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賭對了

  山洞。江浪氣若遊絲的醒了過來，只覺得渾身上下都痛得不似自己的了。他此時只當是自己已經死了，如今正在地獄中，才會痛成這樣。可是他卻並不將這痛放在心上，只暗暗期盼著自己之前已經已經足夠遠，遠到阿紫一輩子發現不了自己的屍體……

  江浪心中一面想著，就微微的睜開了雙眼，想看看這地獄到底是什麼樣子的。可是，映入眼帘的卻是那熟悉的山洞頂部。江浪先是一怔，之後又微微露出了一絲笑意來，他知道，自己這是賭對了。

  這些日子和黑袍人打交道下來，江浪基本確定了一件事情。就是這黑袍人無論面上如何喜怒無常，心中卻一直有一個執念，想要看一場掌控在自己掌心中的好戲。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看這場戲。這場戲的大方向必須把控在黑袍人的手中，而在一定的範圍內，黑袍人卻又希望江浪、魏紫和其他的戲中人能自由的發展，以出現一些細微的變數，讓戲更精彩一些。

  江浪不知道黑袍人這麼大費周章的導演了一場戲來看到底是什麼怪癖，卻也看清楚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只要自己和魏紫在大方向上沒有出岔子，仍沿著黑袍人設定的路線走，那麼在一些細節上，即使他們違背了黑袍人，黑袍人也是不會希望他們死的。

  畢竟，黑袍人的行為和話語中，都清楚地表明了自己和魏紫就是他這齣戲中的男女主角，若是他們死了，這戲還怎麼演下去？江浪也正是篤定了這點，才大著膽子吃下了那斷腸丸。斷腸丸劇毒無比，中毒必死。而江浪如今卻是活生生的躺在這裡，事實證明他的猜想的確是正確的。

  一旁的黑袍人見著江浪那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只覺得刺眼的很，冷冷哼道：「你倒是不要命的，連那斷腸丸也敢吃，你篤定我會救你是不是？」江浪低低的笑了一聲，聲音虛弱的開了口：「倒也不是百分之百篤定。只是我若死了，你那好戲便要打了折扣，你能受得了這樣？」那黑袍人見江浪此時不但不怕他，還敢出言譏諷他，暴怒無比：「你死了我換個人就是了。幻靈境這麼多人，我還找不到一個比你強的男人出來？」

  那黑袍人一發脾氣，整個山洞的氣氛都壓抑了起來，可江浪卻再不如之前那樣懼怕他了。江浪微微笑道：「比我強的男人多的是，可你若再想找一個如我這樣能讓阿紫愛上的，卻是找不到了。到時候，你的戲還要怎麼演？」江浪其實打心底的並不願意將他與魏紫的感情擺到桌上來，做談判的籌碼。可是那黑袍人實在強大的讓人望而生畏，他唯一可以算得上是軟肋不過是這個罷了。因此江浪雖是不願，卻也只能靠自己和魏紫之間無法改變的感情，來求得一線生機。

  聽了江浪這話，那黑袍人雖是氣得不行，卻也不得不承認他的話是對的。他一路看著魏紫長大，比其他任何人都了解魏紫的性子。他知道，魏紫既然認定了江浪，那此生就是非江浪不可了。今生今世，不管江浪死也好、活也罷，魏紫都是不會再愛上別人了。因此江浪只有好好的活著，他才有好戲可看。他這麼多時日忙忙碌碌的寫代碼，才沒有白費。

  

  原本黑袍人也是可以換個女主角的，那樣雖然麻煩一些，卻也不是不行的。可是他又覺得魏紫這性子十分適合演繹一部他心目中理想的少女成長記，若是換了人的話，他又擔心不是他理想中的女主角。

  黑袍人雖心中如此想，卻自然不肯讓江浪看出他的心思來。因此只冷冷道：「若是你們惹急了我，這戲我不看也罷。」

  江浪此時已對黑袍人的情緒有了些了解了，他見那黑袍人雖嘴上說得厲害，卻有些色厲內荏的模樣，便知道黑袍人其實是已經軟化了。江浪也不敢太逼急了他，便又說了軟話來安撫他：「只要你別再這樣折騰我和阿紫，我們便好好的演戲給你看，如何？」

  那黑袍人聽了江浪這保證，心中一喜，卻只冷冷的「哼」了一聲，便消失不見了。

  江浪見黑袍人消失，自也是鬆了一口氣。

  西域大漠。

  魏紫剛從棲月谷的出口出來時，尚能見到些綠意。再往前走，綠色便愈來愈少，最後只剩下一片黃沙漫漫。

  從棲月谷出來一直往西，便是臥佛沙城。魏紫要去的無邊地獄，正是在沙城正南邊的七層沙盜洞窟之下。若是魏紫按這條路線走的話，雖說路程略遠了些，但這一路是行商往來的要道，不但路好走些，住宿食水也都方便許多。可是此時沙城的主人桃源仙境正是以名劍山莊馬首是瞻的，魏紫便有些不想從沙城走，擔心露了行跡。正好她又沒有什麼必須要去沙城辦的事情，因此她便在路邊的客棧里補充了充足的食水，直接朝著西北方向而去，預備穿過沙漠去沙盜洞窟。

  此時魏紫離大路還不遠，路上來往的行人並不少，魏紫見人多眼雜，便沒有用飛行石召喚出雲彩來，只深一腳淺一腳的徒步前行。

  沙漠之中氣候炎熱，魏紫進棲月谷時，尚穿著薄棉的夾襖，此時卻已經換上了單衣。即便如此，魏紫也被曬得一頭一臉的汗。她想起數日之前自己還在冰天雪地中瑟瑟發抖，也不由得感慨這造物的神奇。

  魏紫在一望無垠的沙漠中埋頭走了大半日，才漸漸的沒有人跡了。魏紫這才大大的鬆了一口氣，掏了飛行石喚出雲彩來坐。不得不說夢無垠送的這件禮物實在是太有用了，不但提升了速度、節省了腳力，魏紫還可以在趕路途中直接坐在雲彩上修煉，簡直是一舉兩得。

  魏紫乘著雲彩又飛了幾日，只覺得腳下無邊無際的漫漫黃沙看得她眼睛都變黃了，看什麼都是黃乎乎的一片。好在地圖上顯示魏紫的方向並沒有錯，雖離那沙盜洞窟還有一段距離，卻是在不斷靠近的，魏紫這才能打得起精神來。

  這一日，魏紫正坐在雲彩上啃乾糧，一抬頭卻突然發現，前方有一大片黑乎乎的地方。那塊地方面積極大，黝黑一片，和周邊的黃沙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魏紫不明所以，便驅了雲彩飛過去查看。

  魏紫飛到那片黑色上方，方往下一看，便呆呆的不動了。只見這片地域綿延百里，卻皆是覆蓋著焦黑的灰燼，既無一絲草木、也無一隻活物。土地的正中間有一汪環形的湖，湖水渾濁不堪，泛著細密的灰綠色泡沫。湖水圍著一方圓形的小島，島上也是一片焦黑灰燼。只在島的中間，孤零零的佇立著一棟二層小樓，黑乎乎的外表之下，隱約露出了一絲竹子的青綠色。這是這片土地上唯一還立著的東西。

  魏紫已經猜出了這是什麼地方。

  魏紫在連霓裳的記憶碎片中，曾看到過不同的青之綠洲。有一片蔥翠、其樂融融的世外桃源；也有屍橫遍野、血流成河的人間地獄。可是，那些場景都沒有今日的這一片焦土給魏紫的衝擊大。

  如果說，最初鮮活生動的青之綠洲讓人充滿希望的話；那被屠殺的那一日，一片血色的青之綠洲至少還能激發起人心中的仇恨和血性。可是，如今面對著這一片焦土的青之綠洲，魏紫卻只感覺到無邊的悲涼，她只覺得一絲精神也提不起來，只想就這樣隨著這一片破敗一起沉淪腐爛。

  魏紫沉浸在這樣悲傷的情緒中不能自拔。許久之後，她才回過神來。若是此時魏紫誇下海口，說自己會重建青之綠洲、重建菱花鏡的話，也許會看起來振奮人心一些。可是魏紫卻深深的知道，在命運的無情之下，自己渺小的如同一隻螞蟻，命運的手掌輕輕一捏，她便會四分五裂。莫說重建青之綠洲這樣的大事，事實上，她連自己的命運都把控不了，明天和意外哪一個先來，誰又能明了？

  魏紫情緒低落無比，她看著這一片焦土，遲疑了許久，才驅了雲彩飛低了些，輕輕落在湖心島上。

  魏紫緩步走進乾坤境的大門，她見裡面雖是一片狼藉，房屋院落的樣式卻並沒有改變的。她一面走，一面四處打量，找尋著丟失的記憶。她愈是走，愈是覺得熟悉，在她模糊的記憶中，正是這樣的屋子，這樣的院子，這樣的……家。

  魏紫的記憶隨著越來越多熟悉的景色也變得愈發清晰起來。她沿著自己的記憶，略加快了腳步朝後院走去，未幾便來到了自己小時候住的院落。她先看了記憶中爹娘的房間，又看了自己的房間。這些房間中皆是一片狼藉，可是那些翻到的桌椅擺設卻和她小時候一模一樣。魏紫腦中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小時候在這裡歡笑打鬧的情形，淚盈於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