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人亡
2024-09-20 06:43:34
作者: 看人間
蕭盛的房間,關門閉戶,空氣並不流通,他的藥味,還有屬於他身上獨有的氣味,一直都房間裡,反覆縈繞。
宋關雎曾經,覺得這種味道,很特別。想起蕭盛帶給她的那些美好,他曾是,第一個全心全意待她的人啊。
蕭盛的目光,又盯著門外頭,眼睛裡,除了一片渾濁,還有滿眼的期盼。
宋關雎將手裡的藥,又舀了一瓢,遞到蕭盛嘴邊。
這一回,蕭盛是徹底感受到了真實,剛一張嘴,那一勺藥,便順著滑進了喉管。
宋關雎看了眼蕭盛,手裡的動作並沒有停下,蕭盛正在不可置信的,緊緊盯著眼前的人。
「蕭盛,我們曾經有一個孩子……」宋關雎其實最想告訴蕭盛這件事,她知道孩子的存在的時候,幾乎每天都在想像孩子出世的場景。
她甚至想過,原諒蕭盛,聽著孩子一聲又一聲,喚他「爹爹」,一家三口,可以平安和美的生活在一起。
蕭盛的嘴巴動了動,但是並沒有發出聲音來,他看了看宋關雎的肚子,那裡與往常一樣平坦。
她說的是曾經,那麼,那個孩子是不存在了。
又聽著宋關雎繼續說,「我沒有保住他,知道他存在的時候,我被關在牢房裡,出來的時候,又太過奔波,孩子,就沒了……」
這些話,宋關雎從來沒有給其他人說過,但是她覺得蕭盛是不一樣的,他是孩子的父親,他要聽一聽。
蕭盛神情複雜,半天也說不出一個字。
「蕭盛,孩子沒了的時候,我其實沒有什麼感覺。只是覺得,心裡空落落的,但是又有好多事在等著我,我也沒有空隙去感受,可是,很多人都說我變了,我也不知道我哪裡變了」
宋關雎說得很慢,蕭盛看著眼前的女子,瘦削蒼白,眉目無神,神情里,全然也是一片冷漠。
他伸出手,很想去抱抱她,他這殘缺的心裡,如今酸澀得很。
「羅羅……」我曾經想護你一生,不經風霜雨打,卻沒想到,如今你身上的風霜,都是我給予你的。
蕭盛這話,終究是沒有說出口,他努力的撐起了身子,將宋關雎抱進懷裡。
稍微一動,蕭盛便渾身冒汗,大氣難出,只能艱難的將頭,靠在宋關雎的肩膀上。
「蕭盛,我想和師父在一起」宋關雎自說自話,這些話,都是她從來沒有給別人講過的。「可是,他嫌棄我,我曾經以為,他會待我極好,是個值得託付的良人,沒想到,他卻只是想做我的師父。」
蕭盛長長的出了一口氣,嘴角笑了笑,「他,會待你極好……」
蕭盛的眼睛慢慢閉上了,宋關雎淚流滿面,「不,蕭盛,這個世界上,待我極好的,其實只有你。」
可是如今,連你也走了……
宋關雎覺得自己,真的是無福情事之人,官場上有多得意,情場上,她便有多失意。
屋內久久的平靜,讓一直在屋外守著的洛遊俠和行文,心裡有些不安,二人一起敲門,卻並沒有人搭理。
推門而入,只看著耷拉在宋關雎肩頭的蕭盛,二人泣不成聲!
說來也是一場奇怪的戰役,方仲景在寧遠後方,直接煽動了留守的一萬人,與太子的人,前後夾擊,僅僅一日,就將寧遠給控制住了。
太子幾乎是在聽到戰事勝利的那一瞬間,便徑直扔下一句,「太子妃與八皇子打理戰場,善後!」便直直的奔出軍營,牽了馬,直接往知府府中奔去。
蕭盛的院子裡,眾人都在哭泣,黃棋站在門口,看見還未脫下戰袍的太子,連忙行禮。
太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三兩步跑進屋,卻見著宋關雎,仍舊抱著蕭盛的屍體,一動不動。
蕭盛命將不久,太子老早就知道的,卻沒想到,宋關雎竟會當真,在了他掉氣之前趕來。「綾羅,把他放下吧。」
宋關雎充耳不聞,她的肩膀,已經失去了知覺,蕭盛的身體,也已經漸漸僵硬。
太子見她不動,便自行上前,將蕭盛的屍體給放在了床上。
宋關雎看著蕭盛,面上又恢復,一開始那幅淡漠的神情。
蕭盛的屍體火化了,行文說,這是蕭盛生前的遺願。洛遊俠趁著眾人不注意,偷拿了骨灰盒,逃跑了。
眾人都當宋關雎會差人去追,可是她只說了句,「拿便拿了吧!」
行文將芪王令交到了宋關雎的手上,「主子說,我們行隊的人,往後都跟著宋大人做事,還請宋大人莫嫌棄。」行文心裡是難過的,畢竟他從到跟著蕭盛長大,與蕭盛形同兄弟。
宋關雎握著手裡的芪王令,不由得輕扯嘴角,果真是有芪王令。之前他們還都當,那一紙先皇遺詔,便是芪王令呢,原來,正兒八經的芪王令,竟是可以召集十萬芪王舊部。
「你們,有多少人?」宋關雎不由得問。
「總共十八個,各司其職,涉及朝楚,甚至臨近諸國的方方面面,大人有事,儘管吩咐便是。」
行文如今對宋關雎,再也不像之前那般,他覺得,宋大人能夠在這種紛亂的時候,還能不顧生死,前來見主子一面,也的確算是仁義。
宋關雎忽然相信了蕭盛之前所說,他從來無心江山,手裡握著那麼多人,還有一個專門的行隊,卻並沒有太大的作為,依著蕭盛的才智,想來都是故意如此。
八皇子回來的時候,渾身是血,見著宋關雎雙眼放光。「老師,你來了!?」他在戰場上,處理了許久,這會才回來。
宋關雎衝著他笑了笑,「八皇子,已經長成男子漢了。」
八皇子有些不好意思,咧出一口大白牙,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他已經高出了宋關雎整整一個頭,體型又壯碩,看起來早已經不是當初那個小男孩了。
「老師,我父皇母妃可好?」
宋關雎愣了一下,點點頭,「你父皇,出了點事,但現在已經好了。你母妃,一直都很好。」
八皇子聽及此,點了點頭,欲言又止。宋關雎看著他,心裡到底還是明白這個學生的在意。
「寧葳蕤,我將她送去佛陀寺了,安全無虞。」
宋關雎早就做好了打算,寧遠之事,必然牽連滿門,寧葳蕤,她趁著九公主出宮那一日,便著人送走了。
八皇子似乎是鬆了一口氣,這一戰,他打的實在不輕鬆,寧遠叛亂,實在是在他的意料之外,寧葳蕤那麼柔弱的一個女子,怕是嚇壞了。
「先下去洗漱吧,收拾乾淨些。」宋關雎待八皇子,向來溫和,眉梢眼角,都不復冷漠。
這一幕,被站在門口的太子,看在眼裡,緊抿著嘴唇,「你待我這個八弟,倒是好顏色。」
「太子殿下說笑了,微臣不敢對皇子不敬。」宋關雎恭恭敬敬施了禮,帶著莫名的疏遠。
太子看這這一幕,心裡頭莫名一股火。「宋綾羅,你定要待我,如此疏離?」
宋關雎抬起頭,直愣愣地看著太子,如今的她,倒是沒有了初時的小心翼翼,可更多的疏遠冷漠,讓太子更加抓狂。
宋關雎又往後退了一步,「太子殿下嚴重了,微臣,只是恪守君臣禮儀而已。」
「君臣禮儀?宋綾羅,你怕是忘了,你是個女人?」太子眼裡露出輕蔑,胸口劇烈的起伏。此時的他,怒氣極盛。
宋關雎皮笑肉不笑,「微臣不敢忘,這一切,還托太子之福。」宋關雎略加停頓,四下看了看,給行文使了個眼色,要他去外頭看著。
「微臣此來,也正是因為沒有忘記,微臣身為女子,故而來求太子一事。」
太子眼睛微微眯起,上下打量,他就說宋關雎此來,沒那麼簡單。「都城裡,事情很棘手?」
宋關雎點點頭,「其實也尚可,只一切都看太子抉擇。」
太子微微抬起下巴,直直地看著宋關雎,「什麼意思?」
「明人不說暗話,太子殿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寧遠,想來也是知道都城如今,已經盡數被黑奴控制。」宋關雎看著太子,見他點了點頭,又才開始說。
「黑奴的意思很明顯,太子若是乖乖聽話,您依舊是順利登基的太子。可若是太子,不受他控制,便也只能被關在都城外,說不定,太子揮軍至都城,還會被黑奴指責,意圖造反,到時候,由漠北回來的項家軍,將會直指太子。」
宋關雎越說,太子眉頭皺得越緊。她說的不錯,他與皇上之前,一心想要除去黑奴,沒想到,卻被他將計就計,鑽到了空子。
「我父皇?」
太子到底是皇上一心培養出來的,心裡終究還是心心念念著皇上。
宋關雎不由得咧嘴,冷冷一笑,「皇上一心尋求長生,出了點岔子。」
太子疑惑的看著宋關雎,等著她的下文。
「太子殿下,皇上行事,你是知道的,莫不是你當真以為,他與你細心策劃除去黑奴,當真是為了你?」
「宋綾羅,不可污衊皇上!」
太子冷聲提醒,宋關雎更覺得好笑,「既然如此,微臣與殿下,無話可說!」
宋關雎背過太子,二人獨立院中,僵持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