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章 前世今生
2024-09-23 07:51:00
作者: 酉甜
這一世,兩人是沒有血緣關係的「兄妹」。
她叫「西枝」,傅輕宴叫「路商」。
路商和他的父親路浦澤都是飛鷹人。
飛鷹奪權之前萬湖國還很和平。
路浦澤因嚮往牧野文化,帶著路商旅居到西枝生活的小鎮,剛好就住在她隔壁。
西枝沒有父親,從小和母親查菱華生活在一起。
在日復一日的相處中,路浦澤對查菱華產生好感,就這樣慢慢走到一起。
只是兩人雖然搭夥過日子,卻一直沒有領證。
因為路浦澤不確定會不會久居牧野,查菱華也不清楚自己是否有勇氣否背井離鄉去飛鷹生活。
就在兩人猶豫不決時,路浦澤忽然收到飛鷹政府遞來的橄欖枝,邀請他去那邊參與博物館的建設工作。
路浦澤一開始打算拒絕。
畢竟心愛的女人在牧野,他不想就這麼一走了之。
但查菱華卻說這份工作很難得,讓他再考慮考慮。
兩人商討之後,決定由查菱華帶著兩個孩子在繼續在牧野生活,路浦澤一人去飛鷹工作。
等到政府分配的大房子下來,再接查菱華和兩個孩子過去。
然而,天有不測風雲。
路浦澤才剛拿到房子鑰匙,萬湖國就發生了暴亂。
飛鷹教推翻了聯合政府,帶著大批軍隊前往牧野進行大規模屠殺。
路浦澤心急如焚,幾次想放下工作跑回牧野,都被軍方阻攔。
再然後,查菱華在戰爭中去世,只剩西枝和路商兩個人相依為命。
他們躲避著戰亂。
一天,兩天,三天。
一年,兩年,三年。
到最後,整個牧野全部淪陷。
所幸路商暗中聯繫到救助會,拿到了他們給的地圖,這才趕在最後一刻帶著西枝登上了救援船……
思緒回籠,南星終於明白靈淵道祖所說「你們始終站在對立面」是什麼意思。
這一世,傅輕宴是飛鷹人。
而她是被飛鷹人害得家破人亡的黎雅人。
他們確實站在對立面。
只是……
傅輕宴為什麼會因她而死?
「小枝,在想什麼?」傅輕宴把剛盛出來的熱粥推到她面前,「看你剛才就若有所思的,是在背我教給你的飛鷹話嗎?」
南星回過神來,目光落在傅輕宴那張青澀稚嫩的臉上。
這個時候的「路商」大概也就十六七歲,還沒成年。
這種感覺很奇妙。
就像是坐上時光機,回到了傅輕宴年少的時候。
只是面前這個人,是傅輕宴,又不是傅輕宴。
他對轉世之後的事一無所知。
更不會知道,對面這個小女孩兒早已不是他真正意義上的「妹妹」。
「哥。」
「怎麼了?」
「你說,戰爭會結束嗎?」
南星冷不丁提出的問題讓傅輕宴愣了一下。
他雙手撐在桌上看她,「當然會。」
「可是飛鷹不會放過流落在外的黎雅人。」
「西枝,你記住。」傅輕宴一字一句,「現在你已經不是黎雅人了,你已經有了新的公民身份,從今往後,你和我一樣都是飛鷹人。」
「真的能做到嗎?」南星欲言又止,似乎是被身體主人控制著說出接下來的話,「我出生在牧野,從小吃著黎雅的美食,聽著黎雅的故事,唱著黎雅的歌謠長大。如果沒有這場戰爭,我應該會一直住在那裡。」
「……」
「飛鷹殺人時濺出的血沾在了媽媽給我織的毛衣上。」南星聲音很輕,「我洗了很久都洗不掉,每次看到那個痕跡都會想起被殘害的黎雅人,還有媽媽。」
傅輕宴深呼吸,握住南星的手,「我不會勸你放下仇恨,但我還是希望你能振作起來,畢竟未來的路還有很長。」
南星低下頭,有什麼熱熱的東西順著眼眶滾到粥里。
她雖然不是「西枝」本人,但現在跟前世的自己共用一具身體,情緒難免受到影響。
傅輕宴幫她擦掉眼角的淚,「快吃吧,父親一會兒就來了。」
南星點點頭,低頭吃了起來。
接下來的日子,南星和傅輕宴被接到城中生活。
遠離了戰亂的日子顯得彌足珍貴。
南星逃不出夢境,索性認命地呆在這裡,大部分時間認真學習飛鷹話,偶爾幫路浦澤整理一下圖紙什麼的。
當士兵前來盤查時,她就拿出新的身份證。
……那張代表飛鷹公民的身份證。
一眨眼,幾年過去。
這麼長的時間,南星已經快要分辨不清哪裡才是現實。
偶爾她會夢到那個作為玄師的自己,醒來後慌忙嘗試結印,卻發現動作生疏,體內也完全沒有靈力。
慢慢的,她變得越來越不確定,懷疑「南星」才是她做的一場夢。
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
飛鷹踏平牧野後,萬湖國恢復了幾年平靜。
但最近政府那邊又不消停,說他們發現有黎雅人混在飛鷹里,正在謀劃造反。
飛鷹很警惕這件事。
於是繼那場大屠殺後,再次開始對黎雅人展開「清洗運動」。
方法很簡單。
先是大範圍排查城中居民的人際關係網,再挨家挨戶上門核實,一切有可能和牧野相關的人都會被直接帶走處決。
是的,處決。
飛鷹政權的殘暴超乎想像。
哪怕是見多了玄門鬼怪的南星也不免感到膽寒。
這天南星正在家整理圖紙,外面忽然傳來嘈雜聲。
是飛鷹軍官來盤查了。
有了路浦澤給的假身份,南星並不擔心。
畢竟在傅輕宴的幫助下,她已經熟悉掌握飛鷹語言,一般人很難聽出她有黎雅口音。
身穿制服的軍官拿著她的身份證上下打量,又問了她幾個問題。
南星對答如流。
不料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一聲慘叫。
一個男人被軍官扔到院子裡。
男人蜷縮在地上,瑟瑟發抖道:「不……不要傷害我!我是飛鷹人,你們可以查驗我的身份!」
軍官充耳不聞。
拿槍,上膛,動作一氣呵成。
直到槍響,南星都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
等她回神,男人早已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
街坊鄰居嚇壞了,紛紛發出驚呼。
「都閉嘴,不然崩了你們!」軍官拿槍掃過眾人,目光陰狠毒辣。
南星眼睜睜看著他們把男人的屍體像扔一條死狗一樣扔了出去。
後知後覺發現自己雙手都在發抖。
如果是在現世,她至少可以用術法阻攔那些人。
但現在,她什麼也做不了。
盤查結束後,南星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那個男人確實是飛鷹人,只是之前接濟過一個黎雅老人,被軍方知道了。
抱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軍方把他和那個老人都「處理」了。
南星這時才感到後怕。
怕自己的身份暴露,連累到身邊人。
然而根據墨非定律,人越是怕什麼就越是會遇到什麼。
幾個月後,南星收到傅輕宴被捕的消息。
傅輕宴成年後在飛鷹博物館工作,平時很少回家。
得知他被抓走,南星十分意外。
畢竟「路商」是純正的飛鷹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被軍方盯上。
難道是因為……她?
南星隱約想起自己來到這裡之前的身份。
她是一名玄師,被一位道祖送進夢境。
道祖說,她和傅輕宴生生世世站在對立面,傅輕宴也永遠會因她而死。
所以,就是這次了嗎?
南星心下一沉,連忙前往博物館。
讓她沒想到的是,路浦澤也被押走了。
原因是他知情不報,但看在他曾為飛鷹效力的份上,留了他一命。
至於「路商」,毫無例外被判處死刑,兩天後會和其他黎雅人一起被帶到城門下當眾槍決。
南星腳下一晃。
到了這會兒,就算再傻也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軍方其實早就盤查到路浦澤,畢竟他早年曾在牧野旅居過很長時間。
傅輕宴大概也猜到,對方若是繼續順藤摸瓜下去,一定會發現她身份有假。
於是,他主動代替她,成為了那個「罪該萬死的黎雅人」。
想明白這些,南星心如刀絞。
她入夢這麼久,早已把這裡當做現實,無法再像從前那樣置身事外。
但她又無能為力。
畢竟萬湖國形勢嚴峻,現在站出來澄清,無異於讓傅輕宴的努力竹籃打水一場空。
所以,她只能忍痛接下這份「好意」,再想辦法把路浦西從大牢里撈出來。
……
兩天後,南星來到刑場。
這次當眾斬首的「黎雅人」絕大部分都在城中有正經工作。
之所以把他們弄到這裡殺死,也是為了以儆效尤。
正午太陽高懸。
南星站在人群中,看著士兵們將一個個黎雅人押上刑場。
雖然他們的頭上都套著麻袋,但南星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傅輕宴。
傅輕宴手腕上繫著她送的紅繩。
紅繩是她自己編的,生日時送給他,保佑他一生順遂平安。
如今看來竟有些諷刺。
思緒回籠,士兵們已經拿著槍站在那些人身後。
南星死死攥著拳頭。
她明明可以不看,卻控制不住盯著傅輕宴的身影,像是要強迫自己記住這一刻的苦痛。
也是在這一瞬間,她回想起入夢的開端。
傅輕宴拉著年幼的她在硝煙中躲閃,無數次與死亡擦肩而過。
但她似乎忘了,傅輕宴是飛鷹人,當初完全可以通過正規途徑離開牧野。
可他卻選擇留下,帶著她一路北上逃亡。
所以,他其實救了她兩次。
「時間到了!」
執行官一聲令下,士兵舉起手槍。
就在扳機扣下的瞬間……
「倏——」
南星眼前一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扯著進入一個虛無的空間。
她跌坐在地上,抬眸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靈淵道祖。
或許是太多年沒見,南星有一瞬間的恍惚。
靈淵道祖走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問:「怎麼樣,都看清楚了嗎?」
南星頭痛欲裂,「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靈淵道祖聲音清冷,「你資質過人,哪怕在夢中生活十年、二十年,也不會忘記當初入夢的目的。」
「……」
「傅輕宴為了你慘死槍下,如果不是因為你的身份,他本來可以好好活著。換言之,是你害了他。」
「……」
靈淵道祖平靜如水的雙眸,將南星痛苦的神情盡收眼底。
雖然外面的時間只過了幾分鐘,但南星在夢裡卻是過了好幾年。
再冷血的人,也不可能不為所動。
「這只是其中一世,就已經讓你感到如此痛苦。」靈淵道祖循循善誘,「如果不想重蹈覆轍,就離開他,這對你們兩個人來說都是解脫。」
南星沉默許久,紅著眼抬起頭。
她盯著靈淵道祖,冷冷道:「上輩子的事憑什麼算到這輩子頭上?我不可能因為區區幾個夢就離開他。」
靈淵道祖聞言嘆了口氣道:「既然你執迷不悟,那就繼續看下去吧。」
說著,將她用力一推。
南星被牽引著墜入深淵,卻沒有了第一次的恐慌。
她知道,自己馬上就要墜入另一世。
一陣失重過後,她跌入一個溫暖的懷抱。
睜開眼,看到的竟是古裝扮相的傅輕宴。
男孩兒一身青衣,長發高高束起,抽條拔節的身材看著沒幾兩肉,臂力卻十分驚人。
南星想起來了。
這是她在古鏡中看到的第二場夢。
夢裡她是王府千金,傅輕宴是當朝世子。
兩人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本該成就一段佳話,卻不知何故分崩離析。
「你個小饞貓,想吃棗就跟我說,自己爬到樹上去摘不怕摔死啊?」
傅輕宴將她放到地上,伸手輕輕颳了下她鼻尖。
感受到實實在在的癢意,南星皺了皺眉,一絲恐懼從心底油然而生。
在上一場夢裡,她實實在在生活了很多年,最後因傅輕宴死亡脫出夢境。
而現在……
要是沒記錯,這一世的傅輕宴是在她們成婚之後才戰死沙場。
可她現在至多七八歲的年紀。
難道至少要在這裡呆上十年之久嗎?!
「你這是什麼表情,我接住你了,你不應該感謝我嗎?」傅輕宴雙手環在胸前,奇怪地打量著眼前的小豆包。
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她變得不太一樣。
南星有點頭疼,開口就是一句:「我問你,這個時代最早多大可以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