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對酒歌，太平時

  一個月後，朝廷傳來消息，冀州刺史公孫度被免職。

  當然，僅憑趙二區區一介縣尉的上書，是辦不到這一點的。主要是公孫度這人比較剛愎自用，愛得罪人，自從上任冀州刺史後，得罪了不少冀州的地方勢力。這些勢力聯起手來，經過不懈努力，才搞倒了他。趙二的上書，在其中的作用其實是微乎其微的。

  趙二才不管這些，他只認為是自己搞倒了一位刺史，還是未來的遼東王（《三國志·魏書》度曰：「我王遼東，何永寧也！」），心裡很得意。

  不過，還沒等他得意夠，另一件大事震驚了濟南。

  濟南相曹操被罷免了。

  得知此事的趙二第一時間拜訪了曹操，到了他府上，發現他的僕役們正在忙著收拾行李。

  趙二拱手道：「孟德兄……」

  曹操嘆了口氣，止住了趙二的話頭：「為兄知道你要說什麼，安慰的話就免了。一會兒咱們一起吃點酒菜，到時候你問什麼，為兄都告訴你。」

  於是趙二隻好耐心等待他們忙碌，時不時的搭把手什麼的（主要是幫侍女搭手）。原本平時趙二要這麼幹，曹操肯定會阻止，說一些怎麼能讓客人做這個之類。但是今天曹操明顯興致不在這，並沒有阻攔。

  終於，到了吃飯的時候，曹操搶先舉起酒來，對趙二道：

  

  「雙飛，為兄感謝你在這時候還來看我，先干為敬！」

  趙二只得先幹了這杯。然後不等趙二問，曹操就向他緩緩講述了經過。

  要說曹操被罷免這事，其實早在他上任之初，就是已經註定了的。之所以能支撐這麼久，多少還是看在他老爹曹嵩的面子上的緣故。

  要說這曹操，在大漢官場上，也算是一朵奇葩了。

  他身為宦官之後（他父親曹嵩是大長秋曹騰的乾兒子），卻心存正義，一心為社稷著想，反而跟士人們走得比較近。

  問題就出在這裡了：他總是維護士人利益，所以宦官派系不喜歡他。而他身為宦官之後，士人們也大多不喜歡他。

  他是兩頭不討好。要不是他父親曹嵩一心站在宦官那邊，他連當官的機會都沒有。

  但就算看曹嵩的面子，他曹操的官運也不怎麼樣。

  他最初擔任北部尉（在這之前當過郎官，這個位置相當於實習生，是世家貴族們正式當官前的一個學習性質的職務），也就是雒陽城北部地區的治安長官，相當於公安分局的局長。

  他第一次當官，很興奮，想要好好做出一番事業。於是特意造了五種顏色的一些棒子，誰犯法就用棒子打誰，不論身份地位。

  雒陽畢竟是大漢都城，那裡面真是官員遍地走，權貴多如狗。隨便抓個犯人就可能是個有權有勢的。

  曹操可不管那個，他年輕氣盛，不畏強權。只要你犯法了，我就揍你，管你是誰。這樣一來自然得罪了不少人。

  鬧得最狠的一次就是宦官蹇碩的叔父蹇圖犯了宵禁（宵禁就是古代城市裡，人們一到夜間就不允許隨意出門走動，以防止犯罪），被曹操抓住後直接打死了。那蹇碩素來深受漢靈帝寵信，他可是後來妄圖殺掉何進的人，權勢不可謂不大。連他都敢得罪，這曹操能好的了麼？

  於是曹操被免職，不過看在曹嵩的面子上，把他發配到一個叫頓丘（位於兗州東郡）的地方當縣令。

  嗯，曹操也是當過縣令的嘛！

  當了縣令的曹操脾氣依然沒改，該得罪人還是照得罪不誤。結果因為別的事情受牽連（堂妹夫宋奇被殺）被罷免了。

  曹操大罵朝廷黑暗，一氣之下，不當官了，回老家隱居去了。

  兩年後，朝廷徵辟他當議郎。所謂議郎，就是不具體管什麼，但可以上書朝廷提意見的這麼個官。

  曹操心想這個不錯，你們不讓我安心做事，我提提意見總好吧？

  於是動不動就上書皇帝進諫。而皇帝呢，則是有時候聽，有時候不聽。

  這就讓曹操很鬱悶了：你要是經常聽呢，我就安心幹下去。你要是完全不聽呢，我就辭官回家徹底斷了念想。你這時聽時不聽，聽時少，不聽時多。搞得我不上不下，很尷尬啊！

  就這樣一直尷尬到了184年，黃巾起義爆發。當時起義震動天下，聲勢很大。曹操一看我報效國家的時刻終於到了，現今天下紛亂，大漢有累卵之危，而我自幼熟讀兵書，正好可以一展身手啊！

  他當即請纓參戰。

  當時局勢確實很危急，畢竟八州並反。朝廷此時本應派兵去平亂，而士兵是需要人來帶領的。無奈那些官員普遍不敢去，他們怕一不小心就作了刀下亡魂。

  而曹操卻想去，並且又有曹嵩說情，於是朝廷就任命他為騎都尉。帶領一支兵馬支援當時被困的皇甫嵩他們。

  後來的事趙二都清楚，黃巾之亂平定後，曹操因功被封為濟南相，再次得罪了一堆人。

  而這次被罷免，其導火之索則是一個月前的黃巾入寇事件。

  整個事件中，身為郡國長官的曹操沒有明顯的作為，致使縣城被破，罪責首當其衝，落到他頭上。

  這事其實真不能怪曹操，畢竟這股黃巾來得太過突然，連一線戰場的趙二都沒反應過來，更別說遠在東平陵的曹操了。

  攻訐曹操的人，除了曹操以往得罪的那些人之外，還有趙二身邊那些士子的家族。這些家族蒙受如此大的損失，自然要找個人來平息他們的怒火，這個人既然不是與他們親善的趙二，那就只能是曹操了。這個事趙二也勸不住。

  至於朝廷對趙二的處置，則是功過相抵：先失縣城，後又親自收復，一正一負抵消。

  當然，這也是沾了他是「借調」來的光。他現在正式的職位還是於陵縣尉，並非著縣的，所以丟縣城的罪責很小，故而能夠以收復來抵消。如果他是朝廷正式任命的著縣縣尉，才不是事後收復能抵罪的。

  而有功無過的劉備，則沒有任何封賞，原因你懂的。

  曹操幾口酒下肚，也想開了：「功名非我願，為兄還是回家鄉當個富家翁就好。官場……太黑暗了！」

  「對酒歌，太平時，吏不呼門。

  王者賢且明，宰相股肱皆忠良。

  咸禮讓，民無所爭訟。

  三年耕有九年儲，倉谷滿盈。

  斑白不負載。

  雨澤如此，百穀用成。

  卻走馬，以糞其土田。

  爵公侯伯子男，咸愛其民，以黜陟幽明。

  子養有若父與兄。

  犯禮法，輕重隨其刑。

  路無拾遺之私。

  囹圄空虛，冬節不斷。

  人耄耋，皆得以壽終。

  恩德廣及草木昆蟲。」

  曹操可能有些醉了，開始唱起歌來，詞是他自己作的，內容闡述了他的願景，就是天下太平，朝野清寧。

  朝廷對曹操的具體處理意見還沒下來，他爹曹嵩還想幫他活動活動，搞個平調什麼的，被他拒絕了。

  他這次真是心灰意冷了。

  趙二心想：你再心灰意冷也是現在。等哪天朝廷再徵辟你去當什麼官，估計你還得上。

  嗯，至少未來的西園八校尉的官，就沒見你拒絕。

  當然這種話他是不可能說出來的。

  曹操又看了看趙二，然後嘆道：「為兄大不了不做官。倒是雙飛你啊……沒有為兄在，你要好自為之啊！」

  呃……

  這還真是個大問題。

  當初選擇來濟南當官，就是看在曹操能給自己當靠山這方面上。自己能放心在濟南各縣訓練出那麼多兵，也是曹操默許的。

  當初趙二還想過等曹操離任後自己好更自在呢，卻沒考慮過曹操走後，再沒人給他遮風擋雨。到時候他這官可就十分難做了。

  這可是件不能不考慮的大事啊！

  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這麼龐大的勢力，卻又要像原著里劉備一樣付諸東流？

  趙二實在想不出什麼辦法，只好沉默以對。

  曹操又喝了一杯酒，忽然一笑，勸道：「雙飛啊，為兄看得出你是個功名心很重的人，只是這朝廷黑暗。縱使一時做得高官，終究不得長久。你既非世家大族中人，又沒有餘錢賄賂上官，在這個只重出身和金錢的社會，很難有出路的。不如同我一樣，暫時隱居起來，待到朝綱清明了，再出仕不遲。畢竟你我還年輕啊！」

  年輕？或許吧。不過這朝綱是清明不起來了。再過幾年……雖然不知具體是哪年，但不會太長久，到時天下就亂了。

  在亂世中，如果沒有一支自己的軍隊和地盤，是很難生存下去的。

  我之前那麼努力去訓練軍隊，積累財富，都是為了幾年後的亂世做準備啊！

  辛苦那麼久的努力，任誰也不願意輕易放棄。

  曹操見他不言語，便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為兄知道你一時想不通。這樣吧，等你什麼時候想開了，隨時可以來譙縣……哦，是豫州沛國譙縣。到了那你隨便找個人打聽下夏侯家就行，你可以去那找我。別的不敢說，吃穿用度什麼的絕對不會虧待了你。」

  當個土財主嗎？

  雖然聽起來也不錯……等等，我怎麼可以那麼沒出息！

  老子好歹也是見過世面的人了，上過戰場，掌過兵，當過官。可不是穿越前那個廢物宅了。

  嗯……就當做後路好了。

  等等，當後路也當不了吧？過幾年天下大亂了啊！那時候曹操自己老爹都被宰了，哪照顧得了我！

  還是得靠自己。

  在這裡想不出辦法，趙二喝了一會兒酒，便藉口醉了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