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煙幕

  得到這幾個年輕人的應允，於連牛弊哄哄地去找店家買一把遊戲幣，又裝的像是隱世高玩一樣瀟灑將其投入娃娃機中，在眾人驚詫的目光里展開她的表演。

  若用抑揚頓挫的語言描述一下當時的場景。

  「叮」的一聲，於連同志將遊戲幣投入機器！按鍵亮起的淡淡光輝讓人不敢直視！

  

  於連同志有了行動！搖杆在她手中像是沒有摩擦阻力一般靈活！爪子動了！動了！朝著他們共同的目標毅然決然地過去了！

  爪子以無比沉穩的速度朝目標緩緩靠近！在眾人的目光下最終即將抵達目標玩偶上方！近了！近了！眾人在此猶如身臨其境！幾顆心都提到嗓子眼裡！

  於連同志的動作雷厲風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按下了抓取鍵！冰冷的爪子帶著眾人的期望緩緩向下，向下，最終！準確無誤的捕捉到目標！

  眾人在心底發出了無聲的吶喊！

  「哎呀。」

  於連的聲音傳來的恰到好處。

  只見那被爪子虛虛抓住的玩偶再次施展金蟬脫殼油膩皮膚之奇蹟，從冰冷的五爪中成功逃脫，在眾人遺憾的目光里落到玩偶堆頂部。

  雖然親眼見證兩枚硬幣從手中溜走，但於連同志絲毫不慌，仍舊穩的一匹，在眾人略帶懷疑的目光中又重新往投幣口投入兩枚硬幣。

  再然後。

  事實證明，悲劇的誕生通常都是有跡可循的，在接下來的時間裡，於連向在場的眾人充分展示了什麼叫做抓娃娃菜鳥，眾人的神情也從最初的滿臉遺憾到如今的古井無波。

  最終，待於連把她換來的遊戲幣嚯嚯完後，一臉深沉地對眾人開口。

  「我覺得它的爪子太鬆了。」

  即使沒有完美的夢幻開局，但她仍可以在最後把她的鍋甩給娃娃機本身，從而使她這一副高玩氣場不會受到絲毫損害。

  「……」

  幾個年輕人有片刻的無語。

  興許是於連的無恥氣質打動了在場眾人，這幾個年輕人倒產生了與於連攀談的興趣，幾個人把這台娃娃機亂貶一通，分分鐘孕育出一段塑料戰友情，於連在聽聞其中一個把夜宵錢都投進去後，禁不住抬手，想拍拍對方的肩。

  只可惜，肩沒拍到，還被在此圍觀有一陣子的裴大少抓個正著。

  「於小姐？」

  於連僵著嘴角瞧瞧眯一眼站她身旁抱臂圍觀的裴大少，再瞥一眼她還在空中僵持的即將落下的手臂。

  短暫的沉默。

  眨眼間把擺半空的手臂背在身後，不知為何，於連有種說不出來的心虛感。

  這種心虛感在她把這幾個萍水相逢的小年輕打發走，與裴裘兩人面對面相處時達到頂峰。於連看看旁邊的裴大少，再看看另一邊的娃娃機，最終，畫風一轉直接拐到了極為奇妙的地方。

  「裴大少，你要試著玩一下麼？」

  又一片短暫的沉默過後，裴裘似乎選擇了讓步。

  「我試試吧，你想要哪個？」

  「中間那個！看起來賊奇怪的那個！」

  裴裘笑著感慨:「於連，你的喜好也挺奇怪的。」

  「呃……其實我覺得還好，真的。」

  兩者交換角色。

  於連成為在一旁打call助威看熱鬧的吃瓜群眾，裴大少手握搖杆開始投入戰鬥。

  雖然於連曾想過上天說不定在捉娃娃這方面也會賜予裴裘尋常人難以企及的天賦，但事實證明她想太多。

  從裴裘的行動來看，他就像剛出殼的小雞，就連娃娃機里吊著的爪子走起來都顯得小心翼翼的。

  但換個角度來想。

  在商界無往不利的裴大少偏偏在極可愛的娃娃機前碰壁。

  怎麼辦？

  怪可愛的。

  裴裘的目光仍緊盯著逐漸下落的爪子，那專注認真的模樣堪比在下達一個將會影響千萬人的決定。然而鉤爪絲毫沒有領悟到他現在的心情，搖搖晃晃抓住玩偶，如醉鬼一般晃晃悠悠升起。

  然後。

  目標玩偶從掌心滑落。

  看著一枚枚遊戲幣頭投入娃娃機，於連在一旁吃瓜樂得不行，裴大少這一反差太出乎意料，從某方面來說簡直正中她紅心。

  那傳說中的裴式總裁，那個面對任何事情都沉著冷靜的男人仍有他不擅長的事情，像是這世間所有普通人一樣，會遇到挫折與困難，會頻頻碰壁。

  裴裘是她在這無盡的夜幕中見過的最漂亮的星子，但此刻，她終於有了將其握在掌心的實感。

  在裴裘的菜鳥操作下，目標玩偶再次落進玩偶堆。

  於連自告奮勇:「來來來，我來！」

  即便再度交換選手，也只是把悲劇重演一次，待於連這散財童子揮霍完手中的遊戲幣後，終於開始正視自己的水平，嘟囔道:「我原以為我挺擅長玩這類遊戲的。」

  又一把遊戲幣到手，於連漫不經心操作搖杆的同時亦陷入回憶。

  「在T市我還經常給同事抓娃娃玩，那時可抓了不少。」

  裴裘敏銳地捕捉到一點，微微蹙起眉頭，問道:「給誰？」

  於連露出很燦爛的笑容。

  「我們報社的社花！特別可愛的一個妹子！裴大少你笑什麼……說妹子可愛很奇怪？」

  裴裘一怔，無意識撫過揚起的唇角，給出一個模稜兩可的回答。

  「我也不知道。」

  裴少心如海底針。

  於連菜鳥咂咂嘴，不打算就這個問題展開更深入的探究，漫不經心按下了抓取鍵。然而事情的發展總是出乎意料。

  那爪子機緣巧合勾住一旁邊玩偶頭頂的繩圈，就這麼顫顫巍巍地把玩偶帶了起來。

  臥槽！

  於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玩偶升高，緊盯著它做空中平移運動，最後，在內心一聲暗嘆中，玩偶落進通道，從下邊的小口處滑了出來。

  從某種程度來說，這或許就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吧。於連抓著玩偶無奈想到。思考片刻後，她抓著玩偶在裴裘眼前晃了晃。

  「哎，裴大少，給。」

  「嗯？」

  「送你啦。」

  「……謝了。」

  雖然裴裘的神情很微妙，但一個一米八幾的漢子抓著一賊可愛的玩偶，此情此景讓於連捧腹之餘，又不禁感慨兩者氣質竟能詭異地融合在一起。

  於連唯一一次的成功吸引了幾個路過的妹子，幾人帶著濃厚的興趣湊過來，徵得於連二人的同意後，嘰嘰喳喳商討要抓哪個，於連與裴裘相視一笑，轉身離開。

  忽的，「咻」的一聲清響劃破頭頂夜空，轉瞬便從頭頂炸開，剎那間照的這片夜空一片通明，暗夜仿佛一霎那變成了白晝。

  巨大的五彩斑斕的球型煙花於高空綻放出短暫的絢爛，散開的無數光點在黑色的幕布上劃出炫麗的線條，從人們的頭頂如雨一般簌簌下落。與此同時，又一朵煙火以極快的速度沖天而去，帶著火焰灼燒的聲音再次炸開，此起彼伏，竟使得周圍天空再無夜色。

  於連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看煙花盛放。

  頭頂四散的火花仿佛被風吹散的一池春雨，從天空緩緩降下，仿佛在下一刻便會落到人的頭頂。

  於連下意識側了側身，而後才發現煙火散開的星點並不會落在身上。

  夜空如幕，焰火便如幕布上盛放的繁花，而在這幅巨著之下則有千百人靜立，抬頭欣賞此等絕景。

  夜色，焰火，身邊人。

  受到此間氣氛蠱惑的於連抬手拽了拽裴裘，裴裘略帶疑惑地看向身旁女子。

  於連嘴唇嗡動。

  她的話語卻被騰空而起的炸開的煙火所吞沒。

  「嗯？」

  似乎看出裴裘壓根沒聽清她說的話，於連無奈扶額，然後打了個讓他靠近一點的手勢。

  裴裘好奇這丫頭到底想對他說什麼，便俯下身來，做出傾聽的模樣。

  隨著一道明亮的焰火直衝天際而去，如雨般簌簌而落的星點中，於連的唇湊近裴裘耳畔。

  她緩緩張口，吐出幾個字。

  「……」

  又一道絢爛的煙火在夜空伴著巨大的轟鳴聲爆開，裴裘那一雙映滿火光的墨眸中似有片刻的失神。

  再次看向身旁的女子。

  那女子眉眼含笑，倒映著同樣世界的眼眸深處好似有劇烈的火焰在燃燒，雙頰卻因著沖天而去的焰火染上一層明亮的緋紅。

  真的很漂亮。

  裴裘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若是像上兩次那樣，配上精緻的妝容與禮服，精心裝扮之後，在特定的場景以及氣氛下，他並不否認眼前女子的美艷。

  但如今。

  為便捷而穿的更偏向運動風的休閒服，剛剛過耳的極為幹練的短髮以及素麵朝天的只能稱得上清秀的容顏。不論從哪一點來看，此刻的於連都和「漂亮」兩個字沾不上邊。

  於連一臉懵逼地看裴大少在這種氣氛下移開視線，十分突兀地自顧自輕笑兩聲。

  媽耶。

  這人笑啥。

  她說的話很好笑麼？

  於連百思不得其解，卻聽裴裘一邊笑一邊道。

  「剛剛可能產生幻覺了。」

  哈？幻覺？

  於連根本無法get到裴大少的要點，把這句話在心底謹慎分析十餘次後，她小心開口:「那……咱們去醫院？」

  不知道為什麼，聽到她這句話後，感覺裴大少笑得更開心了。

  於連無語。

  比起她來，還是裴裘這貨更像氣氛破壞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