，軟綿綿的往後倒去。

  山匪王看見了，趕緊伸手摟住她的腰部，發現她兩眼翻白，在自己懷中昏了過去。

  ……

  南十蓁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她感覺到自己的額頭時不時抽痛幾下，難受得很，抬手揉了揉，望著屋外的光，迷迷糊糊的還有些緩不過來。

  起身坐了良久，她記起了昏迷前的事情，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手臂，沒有什麼異常。而後環顧陌生的屋子，慌裡慌張地穿上鞋子，推開門跑出去，往外叫喚著：「敦兒，敦兒。」

  裴小敦從對面小跑而至，抱住她的雙腿。

  「娘親，你醒了？」

  山匪王不急不緩地跟了上來，看著她，問道：「睡得還好嗎？」

  南十蓁面部驟然崩緊，擔憂地反問他：「蘇大哥在哪兒？」

  「竹林。」

  「多謝大王為我照顧敦兒，我去看看蘇大哥。」南十蓁不再逗留，背著裴小敦，匆匆去了竹林。

  山匪王沒有追上去，目光一路緊隨，眸色深沉。

  南十蓁疾步走到竹林，剛想推門進去，手卻在半空中頓住，衝著裡面小聲叫著蘇壯的名字。

  蘇壯聽見叫聲，很快就從裡面出來了，他走得極其緩慢，面色蒼白，看見她們母子來了，勉強扯出一絲笑容：「小娘子，早上的事情沒把你嚇壞吧？」

  「讓蘇大哥見笑了。」

  南十蓁看著他空蕩蕩的一隻袖管，連著肩膀，上面綁著厚厚的幾層白布，像打了石膏一樣，想要開口，卻不知從何說起。

  兩人皆陷入長久的沉默，南十蓁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何感受，但對於蘇壯又欽佩又感激，還帶著一股無所遁形的羞愧感。

  她思慮一番，才緩緩開口：「為什麼？」

  她們萍水相逢，他卻可以面不改色地為她斷掉一隻手臂，他分明不需要這樣做的。

  「小娘子，我雖是山匪，可也是光明磊落的男人。既然答應了要護你們母子周全，就不會反悔。早上的事情，我不後悔。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你無須放在心上。」

  蘇壯一席話說得坦坦蕩蕩，沒有夾雜一丁點私情。

  南十蓁在這一瞬間，才徹底看清了他的為人，不禁肅然起敬。千言萬語抵在心中，最終都化為一聲輕輕的嘆息。

  蘇大哥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所有男人當中唯一能稱之為真漢子的第一人，他的大恩大德這輩子自己是無法報答了。

  「蘇大哥，謝謝。」

  「小娘子客氣了。」蘇壯勉強說完一句話，感覺眼前一黑，閉上眸子，倒了下去。

  陸太夫不知何時站在門口觀望著，看見他暈厥，飛快地跑過來，托住他的身子，在他尚存一絲意識之時攙扶著他走了進去。

  他意味不明地看了南十蓁一眼，隻字不提。

  南十蓁低頭悵然。

  裴小敦撲閃著圓溜溜的眼睛，問道：「娘親，蘇叔叔不舒服嗎？」

  南十蓁摸了摸他的頭，悠悠應道：「敦兒，蘇叔叔救了我們母子一命，他是我們的恩人。」

  ……

  南十蓁在寨里又待了兩日，蘇壯每日準時帶裴小敦到竹林里找陸太夫治病，南十蓁每次都站在院子外面，沒和陸太夫再說一句話，也沒有進去。

  整整兩日，她都沒有看見江陽出沒，也沒有派人打聽他的蹤影。

  這日傍晚，她們三人剛從竹林返身，遠遠看見江陽垂頭從對面的一條小路經過，蘇壯停下來，神色複雜地動了動。

  「蘇大哥，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蘇壯還沒來得及阻止，南十蓁已經邁開步子跟了過去。

  南十蓁走得極慢，和江陽隔著不遠不近的距離，他竟一直沒有發現。

  江陽最終在一顆大樹下停了下來，上面綁著許多紅布帶，隨風搖曳。

  江陽一動不動地盯著那棵樹，從竹籃里拿出一塊紅布帶，用力扔上去。

  那塊紅布划過樹梢，掉落在地。江陽上前撿起來，坐在樹下，痴痴地盯著手裡的東西，面色頹然。

  南十蓁看得一頭霧水：「蘇大哥，那棵樹是什麼樹？為什麼上面掛著這麼多紅布？」

  蘇壯難以啟齒地動了動嘴唇，十分為難。

  「若是蘇大哥不方便告知的話，那便算了。」

  蘇壯搖了搖頭，惋惜道：「那是姻緣樹，傳言把雙方的髮絲綁在一起，藏在紅布里，掛在上面，就可以白頭到老。」

  求姻緣的？南十蓁震驚地望向江陽，一個令人震驚的答案呼之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