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小孩子們連連點頭，一個穿著髒兮兮麻布的女孩揚起略微有些蓬亂的頭髮，笑眯眯的說：「嗯，紅月姐不會有事的。」

  小七哥說道：「二丫，你怎麼樣了？」

  「嘿嘿，好的差不多了。」孩子笑著仰著臉，伸手擼起袖子，只見上面青青紫紫全是鞭痕，有些地方皮肉已經翻開，還沒有完全癒合好。二丫笑著說：「你拿來的藥很好用，抹上就不疼了，鄭大娘也沒再打我。」

  陸林清冷的聲音突然響起，問：「你們管事的不管你們嗎？」

  小七哥一奇，接著想通了，這個小姐姐似乎是新來的，不知道吧。他道：「鄭大娘就是雜役內院管事的啊。」

  陸林皺了皺眉，道：「這是青雲派，青雲派弟子也不管裡面嗎？」

  「小姐姐，你是剛來的吧？在青雲派，最尊貴的是上面的掌門、峰主，然後就是內門弟子，外門弟子，就算是外門弟子，那也是高高在上的仙人啊，會騰雲駕霧，誰會在意他們吃穿住行是誰準備的呢？誰會在意我們小雜役的死活。」

  陸林隨手掏出傷藥，遞給二丫，二丫打開一聞，驚訝道：「好香，這是什麼啊？小姐姐這是給我的嗎？」

  

  「塗在你傷口上，一個時辰就好了。」陸林沒說廢話。

  「一個時辰？那麼快？這是仙藥嗎？我能給紅月也用一點嗎？」

  陸林點了點頭。

  二丫欣喜若狂的跑進屋子裡。咋乎道：「紅月，你的傷有救了。」

  陸林走進屋子裡，破舊矮小的屋子，一張大炕，上面整齊的擺放著十多套被褥。名叫小七哥的男孩說道：「紅月，你兩天沒吃東西了，來。」說完他就蹲下身子，打開黑漆漆的炕洞，掏出一個小小的盒子：「這是我今天省下來的，你快吃，別被鄭大娘發現了。」

  紅月掙扎著坐起來，點了點頭：「我不吃，別被管事的發現了。鄭大娘要是發現我吃東西了，會打死你的。」

  「別說了，鄭大娘罰你不吃東西你就真不吃啊？你會餓死的。快吃。」

  陸林慢慢坐下，問：「你們不怕我告訴鄭大娘嗎？」

  此話一出，小七哥明顯一愣，接著笑道：「不會的，小姐姐長的這麼好看，還給我們傷藥呢，就是我們。這邊的人，不會幫鄭大娘欺負我們的。」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尖銳的驚呼，就聽一個尖銳的聲音大聲喊道：「好啊，你們這些下賤的小奴才，竟敢偷東西吃，不要命了嗎？」

  小七哥眉頭一皺，就要出門，紅月一把拉住他，小聲說道：「你們快躲起來，不能連累你」

  「我…」

  「快躲起來啊！」

  這些孩子像是驚弓之鳥一樣飛快。的躲起來，紅月拉住陸林的手臂，沉聲說道：「小姐姐你快點啊，不然鄭大娘會打死你的。」

  陸林搖搖頭。

  紅月著急的叫了一聲，拖著虛弱的身子，然後就匆忙跑出去。

  慘叫聲和鞭子聲頓時響起，滿肚肥油的婦人甩開膀子，惡狠狠的叫道：「我不是罰你不許吃飯的嗎？你居然還敢偷吃？你們真是不打不長記性啊，你們就在這裡做小賊，真是一窩下賤的胚子！」

  「宋大娘，我們知錯了，我們再也不敢了。」紅月臉上被抽了幾鞭子，血淋淋的全是血痕，她跪著拉住婦人的裙角，大聲的求饒道：「我們再也不敢了。」

  「知錯？我看你們是不打不長記性！」

  一道道鞭子狠辣的落在紅月的身上，紅月本就受了傷，幾鞭下去，竟吐出一口血。躲起來的孩子們頓時大哭出聲，婦人卻越打越精神，吆喝一聲，再一次高高的舉起鞭子。

  唰的一聲，卻沒有劇烈的慘叫聲傳來，鄭大娘低頭一看，只見一個十七歲衣衫破爛的少女站在自己的面前，身材瘦小，眼神卻很冷冽，一雙漆黑的小手緊緊的抓著自己的鞭子，面色陰沉的沉聲說道：「你夠了。」

  這丫頭面生，不是內門弟子，沒有內門弟子會穿這種衣服，也不穿金戴銀的，沒有下品靈劍，也不是外門弟子，應該只是一個雜役。

  哼，不過是個下賤的雜役，居然敢攔住她？！！

  鄭大娘頓時狗膽子大了，大怒：「死丫頭，你找死是不是？」

  「你快鬆手啊！」紅月跪著爬上前來，拼命的拉陸林的衣角，一邊哭一邊大聲叫道：「快給鄭大娘賠不是。」

  小七哥也跑出來，道：「你快道歉啊，不然日後有你受的。」

  陸林不為所動，只是冷眼看著婦人，寒聲說道：「你再打她們一下試試。」

  鄭大娘眼梢一挑，大叫道：「我不打她們，我打你！」說罷，掄起鞭子就狠狠的抽過來。陸林冷笑一聲，一把拉住婦人的腰帶，腳下一絆，婦人肥胖碩大的身體就嘭的一聲重重的摔在地上！

  殺豬般的叫喚登時響起，陸林緩緩的走到婦人的身前，彎著腰冷笑著說道：「還不滾？」

  鄭大娘騰的跳起身來，叫道：「你給我等著！」轉身就衝出了院子。

  紅月擔憂的跑上前來，急的眼淚都要流出來：「姑娘，你惹了大禍了，怎麼辦啊？」

  「你們留在原地。」交代一聲，陸林轉身就跟著婦人走了出去。

  陸林拐過兩個迴廊，就見那婦人正在路上急促的奔跑著。

  青雲派，依山而建，重岩疊嶂，隱天蔽日，山下雲霧繚繞，一些道路崎嶇不已，一側是山崖，一側便是萬丈深淵。

  比如鄭大娘跑的就是這樣的。

  她身體肥胖，才跑了這麼一段路就喘了起來。陸林蹲在後面，撿起一塊石頭，半眯著眼睛，對著婦人的後膝蓋就飛速的擲了過去。

  啪的一聲，石塊重重的打在宋大娘的腿腕上，女人驚呼一聲，腳下一滑，頓時就從路上掉了下去！

  不過這鄭大娘反應機靈，手死死地攀住突出的石頭，她一低頭就看到煙霧繚繞的下面，頓時嚇的哎呦哎呦的叫喚著。

  陸林冷冷地走過來，緩緩的到前面，居高臨下的望著她，全身的肅殺之氣猶如厲鬼修羅！只聽她冷冷道：「咦？鄭大娘你怎麼了？」說罷她還眨了眨她一雙水靈靈的大眼睛，那雙眼睛不仔細看的話，只能看到無辜單純，仔細看才能看到那一點不易察覺的狡黠。

  鄭大娘抬起頭來，立馬和善的說道：「乖孩子，救救我啊，我的好孩子，快去幫大娘叫人，哎喲，你要是晚一刻，我就摔死了。」

  鄭大娘一臉狗腿的笑著，道：「你救了我，我保證以後不打你們，真的。」

  她心裡氣的不行，這臭丫頭居然不立刻來救她，而是跟她談條件？等她上來，一定要打死她！！

  陸林笑笑，笑容明艷，她彎下腰，抓住鄭大娘攀住石頭的手。

  「蠢貨，拉另一隻手啊！！！」鄭大娘氣罵道。

  陸林冷笑，把她望下面送送，頓時幾個石頭擦過鄭大娘的耳朵咕嚕咕嚕滾下去，久久都聽不到落地的聲音。

  鄭大娘見了，頓時大驚失色，叫道：「你，你幹什麼？」

  再不容她大吵大嚷，陸林的笑容愈發殘忍，輕輕的鬆開了手，鄭大娘頓時落了下去，鄭大娘尖叫著，不過那尖叫聲卻越來越遠！

  陸林站在路上，面色沉靜，眼神平和，看不出一絲波動。

  這是個吃人的世界，想要活下去，就只能率先將吃人的野獸一口吞了。

  再沒有半點留戀，轉身就往回走去。剛剛踏進院子，孩子們就齊齊奔上來，人人身上帶傷，淚眼婆娑。楚喬伸出手抱住最前面的臉色蒼白的二丫，深吸一口氣，低聲說道：「都不要害怕，沒事了。」

  青雲派雜役院子裡，一群卑微幾乎如豬狗一般生活著的小女奴們，再也忍不住的痛聲哭了起來。

  紅月蹲在地上給火盆加柴，臉上的傷疤又紅又腫，猙獰的像是一條小蛇。

  屋子裡很安靜，漸漸響起孩子們入睡的呼吸聲，陸林輕聲說道：「你把這個塗在臉上，你的臉若是再不處理一下，會留疤的。」

  陸林遞給她一個玉瓶，裡面有傷藥，剛才給二丫的傷藥可能不夠用。

  火盆的火光照在紅月的臉上，一張小臉瘦成一條，越發顯得眼睛又黑又大，她抬起頭來說道：「姐姐，這你哪兒偷來的啊？快送回去，我們不是青雲派弟子，沒資格用青雲派的傷藥，上次小七哥偷偷拿來的靈藥，咱們不知道擔了多大的風險，若是被查出來，大傢伙都要沒命。我這傷是在臉上，可不能亂來。」

  正說著，炕上突然傳來一陣響動，兩人轉過頭去，發現是二丫睡覺踢了被子。紅月連忙跑上前去，為二丫蓋好，然後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繼續回到火盆前燒火。

  「你睡吧，你受傷很重，當心留下病根。」陸林幫她添火。

  這個孩子才不過十三四歲左右，肩上卻擔負了這樣重的負擔，這一屋子的孩子，最大的是小七哥，似乎十五歲左右，卻生活的如此艱難。

  「姐姐，你怎麼了？你這次回來就怪怪的，你到底跟鄭大娘說什麼了，她怎麼會就這樣不了了之的放過我們？」

  陸林轉過頭來，淡淡一笑，說道：「我沒什麼，你別擔心。那個鄭大娘不是放過我們，而且她該死。我親眼看著她死的。」

  「死了？」紅月大驚失色，頓時大聲叫道。

  陸林一把捂住她的嘴，左右看了一眼，見孩子都沒醒，沉聲說道：「別吵醒小孩，她心腸毒辣，死有餘辜，死了就死了，不必理會。」

  「可，可我們逃不了干係的！！！，」紅月哆哆嗦嗦的說道：「不是，不是你殺了她吧，她，她是我們領事，我們惹不起的。」

  陸林一笑，說道：「殺她的是我一人，與你們無關，而且我也不會有事的。好了，不要多想了，她壞事做盡，就算沒人殺她老天也會出手，你累了一天，好好休息吧。」

  在陸林的哄勸下，紅月總算昏沉沉的睡去了。

  晨昏之際，陸林緩緩的摸出房門。

  剛來到。一處稍微僻靜的地方，便聽到一個奚落的聲音。

  「呵……」一名男子側頭看著陸林，淡淡道，「真是令人大開眼界啊。」

  要是常人，一定嚇得說不出話來，但陸林不是常人。

  「喂，小心，這個人深不可測。你我切勿再在腦海交談，免得他發現我的存在。」

  楚陌寒第一次如此正經的說。

  「還真是膽大妄為。」那人嘆息一聲說道。

  「是啊，我膽子一向是很大的。」陸林面色出人意料地平靜。

  不出意外，這人便是青雲派為數不多的老傢伙之一吧？

  青雲派能成為修真界第一大修真門派，多半是因為這群老傢伙的存在。

  陸林千萬分提防的就是這群老傢伙。

  所以她從暮秋嶺出來之後，再怎麼累，都捏了個斂息訣，別人不會查出她是築基修士的，只會以為她是練氣八成的弟子而已。

  越老的傢伙看起來越年輕，顯然，面前這位看起來不老的老傢伙年紀絕對在幾百歲往上。

  二人四目相對，幾乎一瞬間，仿佛有寒芒交際而過。

  「你叫什麼？瞧你身手很利索的，居然一塊石頭就把那麼胖的人打下去。」那人收回目光，含笑說道。

  「修士對付普通人豈不容易？」陸林揚眉。

  「不過你的手段過於冷酷了。」那人的微笑帶了一絲冷淡。

  「這和你有什麼關係。」陸林問道。

  這人果然深不可測，昨晚的事果然被他看到了，可她居然沒有察覺！！

  這人果然深不可測，昨晚的事果然被他看到了，可她居然沒有察覺！！

  那人哈哈大笑，笑聲清涼，驚飛不遠處雪地覓食的鳥雀：「今天可算是開了眼界，陸林果真伶牙俐齒，出手不留情……你心腸之狠，真是讓人佩服之極。」

  這次輪到陸林笑了。果然這傢伙知道她是陸林。

  陸林的笑容比陽光還要燦爛：「這不過是她咎由自取。怪不得旁人。」

  面前的這老傢伙她已經猜出七八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