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江鈴鎮(三)

  「大荒是哪裡？」一直將蘇魚容拖到一條空巷內，裴言才鬆手，冷著臉問。

  蘇魚容先是一愣，隨後哈哈拍腿大笑「哪兒有什麼大荒啊，我哄她們的呢。」

  「認錯。」裴言命令道。

  「啊？我開個玩笑罷了，認錯就不、不用了吧……」

  「錯了，就要認。」裴言依舊冷言冷語。

  蘇魚容心中直嘀咕道：今日師父怎的似吃錯了藥一般，總不給人好臉色，也不知哪裡招惹他老人家了，誒……

  「不、我偏不。」蘇魚容抬著下巴，跟裴言較上了勁兒，她氣鼓鼓道「那幾個姑娘擺明是想討師父你的便宜，虧得我趕來替你解圍，你不謝我便算了，還喊我認錯，我多委屈啊。」

  「認是不認？」裴言說著，至腰間取出包著粉末的方形紙。若說裴言惡趣味之處，無非也就這一件，癢散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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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種粉末撒在人身上，會使人奇癢無比，越撓越癢，不撓坐不住，只得乾巴巴捱過這功效。是鶴鳴尊者無趣時的傑作，本是拿來消遣，可裴言看了覺著很合他心，便問了做法，自己在易兮殿做了許多，往年在靈虛山，蘇魚容也沒少在這上面遭罪。

  出山後不必修煉課業，這粉末便也無用武之處，誰料今日又是仇人見面，蘇魚容瞧見那粉末大驚失色，乾脆利落道「我錯了師父。」

  「日後可還胡亂說話？」裴言稍顯滿意之色。

  蘇魚容連連搖頭「再也不。」

  「改嗎？」

  「改，指定改！」

  「如何改？」

  「師父叫如何改便如何改。」

  裴言這方輕淺一笑，將癢散粉收回「不許叫道長，叫一次罰一次。」

  「恩？？？」蘇魚容大惑，抬頭尋著裴言的眼色過去，確認自己沒有聽錯後，她道「那叫做什麼？總不能沒個稱呼，這樣會叫人笑話靈虛山尊者門徒全無教養的。」

  「他沒有道號？」裴言轉了語調，蘇魚容竟恍然在這清寒之音里聽出了些些醋味兒，喜大普奔。

  「有的有的！」蘇魚容使勁兒點頭，猝不及防被裴言溫熱手指捏住了下巴，輕微的力度足夠叫她如案板魚肉，任人宰割，這隻手將她往前拉了拉，只瞧一眼，便掉進了那雙萬千星辰的深眸里，飛了魂魄木訥起來。

  「或者，再不見他，便用不著喊了。」裴言說這話時，輕微的蹙著眉，不是玩笑之意，很認真，蘇魚容從未見裴言有過這樣認真的神情，認真得有些失控。

  「師父……疼。」蘇魚容皺了下眉頭，將疼字擠出牙縫來，裴言這才緩緩鬆了手，蘇魚容揉了揉下巴，垂著腦袋。

  「天色不早，回了吧。」沉寂半晌，裴言道。

  之後二人並肩去景星軒住的那家客棧要了兩間房。夜裡江鈴鎮熱鬧非凡，長街處處燈火通明，白日寬廣的街道擺上了許多小攤位，人群也瞧著擁擠許多，孩童手舉著木製的寶劍，在人群中穿梭，嘴裡念念有詞。

  蘇魚容下樓正巧得見這孩童跑過客棧門前，被他那聲氣勢極足的【妖孽！快快拿命來！】惹笑，不禁撞了撞景星軒的肩頭，輕快道「瞧，像不像你小時候。」

  「我可沒這樣瘋癲……」景星軒不假思索的應了句，而後發覺有不對之處「等等，你怎麼知道我小時候？」

  迎來景星軒疑惑目光，蘇魚容心虛無比，眼珠子慌忙轉溜，哈哈乾笑「是、是你以前告訴我的啊，你忘了？還說你那個弟弟，叫景星什麼的。」

  「哦？」景星軒先是半信不信，思索片刻後，又點頭「哦。」

  「這江鈴鎮可真是熱鬧啊，幾乎能與皇城媲美了。」走下了樓梯，蘇魚容感嘆道，亦悄然轉了話題，景星軒也瞥了眼外面，不知酸些什麼，翻個白眼道「差的遠了。」

  語罷他便邁出了客棧，蘇魚容沖他背影吐了吐舌頭，轉身兩三步跑到櫃檯前，半個身子匍匐在櫃檯上，向掌柜詢問情況「掌柜的，請問你們鎮上平日夜裡亦是這般熱鬧嗎？」

  掌柜聞聲抬頭瞧是位大美人兒，老肉縱橫的臉，笑得異常油膩，湊上前去，一開口蘇魚容便覺著一股臭味兒撲鼻而來，她苦笑著往後退了退，掌柜絲毫不察覺異常，興致勃勃道「哎呀，姑娘一瞧便是外地人，我們江鈴鎮近年來出了個口口相傳的驚天之事，今日便是紀念那件事的日子，我瞧姑娘與我頗有眼緣，不如我們上後院去擺上酒菜，我慢慢與姑娘道來，保准你聽了不後悔。」

  掌柜邊說著，一雙枯黃的鹹豬手便往前伸，就快要摸上蘇魚容的手時，一把劍砰的砸在兩手之間，櫃檯裂了一條縫，蘇魚容定睛一瞧，這劍紋，這鏤空，正是凌雲！果不其然，她一轉身便迎著裴言走來。

  蘇魚容從未在裴言面上見過這般厭惡神情，莫名生出一絲畏懼，白日在空巷之中，裴言談起道長時，眉目之間無不寫著憤怒，這些神情換是以往，萬萬不會出現在裴言臉上，他也並非是位居尊者之位，要抬架子擺出一副看淡塵世的清高模樣，而是所遇之事，當真不夠叫他有如此令人凜然的情緒。

  如他曾教導蘇魚容有言，著平常心，待異常事，方能不受心緒左右，探萬物真諦。

  可他這幾日來，連連違背自己以往的待人處事原則，蘇魚容想不出這是為何？正因如此，難免擔憂。

  裴言取回凌雲，掌柜不知是不懂得察言觀色還是太過心疼自己這黑酸枝櫃檯，鼓圓了眼珠子指著裴言破口大罵「混帳東西！你當這兒是什麼地方？！跑來我這兒撒野！不去打聽打聽你劉爺是什麼路子！活膩了你這混帳東西，今日不賠錢你就休想離開半步！」

  聞言，蘇魚容暗暗替這狗膽包天的掌柜捏了把汗，裴言微微側過腦袋，眼角閃過伶俐的光，掌柜咒罵的聲音抖了一抖，後又覺著有損他劉爺的威名，壯起膽子拔高了聲調繼續罵「你只管往前走，你看看你能不能走出我這福來客棧！有眼無珠的混球，別說這櫃檯你要賠，就是這姑娘！你也要賠給我！壞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