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祖母

2024-09-20 06:40:27 作者: 看人間

  黃棋到包間的時候,宋關雎與龍長卿正好酒足飯飽,雖然兩個人全程沒有交流,到底還算是順利。

  宋關雎本都還在發愁,到底該如何與黃棋聯繫,卻沒想到他竟然自己找了過來。

  手裡還帶著一個包裹,「殿下,這是您要屬下買的男裝,宋大人!」

  黃棋是皇上派到宋府的人,沒想到這個黃棋竟然還與龍長卿還有聯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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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關雎微微點頭,她現在是越來越相信,太子當年的「死」局,怕是另有圖謀了。

  龍長卿給宋關雎使了個眼色,意思就是那個包裹是她的,宋關雎嘴角含笑,伸手接過,「你與殿下,是什麼時候聯繫上的?」

  黃棋微微發愣,看了看龍長卿,似乎一時間是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宋關雎垂著眼,似乎是將一切都瞭然於心。

  龍長卿只面無表情瞧著她,黃棋略微有些侷促。

  宋關雎卸了脂粉,穿上了青布長衫,索性蕭玉和給的藥丸隨時帶在身上的玉佩里,膚色變化,也不過是片刻之間。

  出門的時候,龍長卿已經不見了,只剩下黃棋等在門口。

  「對這江州城可了解了?你在外頭這些頭,有什麼發現?」宋關雎恢復了男兒身,聲音自然也就恢復過來。

  黃棋這才略微習慣,連忙跟上宋關雎的腳步,「回大人,江州城這幾日,多了許多人,大多客棧幾乎都住滿了,就連知府衙門裡,幾乎也是人滿為患,城鄉處,有很多老百姓的家中也出現了不少的人。」

  「有幾日了?」宋關雎微微皺眉,看來她所料不錯。

  「大人入了樓大概兩日,這外頭的人就多起來了。而且,很多人還在大量購買米麵糧油,看樣子是在囤積。」黃棋的聲音不大,宋光也聽得真切。

  如今正值正午,江州城裡稍微有些空,宋關雎看著兩邊的酒樓鋪子裡,幾乎都坐滿了人,而且個個身材壯碩,皮膚黝黑。

  「蕭大人他們可出來了?」宋關雎想著至少要先同蕭玉和他們匯合,這樣諸事才好商議。

  「殿下要屬下……」黃棋的話到一半,忽然覺得似乎有些不對,話卻是收不回來了。

  「要你幹嘛了?」

  宋關雎平靜地問,黃棋只能順著說,「殿下要屬下將蕭大人他們都接到了青蓮村鳴翠姑娘家,他們已經先行了一步。」

  這倒是兩條出乎宋關雎意料的消息,略加思考,卻也不得不讚賞龍長卿。

  「殿下思慮周全,倒是個極好的主子。」

  「大人……」

  黃棋想解釋什麼,畢竟如今,宋關雎才是他明面上的主子,被她如此說,黃棋還是頗為矛盾。

  宋關雎抬了抬手,制止了他的話,「如今形勢緊迫,快些引我去尋蕭大人他們。」

  擔心這局勢變化複雜,也擔憂正在養傷的蕭玉和,受此波動,怕是傷勢會受影響。

  黃棋只能收回到嘴邊的話,將宋關雎上了馬車。

  宋關雎今日頗為波折,在項歸蓉手上差點丟了性命,在龍長卿手上又是好一番斡旋,也不知今日是如何?竟與他們夫妻二人都犯了沖,計算著前往青蓮村的時辰,想著自己恰好可以在車上稍作休息。

  只是這個念頭剛剛冒出來,黃棋就叫停了馬車,聽見外頭一陣謾罵聲,宋關雎不由得掀開了車簾。

  「怎麼了?」

  「大人,這個油莊裡攆了個老太太出來,那老太太似乎眼神不好。」黃棋想要等那個老人走過了再加車。

  宋關雎並未責怪,只是看了看那個油莊,上頭飄著一個大大的「宋」字,再看向那個老嫗的時候,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

  老嫗穿著破洞的衣裳,看得出來料子是不錯的,只是花白的頭髮,許是無法打理,顯得有些凌亂不堪,老嫗有些出奇的瘦弱,瘦骨嶙峋,若是細看,都有些滲人。

  那老嫗走得很慢,走到馬車旁邊的時候,宋關雎看得更加真切了。

  「等等!」

  宋氏油莊裡,一個矮胖的男人手裡拿著一小袋米出來,宋關雎連忙放下了車帘子,聽著外頭的動靜。

  那個男人氣喘吁吁,「娘,這些米你先拿回去吃,過兩日,我又給你送去。」

  宋關雎聽著這聲音,眼角有些濕潤,外頭那個男人,正是宋家如今的當家人,她的父親。

  而那個老嫗,正是當年指使母親,將她丟棄了的祖母!

  「兒啊,娘現在已經做不動了,你就求求明淑,將娘接回去吧,啊……」老嫗聲音哽咽,宋關雎透過窗縫,看著父親滿臉的為難。

  「娘啊,你這不是存心讓明淑跟我生氣嗎?你說你,我們沒有將你送上山,已經是極好了。」

  宋關雎眉頭緊皺,送上山?

  江州地區以往似乎是有這個習俗的,那個時候江州地區還是以農業為主,許多人家並不富裕,很多上了年紀的老人,或者沒有勞動力的人,都會被早早地送上山。

  山上會有他們提前就挖好的墳墓,將老人安置在裡頭,一日送一餐飯外加一塊磚,吃一餐飯,就將墓添一塊磚,直到將墳墓徹底封好,就可以正式立碑,再也不用管老人了。

  許多瀕臨死亡的人送進去倒還好,可要是本就還有生機的,到最後可以說,都是被活活餓死的。

  宋家祖母聽了這話,渾身一顫,顫抖著手,接過那袋米,打著根木頭拐杖,邊哭邊走了。

  宋關雎知道父親一向是個耳根子軟的,他以往對自己,偶爾倒是還有一兩回笑臉,記憶中,有一回他還給自己帶過一串糖葫蘆。

  只是他向來怕母親,每次來姑姑的院子裡看自己,就會被母親吼一頓,久而久之,他也不敢來了。

  宋關雎沒有想到的是,母親竟然會將祖母給攆出了宋府,而且看來父親根本不敢多說一句。

  若說自己天生殘疾,惹人嫌棄,何苦連自己的母親都要遺棄了?宋關雎如今對她這一雙父母,當真是失望透頂。

  眼看著父親進了店,宋關雎便要黃棋停了馬車,二人牽著又往回走。

  宋家祖母走得很慢,說她是走,倒不如說她是在挪,從日頭鼎盛,一直挪到新月出現,終於到了地方——宋家老宅!

  宋家老宅只有兩間泥土房,當年宋家老爺子還沒有販油起家,家裡一直都很貧窮,所以住的地方也極為破敗。

  宋關雎本不想理會這個老太太,但是她畢竟是姑姑的母親,就沖這她也無法狠下心不管。再說了,當年她並沒有再阻止姑姑撫養自己,說來,也算不得極壞。

  老太太放下了手裡的一小袋米,顫巍巍地坐在門口,喘著大氣,已經沒有牙齒的嘴唇上下砸吧砸吧,似乎是已經渴極了。

  宋關雎徑直取了馬車上的水壺,遞到宋家祖母面前。

  老太太似乎被突然出現的水壺嚇了一跳,動作遲緩地看向宋關雎,「你是誰啊?」

  「喝水吧!」宋關雎並不想與她多說,這心裡終究對她還是埋怨的。

  「你要幹什麼?」老太太這會子倒是有了聲音,「我告訴你,我女兒可是都城裡的王妃,你要是敢欺負我,她一定會……」

  「我叫你喝水。」宋關雎有些不耐煩,大聲呵斥。

  那老太太似乎被吼怕了,瑟縮成一團,連忙接過水壺,咕嚕嚕地往下灌。

  宋關雎伸著頭看了看屋子,除了一個架著鍋的燒火堆,就是一堆稻草鋪的床,屋子中間掛了一條繩,繩上還飄著一件已經露出了黑棉花的棉衣。

  屋子裡的異味刺鼻,宋關雎連忙退至一邊,將馬車裡黃棋一早準備的饅頭拿出來,老太太看見饅頭,眼睛都在放著精光。

  宋關雎心裡有些酸,想起往日裡,爺爺在世的時候,她是宋府的當家主母,是何等的風光,卻是沒想到,如今竟然落得了如此下場。

  說來也是笑話,她的母親明淑,還是這個祖母當年千挑萬選的媳婦。

  宋關雎將饅頭遞給她,又將水壺交給黃棋,「去再尋些水來,我看她的屋子裡,連水桶都沒有。」

  「是!」

  黃棋並不知道宋關雎為什麼要理會這個老嫗,但是通過鳴翠的事,黃棋莫名就覺得宋大人做事,總歸是有目的的,不會做些無用功。

  宋關雎靠近宋家祖母,也是一股異味傳來,夜色漸漸的暗了,恍惚間,這個老祖母,輪廓間與姑姑極為相似。

  宋關雎到底是心軟了,「你同我走吧,我養你。」

  「你是誰啊?」老太太還是這話,也許是真的是月光的原因,老太太看著宋關雎,嚇得又蜷縮在了一起,「你,你是明淑?」說完她搖了搖頭,「我沒有錢了,我真的沒有錢了。」

  宋關雎心裡越發不是滋味,蹲下了身子,「我不要你的錢,我就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我讓你吃得飽,穿得暖。」

  宋關雎此時心裡是矛盾的,她不喜歡這個宋家祖母,畢竟當年是她挑唆母親將自己扔了,但是又感激姑姑,畢竟祖母不待見自己,卻是對姑姑極好的。

  若是沒有姑姑,也就沒有如今的自己。

  「吃得飽,穿得暖?」一個人,都到了如今的地步,還能有什麼所求呢?也無非就是吃飽穿暖了。

  老太太手裡的饅頭終於是啃完了,還意猶未盡地舔了舔手上的饅頭屑。

  「我,我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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