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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5章 誦經的僧人

2024-09-22 19:40:34 作者: 露漫漫

  有人急急自院外走過來,愈行愈近,竟是晉王。

  晉王挑簾而入,疾奔至那僧人面前,一把將他扯起來,紅著眼睛大叫:「秦夜,你是瘋了嗎?」

  這一聲嘶吼,也將初若桃嚇了一跳,她這才發現,原來那誦經的僧人,竟是秦夜!

  只是,不是她記憶中的秦夜了。

  面前這個人,形銷骨立,眼窩深陷,面色枯白如紙,唇角一縷鮮血,正汩汩而下,瞧著,不像個人,倒像只鬼。

  

  「朕不許你再發瘋了!」晉王怒叫,「朕跟你一樣,也失去了最愛的妻子,可是,死者已矣,我們活著的人,還得往下活,不是嗎?」

  「你可是這大棠的燕北王,怎可聽那妖僧邪言,做這種愚蠢自虐之事?什麼往生咒?人既已死,如何還能重生?」

  「便算你不吃不喝,誦經誦到死,便算你把你的心嘔出來,她也活不過來了!你醒醒吧!」

  他說完,疾步衝上臥床邊,伸手撩開床簾,嘴裡兀自大叫:「燕王妃已去一月,她該入土為安才對!你把她這樣放著,像什麼話?」

  初若桃聽得心裡又是一驚,忙奔上前去看,這一看,驚得差點叫出聲來!

  臥床之上,竟然停著一隻冰棺,棺里停放著的,居然是她!

  就如同眼前的秦夜,是她從未見過的秦夜一樣,冰棺之中的自己,也是她從未見過的自己。

  她記得前世自己死前,已是萬念俱灰,形容枯槁,滿頭白髮,眼睛半盲,如初念錦所說,明明不過才三十歲,卻如六十老婦一般蒼老憔悴。

  可冰棺之中的她,不知為何,卻依稀又似重回青春年少,穿著的,也是她曾經最愛的一件紅裳。

  那是她和秦夜在山林養傷痊癒之後,秦夜給她買的喜服。

  當時從山林出來後,巧遇北關邊民辦喜事,很是熱鬧,她瞧著那新郎新娘恩恩愛愛,甜甜蜜蜜的,煞是眼熱,連帶著也覺得他們的喜服,也特別好漂亮好看。

  她當時只是隨口說了一句,誰知沒幾日,秦夜竟也給她訂製了一套喜服,兩人還按北關的風俗,像模像樣的舉行了一場婚禮,宴請他的戰友,慶祝他們新生。

  那件喜服,初若桃一直小心珍藏著,每回兩人爭吵嘔氣時,便拿出來瞧一瞧,想著到底還是有甜蜜幸福之時,便又咬著牙往下熬。

  只是最終,誰也沒熬住,這喜服也被她壓入了箱底,臨到死,也再沒想起來過。

  此時看到這樣的自己,安靜恬淡的躺在冰棺里,竟似還活著一般,初若桃詫異又黯然。

  眼見得晉王就要打開冰棺,將自己抱出來,身後的秦夜卻迅疾出手,一拳砸在他後頸。

  晉王軟軟的癱倒下去。

  外面的侍衛聽到動靜,一齊衝進來,將晉王抬出去。

  秦夜便又盤腿坐在那裡,繼續誦經,他一直不停的念著,哪怕那嘴角不斷流下血來,哪怕那嘴都快張不開了,他還是固執的念著,從早到晚,從白到黑,反反覆覆,無休無止。

  初若桃看得驚心動魄。

  「別念了!」她惶恐叫著,「秦夜,你這個瘋子!別念了!」

  秦夜卻似根本沒聽到一樣,仍是一徑誦下去。

  初若桃不知他誦了到底有多久,她只知道,天黑了又白,白了又黑,這個人,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就這麼一直固執的誦著她聽不懂的經文。

  誦到最後,他開始咯血,那血大口大口的噴濺出來,他已經再也發不出聲音來,可他的嘴唇,卻還是一直不停的蠕動著,直到有一天,他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沒有起來。

  「秦夜!」初若桃尖聲大叫。

  她飛撲過去,拼盡全力,想要把他扶起來。

  可是,她的手,還是一如既往的從他的身體裡虛虛的穿過去。

  在這個幻境裡,她只是一個虛浮的幻影,她能看到一切,可是,也只是能看著,其他的,什麼也做不了。

  然而,明知這樣,她還是無法控制,一遍遍徒勞的嘗試著,她想起林清言曾經教過她的一些急救之法,拼命的按壓著秦夜的胸口。

  那手觸了個空,她收回來,繼續按,又觸了個空,她仍固執的按下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按了多少遍,也許是一千遍,也許是一萬遍,又或者,是一輩子?

  初若桃不知道,她只知道一直一直的重複著這個動作。

  她困在那個幻境中輪迴著,做著同樣一個動作,只是希望能將秦夜救醒。

  她累到精疲力盡,卻仍然不肯停下來,就像秦夜,一直一直的誦著那不知從哪聽來的往生咒,一直誦到死,也不肯停下來。

  她希望他活著,不管曾經有過多少怨懟糾纏,她都希望他活著,這已成為一種本能。

  指尖忽然觸到異樣的堅韌溫軟,那堅韌反彈到她的腕間,讓手腕一陣酸楚疼痛,然而,指尖那溫暖*,卻讓她瞬間淚水盈眶!

  「醒了!他醒了!」耳邊忽然響起一陣驚叫聲。

  初若桃輕顫了一下,倏地抬起頭,正對上一雙幽深的黑眸……

  「秦夜,你……醒了?」初若桃喜極而泣。

  秦夜朝她眨眨眼,唇角微微揚起。

  「緩緩……」他啞聲叫,手掙扎著伸過來,輕輕觸上她的面龐……

  她分辨不清,也因此,不敢睜眼。

  她怕一睜眼,美夢便醒了。

  寂靜中,有腳步聲響起來,拖沓,沉重,伴隨著虛弱的喘息聲,漸漸到了她的床前。

  下一刻,一雙溫暖的手,輕輕覆上她的額頭。

  「緩緩……」沙啞低柔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熟稔的叫人想要落淚。

  初若桃身子輕顫,她小心翼翼睜開眼。

  眼前一雙星眸,明亮,清澈,星河璀璨。

  她伸出手指,輕輕戳了他一下。

  那觸感,充實,飽滿,溫軟。

  她高懸著的那顆心,略略放鬆了些,但她還是不敢確認,唯恐是在夢中,於是又在他胸口戳了戳。

  秦夜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面頰上。

  「你是活的,對吧?」初若桃歪頭問。

  秦夜不說話,俯身將她抱在懷中。

  他的身子顫得厲害,他抱得很緊,恨不能將她嵌入自己的身體裡。

  這樣的擁抱,卻仍讓初若桃難以確認。

  她伸手在秦夜身上用力掐了一下。

  他「嘶」了一聲抬起頭。

  「緩緩,你掐我做什麼?」

  「啊,看來是真的活物了!」初若桃放了心,伸手推他。

  「放開我!」

  「不放!」秦夜抱得愈緊,「緩緩,這輩子,我都不會再放開你了!」

  「可是……你再不放……我就要被你……勒死了……」初若桃掙扎著拍打著他的背。

  秦夜連忙鬆開手,但也只是鬆了一下下,那手臂仍然固執的停在她腰間。

  「這樣行了吧?」他道。

  初若桃大口喘息一陣,翻白眼瞪他。

  「幹嘛又瞪我?」秦夜癟眉皺眼,「我費了好大勁,才從閻王殿裡跑出來的!你不該對我溫柔點嗎?」

  「你活該!」初若桃一提這事,氣不打一處來。

  「秦夜,你來之前,我怎麼交待你的?」

  「我跟你一再強調,那紅蘆灣是你的死地,叫你千萬不要往那邊去的!」

  「我都說得這麼明確了,你怎麼還非得去送死不行呢?」

  「那珠子丟了……」秦夜解釋道,「我……」

  「你還有臉提那破珠子!」初若桃跳腳,柳眉倒豎,凶神惡煞,「就為了一個破珠串,你跑去送死?秦夜,你這腦袋,被驢踢了吧?你這腦子裡裝的都是泔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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