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姨娘
2024-09-20 13:47:07
作者: 一語希音
翌日,頌梔將殷府送來的喜帖遞上來的時候,梅湘凌心裡咯噔一下,直到看見喜帖上的名字是殷逸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這殷逸行年紀不大,為何府上竟同意他先於嫡長兄成婚?」
頌梔答道,「說是迎娶之人是鎮遠侯夫人娘家的表姑娘,有新喪在身,所以急著把婚事辦了,不然又要拖上三年。」
「三年後殷逸行也不過二十三,這就等不得了?」
「許是殷老太君歲數大了,著急抱曾孫,殷將軍一直未有娶妻,這才張羅了二少爺的親事。娘娘的傷剛見好,這喜宴……」
梅湘凌偏了眸子,柔柔道,「自然是要去的,就在隔壁又不遠,難道讓殿下帶著孫良媛去嗎?」
想起前日隨太子入宮請安,車輦中遠遠看見殷煜珩抱著聞溪在雪中親昵,梅湘凌早巴不得尋個由頭,衝過去撕了聞溪那張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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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事定的倉促,將軍府上下忙作一團,連聞溪都要兼顧前院以外的活計,只是虞氏那邊她不方便去,去了又要遭人白眼,所以只能挑別的功夫做。
因著殷逸行尚未到娶親的年紀,府上沒給他準備喜服,聞溪被安排帶著繡娘去給他量尺寸。
府上下人都當她是日後的將軍側夫人,正夫人未進門,她就是長嫂,安排這些都是分內之責。
聞溪知曉虞清蓮算計了殷逸行,本是好心想來提醒,卻見他面容頹廢,一身酒氣,還將自己寫的那些字都扔進了炭盆盡數燒毀。
「二少爺這是何苦,多年苦讀,眼看著開春科舉就有機會金榜題名了,柳姨娘見到你這幅樣子怕是要傷心的。」
聽到聞溪的聲音,殷逸行掀了眼帘看了過來,片刻欣喜後眸光又暗了下去。
「聞溪姑娘,連你也只關心姨娘傷不傷心,整個將軍府,無一人在乎我心裡難不難過!」
見殷逸行這般自暴自棄,聞溪也不想再多事去勸解,她自己還不知道是什麼命數,對於殷逸行這樣一點點小事就怨天尤人的軟弱性子,實在瞧不上眼。
「還請二少爺振作,後日就是你大喜之日,還請二少爺起身,讓繡娘為您丈量尺寸,趕製喜服。」
殷逸行下意識嘟囔了一句,「後日?這麼快……」
等繡娘過來扶人,他卻發酒瘋,將人推倒,不肯配合。
「你們別碰我,我不量!我不要娶虞清蓮,死也不要……」
聞溪擰著眉,端起茶碗潑了過去,冬日茶涼得快,這便將殷逸行的酒氣清了清。
「二少爺莫要胡來,身為人子,這般行事,只會連累柳姨娘受責罵。她謹小慎微多年,老太君恩准她親自教養你,你若行差踏錯,夫人只會怪罪與她。且苦苦把你教養成人,就是盼著有朝一日,你能自立足於天地間,有一番成就,她才能挺直脊背做人。」
殷逸行冷清了心神,知曉自己失了儀態,尷尬著偏過頭去。
「聞溪姑娘有兄長寵愛,郎情妾意,怎會知逸行心中苦楚難耐。」
「二少爺上有祖母慈愛,生母盡心在側,七尺男兒怎能輕言生死,只不過是順從媒妁娶妻,若是不滿,亦有七出之條可遵,萬不到山窮水盡之時。更何況,二少爺文采奕奕,可寄情於詩詞歌賦,文獻典故,何必鑽那牛角尖,頹廢喪志呢?」
殷逸行紅著眼眶,轉過來看著聞溪,「姑娘現在是以長嫂的身份自居,來教我做人嘛?」
聞溪垂臉冷聲道,「聞溪不敢,二少爺誤會了。」
殷逸行苦笑著流淚,「你們就看見我人前衣食無憂,卻不知我每日殫精竭慮,我又何嘗不是煎熬這二十載,每日惶惶不可終!就因為我是庶出,我連名字都要比兄長少個王字!我活著一日便不可能有自己做主的那一天,憑什麼?又不是我選的生母是個姨娘!」
門外,柳氏剛要推門的手猛然一抖,僵在半空。她眉心緊鎖,眸中淚光閃閃,驀然一闔眼,兩行淚唰地滾落下來。
聞溪嘆息,沉聲道,「婚事已然定下,昨夜當著老太君的面,二少爺怎不這般宣洩心中不滿,若是如此,聞溪合該高看二少爺一眼,可如今只會借著酒勁犯渾,怨天怨地怨父母,卻還不肯認命。罷了,不必量了,左右時間不夠,去府庫把給將軍準備的喜服改窄些就是了。」
殷逸行不敢相信,他為之魂牽夢縈的聞溪竟是這般冷漠決絕,竟還要自己穿給殷煜珩定製的喜服。
「等等!非要穿,也不穿兄長的,你量就是!」
殷逸行深一腳淺一腳地站好,抬起雙臂,終於肯讓繡娘為他量身。
聞溪見狀,垂眸轉身退出屋子,轉過來就看見柳氏沖自己福身。
「柳姨娘?」
「柳氏謝過聞溪姑娘……」
聞溪扶她起身,不解道,「柳姨娘何出此言,聞溪愧不敢當。」
「方才姑娘的話妾身聽得真切,二少爺還是個孩子心性,多虧姑娘使了激將法才不至於讓他鬧下去,不然夫人那邊又要為難……」
聞溪轉了眸子道,「柳姨娘這般的耳聰目明,怎會看不出昨夜之事有蹊蹺?」
柳氏拭了眼角的淚,無奈道,「當年我隨父親為侯爺療傷,被侯爺看中得以入府伺候,那時夫人已經嫁進來了,不似聞溪姑娘現在這般好過……」
怕房內殷逸行聽見,柳氏拉著聞溪走遠些才繼續道,「我這輩子的福氣怕就是都用在生了個兒子上了,若非掛念逸行年幼,我本該跟著侯爺就去了……逸行是個懂事的孩子,知道我的不易,多年來一直上進用功,只要明年順利參加科考,他一定能榜上有名。但凡昨夜的事情在那之後,我都會拼了這條命為行兒分辨。現在就盼他入仕後得分府邸,我也能跟著他離開這將軍府自在度日,餘生足矣……」
聞溪聽她這般說,便也深感女子不易,做妾更加艱難。她是死過一次的人,再活一世不看重這些,只想復仇,卻因柳氏的話又陷入思慮紛擾。
「二少爺一直在大少爺的影子底下長大心裡苦,所以借酒消愁,言語中衝撞了大少爺,還請姑娘多擔待,妾身在這裡謝過聞溪姑娘了……」
柳氏說著,又要給聞溪行禮,她深感柳氏愛子情切,不肯受禮。
「柳姨娘快快免禮,聞溪答應,只要聞溪在這府上一日,便會想辦法為二少爺周全,虞清蓮若只圖二房正妻之位也就罷了,若是有旁的心思,我定稟於將軍和老祖宗,柳姨娘放心吧。」
「欸……」柳氏握著聞溪的手久久不願鬆開,想來這樣心懷大義的人怎會是奴婢出身,言行之間總透著鳳儀九天的氣度,若非如此,日後也會是了不得的人物。
繡娘出來後,聞溪便帶著人回去復命了,柳氏眼中意味深長。身為生母,自己兒子一個眼神,柳氏便知道殷逸行心裡裝的是誰,比起能否入仕,她更擔心殷逸行惦記不該惦記的惹來殺身之禍。
好在聞溪沒這份心思,柳氏幾番試探,能聽得出來聞溪志不在此,且這將軍府最後是誰說的算還未可知,有朝一日將軍正妻入府,她沐聞溪也不見得比自己命好。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眼中暗了下去,柳姨娘終還是將殷逸行的鬱鬱寡歡,都怪在了聞溪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