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古玉(四)

  裴言不知何時坐在屋裡，悄無聲息。林城瞧見他時，他方緩緩啟唇「待他醒來，如何解釋？」

  「需要解釋什麼？」林城裝起了傻，十分疲倦的坐到凳子上。

  「解釋他體內的半顆妖丹，解釋他運不了靈力的左手，解釋他永不得飛升的宿命。」裴言很是想聽聽林城的解釋。妖王用情至此，總覺著有趣。

  「他曾說過，人間太苦，飛升當不是他心之所向。」林城大致是虛弱過度，說出來的話也不再斟酌，這般揣測人心的結論，他以往是萬萬不輕言的，揉了揉眉心，他又道「若定要解釋什麼，那便說是藉此引他墮入妖道罷，你們不知，十三這個人，寧願痛恨也不要可憐，他向來是這樣的風骨，執拗得令人髮指。」

  要保他性命，還要護他那顆七竅玲瓏心。

  裴言只是聽著，不語。二人又對坐緘默許久，似神遊般，等一陣風起，才統統回神來，裴言悠悠道「你可知，他原本不叫葉十三。」

  林城猛地睜眼望過去，顯然是不知。裴言繼續道「被送來靈虛山拜師時，那捲宗上寫的是葉樂，葉老族長曾有言，是願他一生喜樂之意。後來葉家覆滅，時隔一年他出山入世，可皇城早已無人知曉葉家公子名諱，適時他正值十三年華，便有人喊做葉十三，久而久之，便也成個叫法。」

  「十三很是受用，亦從未澄清，此後世人只知葉家族長葉十三，不曉葉家公子葉樂。」

  他本該歡喜度一生的。

  林城聽了裴言所言，心口隱隱作痛，恨不能鑽進葉十三心中去瞧上一瞧，這瘦弱身軀下，究竟承載了多少重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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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何跟我說這些？」林城問。

  「當是一點心意。」裴言道。

  又沉默了一會兒，林城起身道「我要走了。」

  裴言點頭示意，只聽一陣妖風起，林城便消失在這臥房裡了。原本裴言還想問一問他接下來要如何，現下他半條命不足，當初在葉十三幻境中，度了半顆妖丹給葉十三便只剩半條命，後又為蘇魚容剝了邪氣也十分耗損妖力，昨夜那拼骨接筋術，更是耗費他半生修為。

  可縱使問了也是徒勞，或許連他自己也不知，接下來要如何。

  蘇魚容尋了裴言一早，半點兒人影也不見著，坐在橋上擺著腿納悶兒，忽而想起昨夜睡夢中聽見那一聲聲的慘叫，細想那慘叫聲太過真實，或許不是夢？這樣一想，聯繫上裴言大早不見人影，暗暗憂心起來，便再也坐不住了，她爬起身，又一遍遍的在葉宅尋找裴言，逢人便問，卻全是搖頭的結果。

  心中密密麻麻的鼓點打起來，她慌了神，想起曾在赤水村與裴言度過那一夜，睡醒後亦不見人影，徒留滿目蒼茫，她隻身立於其中，無處可去的無措感滅頂襲來，她急哭也是情有可原，畢竟那時裴言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可現下為何會有同感呢？

  回頭時，正逢清風平地起，吹散擁擠的天光，將她的心上人送入眼眸，蘇魚容身子僵直，腿腳也動彈不得，怔怔的等著裴言一步兩步走向她，帶著滿身的柔光。

  「怎的哭了？」裴言問。

  「啊？」蘇魚容驚覺，忙抬手擦去淚痕「你上哪去了師父？我到處都找不到你！」

  「急哭了？」裴言輕笑。

  「才沒有。」蘇魚容心虛，低聲嘟囔。

  這時前方一人匆匆奔走而來，見著了裴言大呼道「尊者！不好了尊者！！外面的妖群，打破了一個口子，衝進來了！！！」

  「什麼？！」蘇魚容驚呼，奔走的葉家門生氣喘吁吁，跑到他們面前「門外快頂不住了，怎麼辦啊？族長還在昏迷中，我們實在是無計可施，才冒昧來勞煩尊者相救！」

  「門外都是葉家門生？」裴言邊問，邊匆匆往前院趕。

  二人緊隨其後，這人道「還有道長和靈狐，若不是他們一直頂著，只怕撐不到這時。」

  待他們趕到門前，入眼是一片混戰，滿地鮮血橫屍，道長潔白的道袍也紅成大片，忽而一個人影飛來，裴言伸手接穩，正是靈狐，她身上抓傷七八道，瞧是裴言，道聲多謝。

  蘇魚容抬手壓緊乘風，側耳問「師父，怎麼辦？直接殺出去嗎？」

  裴言往戰局上探查一眼，只是結界一個漏洞，修補好便是，漏洞不大，妖群才不能一齊蜂擁而來，他道「不必，擊退即可。」

  語罷，他飛身而上，開始修補結界，波光緩緩蔓延下來，口子漸小，眾人明了，便齊齊奮力擊退妖群，卻是最後一步，靈狐身後一隻妖爪伸來，直直從後背桶穿心窩的氣勢，裴言眼疾手快，往靈狐那方飛去，攬過嬌俏身姿，一氣呵成，救了靈狐一命。

  飛落途中，裴言一手抱著靈狐，一手補了最後一處缺口，一切歸於平靜，眾人紛紛仰頭望著裴言懷抱靈狐翩然落地，許多女門生羨慕之神展露無餘。

  「多、多謝裴公子。」靈狐再輕薄，終歸是女兒家，在數人的目光中害了羞，歪著腦袋不敢直視裴言。

  裴言嗯了一聲，尋到蘇魚容身影，關切一聲「還好嗎？」

  蘇魚容翻了個白眼，酸道「命大著呢，師父，您還是關心關心那位吧。」

  蘇魚容這話一說完，靈狐應聲吃痛起來「哎呦~我腰好像是傷到了，好疼啊~」

  「噗~」突兀的笑聲響起，蘇魚容尋著聲源望去，不知這小丫頭正躲在道長身後，捂著嘴樂，蘇魚容正愁景星軒不在沒人給她當出氣筒呢，不知好巧不巧的撞她下懷，走過去將小丫頭揪出來，彎著腰問道「有你何事，樂成這般。」

  「哎喲哎呦，容姐姐，好痛的呀！」不知被蘇魚容捏著耳朵，疼得直叫喚。

  「不是喜歡樂嗎？再樂一個我瞧瞧。」

  不知一跺腳，氣急向道長告狀「師父！你看她！！！」

  「喊師父也沒用，莫說喊你師父了，喊我師父也……」蘇魚容話還未說完，不知這丫頭倒是機靈，立馬踮起腳，沖裴言大呼救命「言哥哥！！你看看你的徒弟，她她他！她虐待孩童！你管不管了？！言哥哥呀~救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