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一河之隔

  林朗清把筆記本一合，提高了調子：「記住了就好！下面散會，大家都做好準備！這次不等天黑了，直接雨停了就開工！」

  「是！」

  喊聲整齊而響亮，戰意燃燒且高昂！

  ……

  禮江河鐵路橋的兩邊，原本是一個城鎮，經過了兩邊反覆爭奪之後，城鎮打得稀爛。但隨著第五次戰役結束，夏季戰役里，說是要藉助磁性防禦反守為攻打回鴨綠江邊的「聯合國軍」又仿佛把自己說出去的話給囫圇吃了回去似的，再沒有提過這事兒。

  於是大家也就逐漸明白了過來，開始原地回遷。就跟那飛到了天邊的蒲公英似的，又重新落地，生根、發芽。搶著種下了的莊稼抽出了綠苗苗，炸爛了的地基清掃出來，樹起了木板，板房裡面，有了人間煙火，有了書聲琅琅……有了欣欣向榮。

  但鐵絲網裡面，一網之隔的軍方物資集散地，仍舊是看守嚴密的。

  這份嚴密，因著鐵路橋被炸斷，大量物資囤積兩岸，而帶了幾分焦灼……

  天明雨歇，碼頭上就忙活了起來。

  

  十幾二十條已用廢棄輪胎加固好的舢板停靠在水邊，雙眼熬得通紅的李方浩，眼睛死死盯著站在船頭，都拿好了傢伙什，蓄勢待發的戰士們，一晚上沒停過的嗓門此刻說話聲音都嘶啞無比，卻仍舊鏗鏘有力、精氣神十足：「尖刀排的同志們聽著！這次要配合工兵營，做好鐵道橋修復工作！被敵人鑽了空子炸了橋，是咱們的失誤，如今是亡羊補牢的時候了！雖然是配合，可誰說蔥姜蒜不是菜了？！都好好的干——一號構件在哪裡？」

  「排長！按照您的吩咐，上了您的一號船了！構件太大，得跨著船放。也是用繩子連好了。」

  李方浩揚起眉毛，咧開嘴笑：「很好！咱們也學那曹丞相，做一個連環船！」

  「李排長，曹丞相被火燒赤壁，可不吉利啊！」肩上扛了一摞石磚，一溜小跑往橋面方向的楊光停下腳步，喘一口氣，鬥志高昂地道，「咱們誰都不學，做的就是咱們自己。新中國的人民子弟兵！」

  用手裡的划槳點了點水，朝著楊光潑過去，李方浩揚聲道：「知道了！就你思想覺悟高！跟著紀大學生聽了幾段古，就學人引經據典起來了！快快搬過去吧，你看一班都把攪拌器給支棱起來了，難道到時候讓水泥等你們的磚塊？」

  楊光敏捷地躲開李方浩甩過來的水珠，嘴裡罵了好幾句粗的，然後說道：「走著瞧吧，我們施工2班還沒有輸給過誰！同志們，跟我上！」

  他身後跟著的1班戰士們，齊刷刷地喊起了口號，跟著楊光邁著整齊步伐，扛著磚塊跑遠了。

  河面上，迴蕩著李方浩粗壯的喊叫：「尖刀排的同志們，上啊！」

  就跟離弦弓箭似的，岸邊的船紛紛兩兩一組，朝著目的地衝去，船尾激起的雪白浪花在河面上攪成一片。河面上的船號子和橋面上的勞動號子交織著，把晨曦微露的清冷早晨攪動得驟然熱乎起來……

  坐著船繞道橋南，這邊是五號拱圈的位置，橋頭有小屋，日占的時候，曾駐紮了一支戰鬥小隊。如今，成為了工程技術排的臨時落腳點。

  從國內運過來的一層層鐵軌和粗大的枕木井然有序地堆放在露天處，屋子裡，朱家喬瞪大眼睛，瞅著裝好的電話機，眼神里又是陌生，又是好奇，雙手貼在褲子旁邊，站得筆管條直的。

  把一張寫好的紙貼在電話機上，通訊兵小鍾說：「朱排長，你讓我寫的注意事項已經寫下來了。其實真沒什麼難的，你多用幾次就懂了。撥0就是到營部，也只能撥到營部。」

  朱家喬在褲子上擦了擦，才拿起話筒，聽了一耳朵裡面的信號音，就鄭重放下了。漲紅著臉，嘶聲道：「從前只有到連一級才有電台，營部才能裝電話。我這倒好，越了好幾級！」

  小鍾說：「話也不能這麼說，哪裡需要，就安裝到哪裡。這種直撥電話，只要保證線路不斷就行。電話線的位置，剛才已經指給您看了。」

  朱家喬點頭，指了指腦袋，說：「都記在腦子裡呢。那個線太脆了，就那麼露著，被人一剪刀就給剪斷咯。回頭我做個管子給套上……辛苦你了！」

  小鍾說：「不辛苦。那我先回去了，有什麼事，到營部找我！」

  「好！」送走了小鍾，朱家喬提起話筒，把食指套在「0」的數字鍵上，帶著它轉了個圈圈，做這些事的時候，她的手都微微顫抖——平時掄著那最重型號的錘子敲橋釘，她的手都不曾發抖過！

  沒感覺自己用了什麼力氣，那圈圈卻已撥拉到盡頭了，差點兒給卡住。朱家喬嚇一跳，趕緊放輕了力度，這回撥弄對了，電話里傳出「嘟嘟」的動靜。

  不一會兒，林朗清的聲音在話筒里傳來：「餵。」

  朱家喬說：「營長，我是朱家喬！跟您匯報一下，電話已經接通了！」

  林朗清喜悅道：「很好。現在都學會用了嗎？」

  明知道林朗清看不到，不過朱家喬還是點頭不迭，仿佛仍舊站在林朗清面前似的，她說：「學會用了。不光是我，伍帥他們三個班長，也都學會了。家棟還差一點，多學兩遍也能學會。」

  林朗清說：「那很好。既是隔著江水，溝通多有不便。裝了電話就好多了。你記住，四個地基木籠，在今晚6點之前要全部完成沉放。」

  「是。」

  「你那邊還有什麼困難嗎？」

  「報告營長，沒有。」

  「那就好。」

  掛了電話，看了一眼乾得熱火朝天的橋北面，被孤軍投放過來的橋南面，顯得格外冷清。一個三人小組，趕著牲口，拖著石料回來堆放。伍帥領著一個班的人手，正在把腰粗的木料橫平豎直地，夯釘成框架。等框架完成之後，沉降到測繪定好的點上，投入石塊，才是橋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