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人
2024-09-20 06:39:38
作者: 看人間
天牢,宋關雎倒是沒有想到,第一個來天牢看自己的,竟然會是皇后娘娘。
她自打佛陀寺回來,二人便再沒有打過照面。
「宋大人為陛下當真是良苦用心, 只是不知道宋大人此舉,謊上加謊,以後可怎麼圓吶?」天牢內,皇后娘娘連身邊的瑤顏都留在了外頭,站在宋關雎的牢房前。
宋關雎端坐草蓆,笑了笑,「能如何圓?皇上若實在不原諒,左右不過一顆腦袋。」
「你倒是說得輕巧,到底是沒有為人母,才能將生命看得如此輕賤。你是左右不過一顆腦袋,又把將你視如己出的恭王妃至於何地?本宮可記得,當年你可是時時都在她身邊,她待你,可是細緻得很。」皇后輕飄飄幾句話,就撩撥了宋關雎的心神。
姑姑,那是她心裡最為記掛的人了。聽蕭玉和說,自他回京,姑姑已經發了多封信件,詢問宋綾羅的消息。她與蕭玉和前幾日還在商量,尋個時間,二人回王府一敘,如今看來,不知會是什麼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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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仔細打量宋關雎,微微嘆了口氣。「黑奴決定陛下生辰的時候一決勝負……」皇后娘娘這話說得狀似無妨,卻讓宋關雎猛地抬起頭。
「皇后娘娘,一決勝負,是何意?」
皇后娘娘用的不是起兵造反,而是一決勝負?
皇后理了理自己的衣角,「恭王已經在外頭集結了,除項家的所有兵馬,黑奴也已經下旨把佛陀寺眾人暗中調回。陛下生辰是他氣數最弱的時候,那個時候改天換命,是黑奴最有把握的時候。」皇后娘娘輕聲說,望了望這天牢中唯一的窗戶,微微眯著眼,「二十年前,朱含禮與陛下,也是在那一天,將他一舉擒獲,五馬分屍。」
宋關雎聽出皇后聲音里的悲涼,皇后娘娘說的「他」,便是當今陛下同父異母的弟弟,先二皇子——龍祈文!
二十年前,被五馬分屍的,只有在陛下登基不足三月,在他生辰那日帶兵闖入大殿的龍祈文了。
「娘娘,您為何篤定黑奴會在同一天造反?」宋關雎不喜歡皇后娘娘所謂的一決勝負,這天下,恭王守護了一輩子,陛下更不是一個昏庸的君王。黑奴性格陰晴不定,不見得會是一個比當今陛下更英明的君主。
「既然當年的二皇子在同一天都沒有造反成功,不見得那一天真的是陛下氣數最薄的時候。還是娘娘覺得,在同一天起兵造反,娘娘可以為當年的心上情郎報仇雪恨?」
「放肆!」皇后娘娘動了怒,「本宮與陛下當年雖說沒有一見鍾情,但這麼多年夫妻情分,也不是容你胡言亂語的。」
宋關雎瞧著皇后娘娘,想要分辨出她說話的真假。她並不覺得皇后娘娘有必要欺騙她,但是近來皇上和黑奴的行事都太過古怪,若說沒有預感,那宋關雎當真是無法在官場上混下去了。
只是此事,關係重大,她必須要謹慎。
「娘娘可否告知微臣,為何娘娘會相信微臣,還選擇與微臣合作?」宋關雎想了許久,始終想不出緣由。就連黑奴,前後對她的態度,實在是有太大的差別了。從一開始就下死手,到最後又費心討好,想要護她周全。若說這其中沒有緣由,那才真的是蹊蹺。
宋關雎緊盯著皇后,皇后也瞧著宋關雎,自袖中拿出一卷畫,緩緩打開,畫卷很老,畫面顏色都變得有些淡,但是不妨礙,畫中場景清晰。
畫裡是一個在竹林間的小女孩,約莫五六歲,扎著總角,穿著紅衣。女孩手裡拿著一碗清水,直直的伸過來,像是要把那碗水遞給宋關雎。
「這個……」宋關雎看起來無比熟悉,卻又不知道在哪裡見過這幅畫。
「是不是覺得很熟悉?宋大人,你再仔細瞧瞧。」皇后娘娘緊緊看著宋綾羅,宋綾羅皺著眉頭。
猛然發現,畫裡面的女孩子,有著一隻和自己一模一樣的右耳,微微發尖,像是一隻貓耳。
腦海里莫名有一些畫面遊走,似有若無,卻又可以回想起一二。
那是一個盛夏,姑姑恭王妃帶著宋綾羅和小弟弟前往別院。
說是別院,其實那只是一處建造在竹林間的院子,只姑姑行色匆匆帶著嬤嬤和巧玉,還有兩名武功高強的侍衛前往。
宋關雎記得,他們出門的時候,姑姑和姑父還好一番依依惜別,恭王姑父把弟弟抱了又抱。
在馬車上,姑姑的神色一直很是凝重,一路上抱著不足一歲的小弟弟暗自抹淚,宋關雎也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不敢問也不敢說,只能乖乖跟著。
在別院裡,一早就備了許多物資,因為人少,又都是貼心的人。姑姑便難得的允許巧玉給她扎了總角,那是她唯一一段時間露出那一隻耳朵。
宋關雎喜好讀書,那個時候的別院裡,並沒有準備筆墨紙硯。宋關雎只能拿了自己書,在房子外頭,拿了竹棍,在地上順著空處寫字。
寫字寫得失了神,最後撞到一處異物,摔了個仰天跤。等她爬起來看清楚得時候,才發現是一個渾身都是血跡的人,身上的衣物破爛不堪,似乎是被燒的,身上還散發出一陣陣焦臭味。
「水,水……」
那人閉著眼睛喊水,以為他醒來了,把宋關雎嚇得不輕,撒著腳丫子就往回跑。跑了一陣子,又往回看了看,隱隱約約地水字還是傳到了宋關雎的耳朵里。
跑回別院的宋關雎猶豫了許久,還是端了一碗水過去,小孩子腳步不穩,一碗水端到的時候,已經只剩了半碗。
她小心翼翼地遞過去,那人只抬眼看了眼她,並不伸手接,宋關雎不敢接近他,只把那碗水放在地上就跑了。
宋關雎想起了往事,看著皇后,「娘娘,這幅畫……」
「這是黑奴的畫,他一直掛在他的房中,整整十年,這一幅,是我多年前臨摹下來的。宋大人,這畫裡的人,是你吧。」皇后娘娘這話不是詢問,而是肯定。
宋關雎詫異地看著皇后,「我當初,給了一碗水的人,是黑奴?」
皇后冷眼,收起了畫,只瞧著宋關雎,「沒想到吧,你當初救下的,正是如今你效忠的皇帝想要除去的。」
宋關雎難以置信,十年前……這樣算來,那一次她與恭王妃出府,也就是陛下剷除黑奴的時候,「唉,如此說來倒是我的罪過。」
「並不見得,有的時候天命難違,若是一定要違逆天命是會遭受天譴的。」黑奴命不該絕,若是在十年前當真被陛下除了,怕是早該有災禍到了。就像是當初,他們強行除了那個人一樣,這些年,縱使皇上再是兢兢業業,各地依然災禍不斷。
「還請娘娘指教!」
「朱含禮一生追求至高無上,甚至不惜終生不娶,也要自己沒有後顧之憂,不受拖累。世人都傳他是個仙人,其實大家都錯了。他朱含禮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甚至還能知道自己的命數,步步為營。但是他終究也是個人啊,是人就會有弱點,就會有命中注定。」皇后的眼神慢慢變得有些狠厲,窗外射進來的夕陽光照,正好打在皇后變得花白的頭髮絲上,那些泛白的頭髮,並不能妨礙皇后的容貌。
她與朱含禮本就是親生兄妹,朱含禮就是一個美得出神入化的人。皇后娘娘雖然比不得朱含禮,逃不了人老色衰的自然規律,但是卻並不影響她的美貌與氣質。
宋關雎並不打斷皇后,靜靜等著她的下文。
「宋綾羅,你就是他的劫數。」皇后娘娘看著宋關雎,「你當初既救他一命,如今他心懷不軌,自然也就可以由你了結。」
宋關雎眉頭深皺,她並不想承受這樣大的壓力。黑奴這個人,心思深沉,性情不定,他真正的實力,她並不了解。
「如此說來,當初太子殿下助我考試,其實最主要是因為皇后娘娘說的這個秘密吧?」宋關雎總算是弄清楚了,難怪當初太子會那般爽快的就答應下來。女扮男裝,參加科舉,如何說也是欺君罔上的大罪,太子殿下如何肯冒這個險?
皇后並不直接回答,但是其中的意思,自然是不言則明。
「皇后娘娘,宋某隻是一個小小的戶部官員,往大了說,也就是八皇子的老師。對於黑奴,宋某不見得會有比你們還厲害的實力。」宋關雎這話說得並不假,她並不認為如今的她有實力對付黑奴。就說那個「雲樓」裡面都是藏龍臥虎,更不用說佛陀門,黑奴的勢力想要一併剷除,絕對不是一朝一夕的。
皇后淺淺一笑,帶著一種佛性,也帶著一絲別有深意。
「宋綾羅,你覺得太子和八皇子,誰更值得你輔佐?」
宋關雎並未急著回答,她看了看皇后,也跟著笑了笑。
「微臣看野史書,有載:得含丹者,得天下。寫書的人只說,因為娘娘背後有半仙含禮為兄,得其輔佐,可得半壁江山。」宋關雎略微停頓,「可是在下官看來,娘娘其實才是最為睿智的那一個,能忍,能謀,還能任人唯賢。」
說實話,皇后娘娘問出這話,宋關雎是極為感動的。畢竟皇后知道她是個女人,並不因此而小瞧於她,甚至還有意拉攏,這人宋關雎有一種自己被重視的感覺。
「皇后娘娘,微臣輔佐的,永遠都只會是皇上。」
宋關雎這話說得模稜兩可,皇后也是聰明人,聽得明白。
「宋大人,我很好奇,這次皇上會對你做出什麼樣的決策。你說,他若是不懂你的苦心,把你直接治了罪……」
「娘娘,就像您說的,您與陛下夫妻多年,陛下是何性情您最是清楚。何必在此激微臣,徒廢口舌?」
皇后苦笑,起身走到牢房門口,「也是,陛下待我是無情了些,但總體算是個英明的皇帝,這麼多年,我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就是我哥哥當初選了個好皇帝。」
皇后娘娘說完這話就離開了,她來天牢,其實也只是來探看宋關雎。再說如今皇宮四周耳目眾多,能與宋關雎說上幾句話的,也只有這個天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