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九，兩個巴掌

  於連還沒來得及回答，卻見宋藍踩著高跟鞋噔噔噔過來，一把拽住於連的手臂就朝外扯，余禮星絲毫還打算問什麼，但被宋藍瞪一眼後，就縮著肩不敢再說話了。

  直到於連被宋藍拖走，兩人消失在視線內，余禮星才一臉不可置信地指指空蕩蕩的門，望向李玉。

  「玉姐，我剛剛是不是幻聽了？」

  李玉淡淡瞥他一眼，一副這小子沒見過世面的樣子:「有麼？」

  

  余禮星半天沒回復，許久才緊皺起眉頭:「不是！」他踱步在地板上繞了半圈，似乎想到了一個貼切的表達方法，沖李玉激動道:「那是裴式的總裁吧？裴總和於連——他們是……不是，他們難道是那種關係？」

  李玉雖然在看余禮星，但她的目光好似穿透他的身體，飄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

  余禮星見李玉沒有絲毫回應，他恨不得上去搖搖對方的肩，把這人的神兒給拽回來。

  「玉姐！你不驚訝麼！」

  直到這時，李玉才不緊不慢開口:「預料之中。」

  「哈？」

  李玉的視線越飄越遠，眼鏡之後的那一雙眼眸里充斥著難以言喻的色彩。她的聲音沒什麼感情，好像在述說「地球繞著太陽轉」這一眾人皆知的定理:「上次去T市，我無意中看到易欣報社曾經的員工簿上有於連這個名字。」

  余禮星驚訝到無話可說。

  啥時候的事，為什麼他不知道等等這些話他已經懶得問了，但玉姐的話無疑給兩者的關係定了一實錘。

  余禮星震驚。

  震驚之後就是不解。

  「為什麼啊？於連也不是那麼貪財的人啊，她……」

  「誰知道呢。」李玉一邊從地上拎起包，一邊幽幽開口:「你可以等宋藍出來再問，我就先走了。」

  余禮星朝宋藍於連出去的門那邊望一眼，隨即急急忙忙把器材抗上肩，緊隨李玉的腳步。

  「哎玉姐等等我！」

  李玉側過頭，鏡片之後的雙眸中似乎帶了幾分笑意:「有長進。」

  ……

  另一邊，宋藍拖著於連順走廊一路拐，拐到一個平日鮮有人用的衛生間，直接把她拖進去，穿著高跟鞋的腳就著門一踹，衛生間的門啪的一聲閉合，將所有鎖在門後。

  宋藍緊緊盯著她。

  像是一隻吃人的豹子緊盯著它的獵物。於連被這目光看得脊背生寒，哆嗦著抬起手試圖拍拍宋藍的肩膀:「藍……藍大小姐？」

  宋藍二話不說把於連湊過來的手打開，於連受了驚，不敢輕舉妄動。

  兩者就這麼大眼瞪小眼杵著，不知過了多久，宋藍才緩緩開口，她的聲音極低，明顯在強壓怒意。

  「安塞爾說的是真的？」

  於連下意識咽了口唾沫，一時間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宋藍又換了一種表達，那張清麗的容顏上寫滿了對這個詞的厭惡與不屑:「你是裴裘的情人？」

  她不可能騙得了藍大小姐。

  於連抬起頭，直視宋藍，然後她輕輕道了一聲:

  「嗯。」

  忽的，伴著毫無徵兆的勁風襲面而來，「啪」的極為響亮的一聲在耳旁炸開！於連只覺得眼前的景色一黑，一晃，刷的一片懵，意識緩回來時，視線卻不知為何落在牆角。

  伴著臉頰火辣辣的疼痛，於連整個人茫然抬頭，耳鳴目眩中，她感知到的只有宋藍抬起的手掌，以及一句刺耳到極點的話。

  「於連！你賤不賤！」

  講真，她那時思緒早已當機，首先浮現在腦海中的根本不是辯解之語，竟然是「原來藍大小姐也會說髒字啊」這個奇妙的念頭。

  宋藍抽完一巴掌，一看於連這樣子，氣不但沒消下去，反倒更上一層樓，第二個問題接踵而至:「你口中說的喜歡的人也是裴裘？」

  這句話把於連被打飛的魂兒喚了回來，眼瞅著宋藍在氣頭上，卻還是喝了迷魂藥似的答了一句。

  「是。」

  「啪」！又是一聲脆響！比起上一巴掌的猝不及防，這一巴掌於連捱了個十成十，宋藍換了只手，換了個方向，一巴掌打下去，除去針扎般的痛之外就是頭暈目眩，於連腦子一昏，差點沒站穩。

  宋藍還是那句話。

  好像只有如此才能表達出她內心的全部憎恨。

  「於連！你賤不賤！」

  不知道為什麼。

  除了疼之外就是麻木感，腦海中的轟鳴以及宋藍剛剛罵的兩句話結合纏繞在一起，不分彼此。

  於連低下頭看地板上被扭曲的紋路。宋藍一直都是這樣的人，她嫉惡如仇，她正氣凜然，情人這兩個字落在她耳里，應當是最令她噁心最令她不屑的字眼。

  但當她抬頭，看見那張因氣氛籠罩而扭曲的臉龐時，於連卻短暫地陷入失語。

  藍大小姐在生氣。

  她氣得雙目通紅一片。

  氣得那雙漂亮的眼眸快垂下淚來。

  不知為何，於連反倒覺得鼻尖一酸，好像有什麼溫潤的液體順著火辣辣的臉頰淌了下去，刺得臉頰疼的要命。

  宋藍看到於連這模樣，在氣之餘更添了一分暴躁，手臂微微抬起繼而又放下，仍不服氣地在沾著潔廁水的地板上惡狠狠跺了一腳，隨手拿袖子抹了抹眼角，怒道。

  「於連！」

  宋藍的聲音很尖。

  尖中又帶著啞。

  於連被宋藍這一吼反哭得更厲害了，眼淚止都不住得往下淌，流過臉頰時更是產生又一次刺激淚腺的疼痛感。

  但於連哭的很奇怪。

  她不閉眼，就這麼直勾勾盯著宋藍，也不出聲，安靜的像是個玩偶一樣，偶爾吸一吸鼻子，任由淚珠子奪眶而出，順著下巴一滴一滴落進衣服，落在地面。

  宋藍興許也後悔過自己說的太過分，但一想，還是於連自己做的破事兒更叫她生氣，一時間竟陷入了微妙的兩難境地。

  不知過了多久。

  於連突然掛著淚抽抽噎噎:「感覺好久沒人這麼關心我了……」

  宋藍一窒，憋在心裡的半管氣此刻都不知道跑哪兒去了——她把對方罵個狗血淋頭，卻反而讓人家得到了迷之感動，於連這貨莫非是傻缺麼？

  即便氣散了個差不多，宋藍還得強撐著自己的氣勢，從口袋裡掏一包紙，「啪」一聲甩於連臉上。

  「哭啥哭！」

  於連一邊吸鼻子一邊慢吞吞把紙巾抽出來，毫無形象地擤鼻子，擦眼淚，到最後，紅腫的臉頰配上一雙核桃般通紅的雙眼，不可謂不滑稽。

  待兩者都冷靜下來。

  於連一邊擤鼻子一邊給自己辯解:「我當裴裘情人是別無選擇，不過喜歡上他卻是不可抗力啦。」

  宋藍嗤之以鼻，卻仍是不怎麼友善地問道:「什麼原因。」

  不知為何，明明只是兩個多月以前的事情，於連卻覺得過了半個世紀那麼長，導致她回憶起，與宋藍談起這些事情時，竟覺得好似在說另一個人的事情。

  故事說了一半，宋藍終於還是沒穩住:「這件事明明是那個宋編的責任，你跳出來做啥？」

  「畢竟如果我自己能在選材上多留點心的話，這件事……」

  「於連，你傻缺麼？」宋藍抱臂而立:「你頂了全部責任，就由那個宋編逍遙法外？」

  於連被「傻缺」二字哽了一下，弱弱地反駁:「平日我還挺機靈的。」

  再然後。

  她被宋藍一個眼神秒殺。

  於連的故事講完，宋藍這次再度轉火:「裴裘看起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沒想到是個趁人之危的小人。」

  於連打算搶救一下裴大少:「畢竟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

  宋藍又一次瞪了她一眼。

  作為同事的於連也好，堂堂的裴大總裁也好，不認識的宋編也好。涉世的三人均被宋藍罵了個狗血淋頭。

  宋藍就是這樣一個人。

  片刻的寧靜後，宋藍還是沒壓住自己的暴躁，一邊拉開衛生間的門，一邊自語:「我得去T市找那個宋編問問……」

  於連受驚，匆忙拽著宋藍的手不讓其離開。宋藍對於連可沒好臉色，手臂一抽，語氣中還存有些許怒意:「幹啥！」

  已經被這種氣勢懾住的於連囁囁嚅嚅:「咱們……冷靜一下？」

  最終，宋藍被於連勸服。雖是冷靜下來，但她仍沒放棄去找宋編討回公道這一打算。

  於連直流冷汗之餘，心中卻添了一絲暖意。

  你看。

  於連。

  你昏昏碌碌這二十年，能得到一個為你氣到這種地步的好友，這步爛棋走的也不算太虧，不是麼？

  她伸出手來，抱住身前那還在與她置氣的女子，宋藍雖然給了她一個冷哼，卻沒制止她的行動。

  就在於連打算趁著這個迷之氣氛好好升華一下兩者間的友誼，宋藍突然開口。

  「於連？」

  「什麼？」

  「我問你件事兒。」

  「藍大小姐所問，定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你前段時間忙的家事，就是和裴裘在一起？」

  於連的動作在此刻驟然僵硬。

  媽耶。

  她的好盆友太機智了，怎麼破？在線等。

  於連對上宋藍滿是猜疑的眼眸，再一次咽了口唾沫——現在撤回前言，還來得及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