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六

  沈彥拎著行李下船，來接他的是大哥沈雋。

  「這一路怎麼樣？」沈雋與他並排坐著，隨口問道。

  「沒有想到南方打的這麼厲害，早知道就直接在上海下船，不應該在廣州下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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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彥確實有些後悔。

  「我給你發電報的時候，就有些晚了。」

  沈雋道。

  多年未歸，現在的上海灘改變甚大，沈彥只覺得自己的眼有些看不過來。

  「我把公寓給換了，托人搬到了法租界。現在的房子雖然小了些，到底安全許多……」

  沈彥聽著大哥絮絮叨叨的講述著他在上海的各種工作，生活上的困難或者是機遇。

  他也是聽出來了，沈家早就沒有了當初的風光，已經不能再靠著當初沈哲的勢力，總之事事不順，事事都要看洋人的臉色。

  「你現在在報社如何？」沈彥問他。

  「唉，每日就是混日子唄，還能怎麼樣？現在可不能隨便寫什麼，上海灘現在各方勢力都在，寫什麼都得罪人。日子難過啊！」

  沈雋長吁短嘆的，那個德行，讓沈彥明白他的苦悶。

  畢竟現在的環境不好，雖然是自己的地方，可是自己卻不能當家做主，這種滋味怎麼能不難受。

  「嫂子和小獻呢？」

  「他們就在家裡啊，你嫂子現在什麼都不做，就在家裡看著小獻，她的身體不好，做什麼都吃力。再這樣下去，我想著就不再上海了，可是也不知道去哪合適。」

  「要不然去青島？」

  沈彥也沒有料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竟然是這個地方。

  他的心裡還在不能避免的想到林簡的去處。

  「倒也未嘗不可，眼看著南邊的戰火都要燒到上海了，換換地方或許能有條活路。」

  聽了沈雋這麼說，沈彥的心裡說不出來的滋味，本來他算是來投奔大哥的，可現在看來，大哥不僅自身難保，而且還要靠著他了。

  「那我在上海待幾天，再去青島看看，如果合適就把你們都接過去。」

  沈彥望著汽車外面的景色，十六鋪的碼頭依舊忙碌不堪，各國的國旗顏色繽紛，迎風招展。

  這裡看著怎麼都不像是自己的國家，可是她卻就是自己的國家，這是何等的諷刺！

  沈彥在上海沒有耽誤太久，他就啟程來到青島。

  這麼算起來時間，其實沈彥到達青島的時間是與秦著林簡是相差不大的。

  只不過，他未曾來過青島，在這邊的人際關係並不篤定，所以算的上白手起家。

  林簡在孫晉教授這裡見到沈彥的時候確實很意外。

  「這就是回國的沈老師，他現在在城南有一個書店，而且現在我的專科學校正式聘任了他作為中文系的教授了，你們認識一下吧。」孫晉很是正式介紹沈彥。

  「謝謝孫教授，我和沈教授認識，在美國的時候他是我的師兄。」

  林簡與沈彥握手的時候，順便也告訴了孫晉自己與沈彥的關係。

  沈彥微微頷首，他沒有否認，卻還是禮貌的跟林簡握手。

  「既然都是熟人，大家以後就好相處了。我這個翻譯社也不大，但是現在國內的需求量很大。看看這些書籍你們就知道了。最近林簡除了翻譯這些名著以外，還翻譯了一些工廠進口機器的說明說，我就覺得很好，以後咱們的國家有自己的機器了，咱們就把自己生產的機器也配上各種說明書。」

  孫晉教授在給沈彥介紹自己工作的時候帶著比較自豪的情感。

  沈彥和林簡在這一方面倒是很認同。

  「沒想到你也來青島了。」

  「我是在上海沒法待了，所以就來了青島，用錢開了一個書店，然後找人寫了推薦信，又在專科學校任職的。我大哥也舉家搬遷到了青島，這邊畢竟還沒有被戰火波及，暫時能安生一些。」

  「秦著在這邊的建了工廠，有水泥廠還有紡織廠，還準備……建更多的工廠。」

  林簡突然咽了一下唾沫，她想著自己不能因為見了熟人就把所有的內容都和盤托出，畢竟沈彥是外人。

  「難得他有這份心，為國為民，誰都比不上他。」

  沈彥這話雖然語調上聽不出來任何抑揚頓挫，可是他的內心裡實打實的是在夸秦著。

  「不容易啊，確實不容易！」

  「是的，我們最近都在忙著工廠的事情，方瓊有幾次都徹夜不睡。」

  「你是不是也經常熬夜？」

  沈彥很是眼尖的看到了林簡眼眶下面的一圈青黑。

  「萬事開頭難，大家現在都辛苦，等到工廠開起來了，就會覺得值得了。」

  「我給你們幫忙，帶我去見見秦著吧。」

  林簡倒是沒有想到沈彥會這麼直接的提出來這個要求。

  「等會兒，他就來接我了，咱們可以好好聊聊。」

  「好。」

  秦著倒是也沒有料到會在青島見到沈彥，而且他還站在林簡的身邊。

  他的表情立馬由晴轉陰，還真是沒有想到這個沈彥竟然會跟狗皮膏藥似的，會從美國跟到中國來，最後竟然還來了青島。

  「久違了，秦兄。」

  其實沈彥就算是不看他的表情，也知道秦著對自己是個什麼態度。

  所以這個招呼他也是打的心不甘情不願，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看著也是異常的尷尬。

  「久違了。」

  秦著和沈彥的動作出奇的一致，都是同時手抄褲袋，他們都沒有要握手的意思。

  林簡顯然知道這兩個人劍拔弩張的狀態中自己是最好調和者。

  「這樣吧，咱們上車，找個地方再詳細談談。」

  秦著眉頭微微擰了一下，林簡這樣的態度應該是有內情了，可是她卻沒有給自己商量。

  吃醋在所難免，但是秦著會克制自己的情緒。

  他們最後約談的地點定在了沈彥的書店裡。

  秦著掃視了一下沈彥的這個書店，名字叫做布克書屋的書店外面看著也沒有什麼精緻的裝飾，裡面倒是非常寬敞，而且書架上面全是滿滿當當的書本，雖然數量龐大，但是分門別類倒也是工整清楚。

  就連秦著也忍不住想隨手從書架上取下一本書來。

  可是沈彥並沒有讓他們在書店裡落座，而是帶著他們徑直穿過書店後門，進到了一方庭院裡。

  其實說是庭院，到不如說是一個花廳，周圍布置的全是花花草草，還有隻花狸貓正在茶几上窩著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