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鋒
2024-09-20 06:18:18
作者: 祁臨酒鬼
鑑定結果沒有什麼意外。
裴錚退了出來,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把時間交給了他們。
剛下過雪,遠處的天色灰濛濛的,讓他想起母親裴芝帶著裴昭回到家的那天。
她進門的第一句話是:「不是一直想要個弟弟或妹妹嗎?快過來看看,你有弟弟啦。」
小小的孩子,剛經歷過一場生死搶救,縮在襁褓里哭個不停。
他當時想,這臉怎麼皺巴巴的,像個小老頭。可一眨眼,這「小老頭」就長成大孩子了。
請記住𝘣𝘢𝘯𝘹𝘪𝘢𝘣𝘢.𝘤𝘰𝘮網站,觀看最快的章節更新
以後,或許就是別人家的孩子了。
裴錚在門外坐到手腳冰涼,吳涇夫妻倆才從房內出來。
「裴總,」吳涇站在他身後,說:「這麼多年,謝謝……」
裴錚一個字都不想聽,「還不走?」
吳太太的哭聲還沒止住,推開吳涇後一把攥住裴錚的胳膊。
「你……你勸勸他好不好?求你了,讓他跟我們……」
「他不肯……可我們才是親生父母啊,他怎麼能……」
尋找孩子多年,有些執念已經融入骨血,最是見不得這種圓滿前的缺憾。
吳太太的情緒近乎崩潰,忍不住懷疑起來,「是不是你和他說了些什麼?」
「你不讓他跟我們走對不對?」
裴錚聽得心累,無語到極致,甩開她的手,轉身回了房內,關上了門。
裴昭還在原來的位置,只是這次沒有再低頭躲著,而是直直地朝他望了過來。
他說:「哥,我不走。」
裴錚這會兒才覺得自己那顆在胸腔里跳動不安的心,總算是落得安穩了。在原地停了會兒後,才緩慢地走近裴昭,伸手揉了揉他的頭髮。
「好。」
「我喜歡現在的這個名字,不會改的。」
「……好。」
吳涇的太太后面每天都過來找裴昭,前幾天還是那副要死不活鬧著要裴昭跟著回去的作派,每次都把裴錚氣得喊保安把她請走。
但裴錚這次回來,沒有聽到哭鬧聲,反而看到吳太太拿著本相冊,坐在裴昭身邊,溫柔地同他說著話。
「你看,這是你姥姥,這是你小舅……」
她不哭不鬧的樣子,太符合母親這一身份,他一時沒有過去打擾。
阿姨從廚房探出頭來,小聲說:「昨天您沒回來時,哭得那叫一個厲害喲。小昭看不下去了,跟她聊了好久,瞧著今天像是想開了。」
裴錚站著看了會兒,說:「添副碗筷。」
阿姨笑著應下了。
吳太太最後沒有選擇留下來一起吃飯,裴錚送她到門口。
「前幾天,是我太心急了,真的很抱歉。」她雙手緊張地攏在一起,像是在解釋自己為什麼會有那樣不理智的舉動。
「我懷胎十月,在鬼門關走了一遭,才把他生下來。身邊所有人都勸我別找了,說他肯定被凍死了,被野狗吃了……」她眼眶紅著,繼續說:
「可我不信,我就是能感覺到他還活著,所以從來沒有放棄過找他。」
「只是……想到那個瘋女人,我就恨不得殺了吳涇。他惹下的風流債,憑什麼報復到我孩子身上……」
「瘋瘋癲癲地像個死屍一樣過了二十多年,直到今天,我才感覺自己活過來了。」
裴錚在這一瞬間,也有些動容。他想,有些東西確實是自己不能給到裴昭的,哥哥的愛和生母的愛,終究是有區別。
「我不在家的時候,你可以多來陪陪他。」
吳太太感激地點了點頭,重新看向屋內,「我能問問,他的傷是怎麼……」
裴錚避重就輕,不想讓她卷進這場以裴昭受傷而掀起的紛爭中。
「意外,恢復行走還需要點時間。」
吳太太還想再問點什麼,但看裴錚臉色不知為何忽然沉了下去,只好訕訕回了句:
「那好,我明天再來看他。」
吃過晚飯後,劉煜帶著一批需要簽字的文件過來了。
裴錚在書房一份份簽著,聽到他說:
「既然吳涇就是裴昭的生父,那你完全可以用裴昭來要挾他,看他願不願意把萬川灰色收入的財務記錄交出來。」
裴錚皺眉,看他,「不會說話就閉嘴,什麼要挾不要挾的?那是我弟弟。」
「別較真,」劉煜笑了笑,「林紓敢對裴昭動手,也是仗著周家會對你施壓。這兩家狼狽為奸,只要倒了一個,那另一個也得跟著倒,吳涇這裡不就是突破口?我就是覺得從裴昭這裡更好解決而已。」
裴錚把文件扔到劉煜懷裡,「不需要,我會和吳涇談判的。」
「行吧,我沒別的意思,就是隨口的建議,你就當我放了個屁吧。」
劉煜離開後,裴錚在書房坐了很久,煩亂的思緒被門口阿姨的一聲埋怨打破。
「小昭不是說要過來送的嗎?怎麼放門口就不管了?」
然後敲門聲響起,阿姨在門外喊道:「先生,給您送點水果。」
裴錚呆滯著,沒有說話。
阿姨又敲了敲門,「先生?」
裴錚靠在椅子上,有些疲憊地揉著額角,「還放門口吧。」
……
Derrick已經抵達中國的消息,程瑜是從魏觀那裡得到的。
但考慮到自己這邊的競爭優勢並不明顯,就想著先等等,看萬川和綠森會有什麼動靜。
入局的時機一定得巧妙,才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程瑜這麼想著,往外走,推開玻璃大門忽然看到對面待客區的沙發上坐了一個人。
是周靳。
太長時間沒見,難免有些陌生感。程瑜還捏著玻璃門的把手,沒有再往前走。
他怎麼從緬甸回來了?那林紓呢?
程瑜看著他慢慢起身,走向自己,有點慶幸自己沒有驚訝到把心中的疑問脫口問出,畢竟他去緬甸的消息沒多少人知道。
人到了跟前,她才發現,他跟以前相比,瘦得更厲害了。
下頜骨清晰,眉眼間的鋒利更甚,好在看向她的眼神是柔和的,不至於太嚇人。
他停在離她兩步遠的位置,說:「有沒有時間,談談?」
程瑜鬆開了門把手,還有點不適應這樣有禮貌的他。
「沒有。」她拒絕地很乾脆。
但他只是猶豫了一下,也沒有生氣的跡象。
「那我等你。」
程瑜往前走了幾步,想到上次他心甘情願替自己善後的事兒,還是有些心軟。
算了,談一談也好,把話都說開,也就不會有那麼多的糾纏了。
她回過頭,說:「我給你十五分鐘。」
最後程瑜還是把周靳帶到了自己的辦公室,圖個省事。
兩人隔著一張辦公桌,對視著。其實這樣的場面以前出現過很多次,但不同的是,他從來都是高高在上坐在桌子裡側的那個。
現在,局面調轉,程瑜用了他常用的開場白。
「坐吧。」
周靳坐下,在看了程瑜有幾十秒後,才說:「我前幾天去緬甸了。」
「哦……」程瑜低頭喝了口水,「我不關心。」
「你怎麼會不關心呢?」周靳眼神冷靜,「你不是早就發現萬川利用弘業洗錢的事了麼?」
程瑜心裡已經翻起了巨浪,但表面上還是若無其事。
「是發現了,但我不是傻子,這點東西對你們構不成威脅。」
周靳笑了聲,但他的臉總是冷冷的,便襯得這聲笑有些譏諷的意味。
「有蘇家在,他們不能幫你把路鋪平?」
程瑜慢慢把杯子放到桌面上,呼吸沉了幾分。
「你到底想說什麼?」
「沒什麼,」他聲音忽然放輕了很多,「只是想來提醒你,有些事情不是你想的那麼簡單,要小心點。」
「哪些事情?例如你去緬甸?」
周靳沒有正面回應,「無論哪一件,都不要再插手了。」
然而程瑜卻忽然換了話題的重點,「如果我偏要插手,你會幫我嗎?」
周靳沒有回答,有些茫然地看向窗外。
這蕭索的冬天,入目皆是一片冰冷的鋼筋水泥。欲望都市裡,萬般浮華,形同掠影。可有些牢籠,終究是掙不得。
例如錢、權、地位以及名望。
他說:「不會。」
程瑜這次卻是真心實意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