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我們鮫人一生只有一個愛人」

  雨後，空氣中瀰漫著泥土的芬芳，夜晚的暮色正一點點被悄悄褪去。

  月亮不再耀眼地發出光，周圍的星星卻更加的璀璨。

  慕芷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她將海螺緊緊地攥在手心裡，臉上流露出幾分擔憂。

  「笙他現在怎麼樣了？」

  慕芷喃喃自語道。

  寂靜的夜晚，給這樣的氣氛增添了幾絲淒涼。

  慕芷坐了起來，她下床，走到窗前，月光落在她的腳邊，將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扣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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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芷。」

  六哥兒，側著身子，輕輕扣門，燭光將六哥兒的身影映射在門上，連同他身後長長的辮子。

  「六哥兒！」

  慕芷聽見六哥兒的聲音，連忙將門打開。

  「我們走吧。」六哥兒說著。

  ......

  此時，已是深夜，路上沒有一個人，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呼吸聲。

  夜色中，霧氣緩緩升起，如幽靈般在走廊間穿梭，帶來了一份神秘和寧靜。

  「慕芷，啵...笙他...有沒有再跟你聯繫了？」

  慕芷搖搖頭，「沒有」，她眼神里滿是擔憂，只緊緊盯著前方的路。

  六哥兒一隻手端著燭台，另一隻手擋在燭焰前面，防止風將燭焰吹滅。

  他看著一臉焦急的慕芷，不由得咬咬牙根。

  心想：「慕芷...無論你做什麼，即使前途充滿危險，我都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

  不知不覺，兩人已經穿過了那條長長的走廊，走到了池塘邊。

  天上的星星，倒映在湖面上像一粒粒珍珠。

  「慕芷，到了。」

  六哥兒看著不遠處的池塘，轉過頭來，看著慕芷。

  慕芷向湖面喊著：「笙，我來了，你在哪裡？笙......」

  平靜的湖面上，突然一個大水柱沖天而起。

  慕芷被這突如其來的水柱嚇得腳下一滑，六哥兒見狀，連忙向前一步，扶住了慕芷。

  水啪唧地濺在走廊的長凳上。

  慕芷轉過身來，看見一條藍色的魚尾浮出水面，那魚尾長長的，水藍色的魚鱗在這夜晚顯得格外耀眼。

  魚尾輕拍著水面，迅速地嚮慕芷遊了過來。

  「笙？」

  「啵啵！」

  笙上半身露出水面。

  「啵啵，啵啵。」

  笙他焦急地說著，但是無濟於事。

  因為在岸上，慕芷和笙就無法聽懂對方的話了。

  「只有，在水裡......」

  慕芷輕聲說道，眼睛直溜溜地盯著湖面，她踩在長凳上，正準備跨過去。

  六哥兒攔住她，情緒異常激動。

  「慕芷！你要幹嘛？！這麼冷的天，你不能再下水了！」

  「你忘了嗎？從北方來的隔壁家阿婆，說她的二丫頭，就是在北方的冬天掉進湖裡發熱走的！」

  「老爺...也告誡過我們，北方的冬天是禁止下水的！慕芷，這裡是京城和我們瓊州不一樣...」

  笙注意到了六哥兒的異樣，這時他才想起，黛麗老師曾經向他說過，人類和他們鮫人在身體結構上有一定的區別。

  他們鮫人已經在冰冷的水域中生活了幾億年了，身體也早已進化出抵抗嚴寒的脂肪層，人類不一樣。

  以他現在的法力，還不足以幫助慕芷適應水下的生活。

  這使他不禁想起上次貿然將慕芷拉入水中的魯莽。

  「姥爺...」

  一提到姥爺，慕芷的眼角就泛起了淚花。

  六哥兒知道她向來最聽姥爺的話。

  說罷，六哥兒便放下了拉著慕芷的手。

  「也許...也許我們還有別的方法能與笙交流呢？」六哥兒著急地說著。

  慕芷雙手環抱著膝蓋，蹲坐在地上。

  「可是我們說的話，笙他都聽不懂啊，我們也聽不懂他在說些什麼...我們現在又能做什麼呢？」

  突然，慕芷站起身來，說道。

  「做什麼？！」

  六哥兒跟著站起身，「做什麼？」

  慕芷轉頭，眼神堅定地看向六哥兒。

  「誰說一定要說話了，我想起來笙他說過，他能看懂我們的文字，也許......」

  「也許他也能懂手語呢？！」

  六哥兒大聲道。

  當二人在岸上爭論時，水下的笙也想破了腦袋。

  「如何才能不用在同一片水域中，就讀懂對方的意思呢？」

  六哥兒向水裡的鮫人擺擺手。

  笙將注意力轉移到六哥兒身上。

  六哥兒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笙，嘴裡無聲說：「你」，然後收回食指伸出大拇指，嘴裡說著：「好」字。

  笙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瞳孔稍微放大，眼神中充滿了驚奇和困惑。

  眼瞼微微下垂，眉毛也向上挑起。

  笙自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他想起曾經讀過的一本書。

  唐朝馮延已的《崑崙奴》中記載著：「知郎君穎悟，必能默識，所以手語耳。」

  「想必這就是人類的手語，方才他的意思好像是...『你好』？對了！我想起來了。」

  笙他嘗試著，伸出手，向六哥兒比畫：「你好。」

  六哥兒身體微微向後傾斜，雙手高舉，抱著自己的腦袋。

  慕芷眉毛也努成了弓形，表達著不可思議。

  「我靠！慕芷，他竟然懂手語！」

  慕芷沒有回答六哥兒，只急忙地上前去詢問笙，她蹲在岸邊，見狀笙也向岸邊游近。

  慕芷伸出右手，食指指了指笙，然後又伸出拇指，食指和拇指兩個手指比成數字「八」，手心朝上平放於胸前，食指向內勾了一下。

  然後雙手各放於胸膛兩側，五指張開併攏，兩隻手正反面翻了一下。

  最後她收回左手，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兩個手指，食指在前，中指在後，緊緊地相互鉤住。

  意為：「你發生什麼事了？」

  笙立刻讀懂了她的意思，嘗試地向她解釋：「我沒辦法回去了。」

  慕芷：「大海？」

  笙：「是的，只有當下雨時，雨水連接大海和天空，我才能在池塘和大海之間往來。可現在雨停了，我無法返回大海。」

  慕芷：「那我們能幫到你什麼呢？」

  笙：「我現在很餓，這幾天我一直往返於不同的水域，如果可以，能幫我帶些食物嗎？池塘里的那些可愛的金魚，我實在下不了口。」

  笙無奈地聳了聳肩。

  慕芷：「當然可以。」

  說罷，慕芷站起身，面向六哥兒：「你在這裡陪著笙，我去給他拿些吃的。」

  「大晚上的，我怎麼放心你自己一個人去...算了，你留下來陪著他，我去拿些吃得過來吧。」

  這是目前最好的辦法了，慕芷微微點頭，抿著雙唇。

  六哥兒舒了口氣，轉身向宮殿方向走去。

  慕芷目送著六哥兒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霧氣之中時，直到連六哥兒手上的燭光也消失了，慕芷才回過頭來。

  她蹲在岸邊。

  慕芷：「笙，你好像很喜歡有關人類的東西。」

  笙：「不，我只喜歡人類的智慧。他們創造了文字、語言，以及各種各樣的建築以及房屋。」

  「我不喜歡一些人類。因為，他們是自私的、貪婪的。」

  「我曾經目睹了，在一艘船上，一個人為了獨吞搶來的寶物，將他的同伴給殺害投到了海里。我嘗試用法力去救他，可他的身體被扔下來時就已經冰涼了，比冬天的海水...還要讓人感覺寒冷……」

  慕芷定住了，對於人類的貪婪、自私，身為人類的她再清楚不過。

  可是，當這些話從共同生活在地球上的，另一個物種的口中說出來。

  她覺得身為人類的她是如此的慚愧，即使她並沒有做過這一切。

  笙：「但並不是所有人類都這樣，比如說你……」

  慕芷：「你不用刻意去關心我的情緒。」

  笙：「這不是關心你的情緒，這是我真心的。『心』會告訴我們鮫人一切...」

  笙伸出食指，指了指自己的心臟。

  笙：「與人類不同，我們鮫人一生只有一個愛人。」

  ......

  「芷妹妹，呼——我回來了，呼——」

  六哥兒一路跑著來的，路上燭台被風吹得搖搖欲滅，他盡力去保護那微弱的火苗，可最終還是滅了。

  六哥兒將一個裝滿食物的籃子遞到慕芷手上。

  「給。呼——」

  見六哥兒額頭上的汗珠，慕芷捏住衣袖幫六哥兒擦汗。

  「辛苦你了，六哥兒。」

  六哥兒嘴角微揚，眼神迷離地眨巴了兩下，撓了撓頭，害羞地說。

  「沒...沒事。」

  六哥兒慌張地連忙將慕芷的手，從自己的頭上推開。

  六哥兒微微低下頭，臉頰上浮現出兩團紅暈。

  他把頭埋得更低了。

  「這是慕芷第一次給我擦汗欸，這場景...好像...廚房劉師傅的婆娘經常為他擦汗那樣...啊！六哥兒你想啥呢？！你怎麼能這麼想......」

  六哥兒用手去捶自己的腦袋，他為他剛才的想法感到罪惡。

  慕芷注意到，六哥兒的耳朵有些發紅。

  「你怎麼了六哥兒？」

  慕芷知道六哥兒只有在犯錯誤時才會捶自己的腦袋，這次慕芷被六哥兒突如其來的行為，搞得不知所措。

  「啊！沒事！哈...哈哈...」

  六哥兒扭捏著，左手下垂緊緊地抓住一撮衣服，右手尷尬地撓著後腦勺。

  慕芷起身，將六哥兒的燭台重新點燃。

  她將燭台和籃子一同放到長凳上。

  打開蓋子，籃子的第一層裝著今天晚上沒有吃完的叫花雞，還有一盤板栗糕，第二層有六哥兒單獨盛出來的一碗桂花酒釀湯圓，那一碗湯圓稠稠的，很多。

  那是六哥兒刻意從鍋底順著邊兒撈的。

  慕芷端起那碗湯圓，會意地看了六哥兒一眼，淺淺一笑。

  ......

  慕芷蹲在岸邊。

  慕芷看著靠在岸邊的笙，她將先那一盤叫花雞放在籃子裡，抓著籃子的把兒，將籃子遞到笙的手上。

  笙他接過籃子，縮著鼻子去聞，就像一隻好奇的小狗，拼命地嗅著食物的香氣。

  他疑惑地看著那隻雞腿，頂端圓圓的，從圓形部分延伸出去的部分，逐漸變細，形成扇形的形狀，在尾部有一根細細的乳白色的骨頭。

  他捏住那根骨頭，舉起來，又嗅了嗅，隨即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嗯！」

  不一會兒半隻叫花雞，一盤板栗糕，一碗酒釀湯圓就下肚了。

  ......

  一旁坐在長凳上看著的六哥兒，下巴都要驚掉了。

  「慕...慕芷，笙他...莫不是個饕餮之輩？」

  六哥兒結結巴巴地說。

  「饕餮之輩？」

  慕芷疑惑地呢喃道。

  「就是...就是那種，長相好看，吃東西還很兇的...呃...那種...」六哥兒吞吞吐吐地說。

  慕芷挑起眉，輕輕地點了點頭。

  「就這速度，以目前我們的生活狀況，可養不起啊...要不給老爺寫封信...把他送到慕府上？」

  六哥兒一邊的嘴角微微抽起。

  「六哥兒！」

  慕芷提高了音量，眉頭緊鎖。

  「好...好好，我不說了，不說了。」

  六哥兒脖子上仰起的青筋，悄悄地消退下去。

  「但是，如果未來的幾天都不下雨，笙他可怎麼辦啊？」

  ......

  笙注意到了二人情緒的變化。

  「啵啵？」

  六哥兒走到岸邊，向他比起手語。

  六哥兒：「如果未來的幾天不下雨，你要怎麼辦？」

  慕芷：「你的法力可以幫你回到大海嗎？」

  笙：「不能，只有我靈化後，才能掌握那種高階的法力。」

  六哥兒：「靈化？」

  笙：「我們鮫人的一生只有在靈化後才屬於真正的開始。」

  六哥兒：「那你現在幾歲？」

  笙：「我在地球上生活了76年了。」

  笙用手指比畫著「七」，「六」。

  慕芷和六哥兒同時驚訝地大喊：「76？！」

  看到他們臉上震驚的表情，笙連忙解釋。

  「相當於你們的13歲。」

  「哇，慕芷，原來書上說鮫人壽命長都是真的啊！」

  慕芷沒有回答他。

  慕芷：「那在下一場雨來臨之前，我每天都來看你，給你送吃的。」

  笙：「好...」

  笙他停頓了一秒。

  笙：「如果可以...你能給我帶幾本人類的書來嗎？」

  慕芷點點頭。

  ......

  回去的路上，雨霧基本上都散光了，皎潔的月光照得路亮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