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大霧

  夜九點半，S市仍是一片燈火通明，裴式集團的總部設立在市中，此刻百餘身著西裝的人一同坐在大型會議室內。在月末裴裘慣例會把名下產業的高層聚一起開一個總結性會議。

  略一計算，現場出席的以及無法抽出時間趕到現場只能通過視頻參加的，加在一起竟有幾百來人，在幾個小時的時間內，每個部門都需把這個月的成果匯總上交。

  裴裘聽得漫不經心，其下眾人卻應對得心驚膽戰——他們這位老總雖然年輕，但絕不好糊弄，對某些問題的認識讓他們這些在商界摸爬滾打的老油條都自愧不如。

  待一些人匯報完工作後，裴裘懶懶掃一眼上交的工作報告表，挑了挑眉。

  「與盛世合作這部分內容是誰負責的？」

  「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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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快進度，我沒興趣陪盛世兜圈子。」

  「好的，裴總。」

  「新產品研發的總結呢？」

  「抱歉，我手下的人還沒趕出來……」

  「……」

  「……」

  一問一答，雙方以這種形式極快地交換意見，若在一側旁聽，就會感覺整個會議廳像是被狂暴的颶風席捲，而在此之中必須得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稍有不慎便會與這個風暴的節奏脫節。

  而在此開會的高層早就習慣了這種緊繃的狀態，面對裴裘的發問雖不是應答如流，倒也有了充分的準備。

  但最讓人驚嘆的還是處於風暴中心的那個男人，幾十個部門，幾百條產業鏈在他眼中好像只是小孩子的數學題一般，在如此繁複的消息中，他能夠以最快地速度抓住重心，並無比理智地對他們下達準確指示。

  年輕的，有能力的，雄心勃勃的，沒有任何一個人比裴裘更適合坐上這個位置，似是一年輕的帝王，平霍亂，定疆土，最終，劍指天下。

  但隨著手機震動的聲音響起，那個萬眾矚目的人忽的皺起眉，拿出手機一邊朝會議室外走，一邊撥了一通電話，可以說是驚掉了一地下巴。

  裴裘本來不想搭理對方。

  但周宇傑一連給他刷了幾百條簡訊，打了十幾個電話，辦公用的號碼打不通就打私人的，一股子不把號碼打通誓不罷休的感覺。

  會議室外。

  「臥槽了裴裘，你他媽終於接電話了！」

  聽著對面急切的聲音，裴裘不悅地皺了皺眉:「什麼事？」

  「於連丟了！」

  「嗯？」

  「啊，不，操，她開始說去廁所，都半個小時了還不見人影！」

  「然後呢？」

  「臥槽！你丫一點兒都不擔心麼？她可是為你才潛進這娛樂城的！」

  聽著周宇傑這前言不搭後語的抱怨，裴裘感覺這比聽一整天的報告還叫人頭疼，他捏了捏眉心，語氣已有些不耐。

  「說重點。」

  那邊，似乎傳來細微的吸氣呼氣聲，待周宇傑再次開口，他的聲音已經冷靜下來。

  周宇傑把和於連的相遇，於連的目的以及和裴旭的會面一一與裴裘說了，在提到於連一把賭贏時，他隱約聽到了對面傳來輕笑聲。

  周宇傑一口老血，強烈懷疑他來找裴大少幫忙到底是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不過裴裘那邊很快給出反應。

  「半個……不，十五分鐘，把王宏這個人的資料給我。」

  撂下這麼一句，裴裘直接掛了電話，再次回到會議大廳內，在眾目睽睽之中徑直走到自己的座位旁，抓起起背椅上掛著的西服朝肩上隨手一搭，側身，一指坐在他旁側的一人。

  「就你，起來。」

  那個被指著的人一臉茫然，在隊上裴裘冷漠的目光時才如驚弓之鳥般跳起來:「啊？裴總？請問您有什麼……」

  「坐那替我開個會。」

  「等等，裴……！」

  那人一臉懵逼，懵逼完了之後又陷入深深的震驚，但還沒等他出言反駁，裴裘就已經大步流星從他身側走過，在百來雙眼睛的注視下，那個青年就這麼把他們這些人丟在這個會議廳，瀟灑離去。

  會場一片沉寂。

  ……

  盛世大樓，劉遠辦公室。

  宋藍以開著於連租來的那輛車風塵僕僕趕回來，和余禮星李玉擠在這一間狹窄的辦公室中，氣氛凝重。

  宋藍把長發隨手一紮，隨便拖把椅子坐下，開口道:「王露輕背後的指使人查出來了，是裴式的一個少爺。」

  余禮星和李玉對視一眼，撇撇嘴，帶了些不屑地罵了句富二代，隨後無奈道:「涉及到裴式，那咱們不是就無計可施了麼？」

  宋藍抬眸瞥一眼余禮星:「沒事，這裡有錄音，王露輕隨時可以去告他。」

  這丫頭。

  余禮星扶額。裴家的人，那種背景的是他們想告就能告的麼？若是告贏了，對他們而言無關痛癢，輸了的話反倒又給那些人更加囂張的資本。但宋藍的思維就好像轉不過彎兒來，好似硬要撞個頭破血流才甘心。

  余禮星剛打算勸勸這位大小姐，但宋藍緊接著打斷了他的全部思路。

  「不過重點不是這個。」

  余禮星陷入更深的無奈:「還有什麼更嚴重的？」

  「裴家小少爺其實只是一個表面的幌子，於連追查的那個名為王宏的人來S市是為了走私槍械。」

  「……！」

  余禮星聽到了自己倒吸冷氣的聲音，他不用看鏡子都知道，此刻自己臉上的表情肯定都因為太過驚訝而僵住了。

  李玉把手中的礦泉水瓶放到桌上，平日裡理智平淡的聲音里添了一絲顫抖:「於連呢？」

  余禮星如醍醐灌頂，也用期待的眼神望向宋藍。

  宋藍搖頭。

  「不知道，於連偷窺被王宏撞破後我們就失去了聯繫。」

  「我……槽。」

  余禮星當場就無語了，心底的憤怒讓他在面對宋藍的眼眸時直直退了好幾步——看看，看看，他喜歡的這女子，完全不聽他的勸告，一股腦瞎闖，不僅敢去查裴家的人，連武器走私這塊也敢查了！

  余禮星步子朝後一晃，腰直直撞到桌角，疼的齜牙咧嘴的同時，他也從憤怒中清醒，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實在想把眼前這丫頭罵一頓。

  但罵了又如何呢？現有的情況會得到改善麼？他的那點兒憤怒必須對喜歡的人發泄才行？

  余禮星感覺自己太陽穴都在突突直跳，把心底的憤怒壓下去，他深深吸了幾口氣。

  「好了，宋小藍，你把當時的情況與我們仔細說一下。」

  ……

  夜，九點五十。

  娛樂城被全面封鎖，正規軍隊以上面命令為由，當即設了圍欄條幅，禁止全部人員出入，十分鐘之內整家娛樂城便盡數淪為軍隊的控制區域，方圓三十米內不得接近。

  裴裘比預計早五分鐘抵達。

  周宇傑被幾個人帶出來時，整個人都是懵的，直到他看到穿著一身西服還沒來得及換的裴裘，才若有所悟地朝外面瞄了瞄。

  臥槽。

  「裴大少……你這是要和人開戰？」

  裴裘抬手看了眼時間，回答問題的語氣就像是在和人談天氣一樣稀鬆平常。

  「和姓沈的借了幾個人。」

  周宇傑捶胸頓足，一副怎麼上天還不把這禍害收走的模樣:「你們這軍商勾結，蛇鼠一窩，真不怕有人把你們辦了？」

  回答他的，是裴裘嘴角勾起的一個冷笑。那一瞬間，周宇傑有了鮮明的感覺——他們雖立於同一個時空，卻處於完全不同的高度。對所有人而言，那個人都是需要仰望的存在，似是一朵綻放在高嶺之顛的花朵，冰冷而孤傲。

  也不知道哪位勇士能把這朵高嶺之花採下來。周宇傑嘆息，不是妹子們不爭氣，只是攻略這貨的難度實在太高。

  第二個被帶到裴裘面前的就是裴旭。

  「……表弟？」

  可以說，裴旭在別人面前有多囂張，見到裴裘後他就有多慫，哪怕他還比裴裘虛長一兩歲。

  裴裘帶著笑注視著眼前的青年，眼眸深處只餘一片冰冷。

  「上次見二叔，他還說挺想念表哥你的，不妨回去看看？」

  「呃……」裴旭有幾分慌亂，說話都失去了邏輯:「叔叔不是要讓我跟你學……我爸說……」

  裴裘似是看了一場小丑表演發鬧劇，在結束時分還能對著後面的人抬了抬手，微笑著打斷他的話，做出一副彬彬有禮的模樣。

  「替我給二叔傳一句話，有時間我會帶禮物看望他的。」

  裴旭似乎還想說什麼，但還沒來得及說，就被身後兩個軍人架走了，裴裘做的很乾脆，直接把一架私人飛機帶過來，一出娛樂城就可以把他丟進去，直接橫跨幾個省把人護送回家。

  作為這一切的目擊證人，周宇傑實在不想吐槽，裴家雖然也不太平，但裴裘的表現實在太像小說里那群處處妨礙主角的壞親戚，結果到現在，裴家上上下下竟沒人敢和裴裘正面剛，平日裡也只敢私下做點兒手腳。

  周宇傑在心底把這人批鬥半天，這位大神好似看透了他的內心，淡淡開口。

  「王露輕的事情就交給你了，另外，把啟視的資金流向，工作人員全部篩查一遍。」

  「……」

  果然是流年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